徐璠面色凝重,雙眉緊蹙,捻著鬍鬚急切問道:

“可這房價終究不可能一直瘋漲,總有到頂回落之時。等到房價暴跌,那些最後接盤的人該如何是好?”

王遠輕輕聳了聳肩膀,滿臉都是事不關己的漠然神色:

“那又與我何干?反正等到那個時候,我早已全身而退了。”

“如此行事,豈不是要把局面攪得一團糟?只怕到時候學宮和國子監也要受到連累!”徐階忍不住語氣嚴厲地問道。

這個問題讓王遠心中微微一怔,這背後的謀劃,可是他精心佈局的底牌。

就這麼輕易說出來,他著實擔心訊息走漏,壞了大事。

但轉念一想,自己用的本就是陽謀,即便外人知曉其中關竅。面對房價飛速上漲,帶來的巨大利益誘惑。

又有幾人能夠抵擋得住?

“師祖不必為此憂心,斷然不會出現那般局面。您應該知道,我開設了一家名為‘銀行’的錢莊。

我們銀行推出‘典貸’業務,說白了就是可以拿物件作抵押,由銀行借錢出去。要是到期還不上錢,便用抵押物抵償。

如今這學宮宅買賣,按照規定必須透過典貸的方式購置。

也就是說先付兩成首付,其餘八成費用,分三十個年頭償還,每年利息不過五個百分點而已。”

徐家父子本就不是尋常庸碌之輩,稍加思索,便將其中的關竅琢磨得透透徹徹。

一時間皆是滿臉驚訝之色。

好一個環環相扣的連環計!

先大肆炒作抬高房價,等賺得盆滿缽滿後,便讓銀行收回那些還不起貸款之人的房子。

這些被收回的房子,又能由銀行,以眾人能夠接受的價格再次推向市場出售。

如此一來,學宮宅便又從被炒作的商品屬性,重新變回了居住之所的本質。

……

近幾日,固安伯陳景行每日都要親自前往京師東城外的學宮,檢視工程進度。

只有親眼看到裡面的工匠們,揮汗如雨地忙碌著,他這心裡才能感到踏實。

這天,忠勤伯彭家偉突然急匆匆地,來到固安伯府上。

一見面,彭家偉便開門見山地說道:“固安伯,你手上那套學宮邊上的房子可還在?能否看在你我兩家是兒女親家的情分上,忍痛割愛給我!”

固安伯心中頓時震驚不已,之前這些人,還一口咬定這房子不值這個價,打死都不會買。

怎麼短短半個月時間,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但他一時摸不清情況真假,也只能先推諉起來:“這……這房子我之前就說過,是要留給自己養老用的。我這都還沒住進去呢,怎麼可能賣啊?”

忠勤伯彭家偉伸出五個指頭,語氣堅決地說道:“我出五千兩銀子,這宅子我買下了!”

固安伯滿臉疑惑,心中迅速盤算開來。

這房子本來就是王遠送給他的,自己分文未花,現在平白無故就能掙到五千兩銀子,這樣的好事上哪找去?

至於五所學宮放出訊息說房子全部賣完了,這其中的門道固安伯心裡清楚得很。

那都是王遠故意放出的風聲,說白了就是炒作手段罷了。

“成交!”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固安伯便大聲喊了出來。

忠勤伯也不拖沓,當即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

只見那銀票之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五千兩銀子…銀行承兌…”的字樣。

固安伯接過銀票後,便將之前發給他的房契交了出去,又認認真真地簽了一份售賣協議。

一邊簽字,嘴裡還不忘叮囑:“這學宮房的買賣,按規矩需要交一筆買賣稅,大概是成交金額的一個百分點,這點你可得清楚。這筆稅得由你去繳納!”

忠勤伯似乎早已迫不及待,只是隨口敷衍地應了兩聲。

等看到固安伯已經填寫好各種文書,便一把接過房契,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固安伯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直犯嘀咕,這短短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就在這時,他的管家帶著一個商人走了過來。

那商人一見到固安伯,便開口說道:“伯爺,許久不見了!”

“丁虎,原來是你啊。前些年不是聽說你跑去南方行商了嗎?怎麼又回來了?”固安伯有些好奇地問道。

商人此時心急如焚,也顧不上回答他的問題,急忙問道:

“伯爺,這些事情稍後再說不遲,我就想問您,你手上的學宮房賣出去了嗎?”

固安伯撓了撓頭,說道:“前腳才剛剛賣掉,對了,你打算出什麼價錢?”

“可惜了!”那商人一拍大腿,滿臉都是不甘心的神情:“我準備出六千兩銀子!”

固安伯頓時感覺如遭雷擊,眨眼間自己竟然就損失了一千兩銀子?

要知道,這一千兩銀子,在自己老家足足能買下五十畝土地。要是找人租種這些土地,都足夠養活一大家子人了。

“這究竟是發生了何事?為什麼都在爭著買這房子?之前不是說所有人都看不上眼嗎?”固安伯滿臉疑惑地問道。

那商人見沒機會買房子了,這才耐下心來,詳細解釋道:

“這個我也不是瞭解得十分透徹。半個月前,不是傳出訊息說五百套房子全部賣完了嘛。

可到了第二天,便有人以三千五百兩、四千兩的價格在市面上出售。

我有個同鄉,當時連參加看房的資格都沒有,但他有的是錢。

要知道,這房子可不只是一處住所,更是能進入國子監讀書的機會,說不定以後就能成為官老爺。

而且這房子買賣不看出身、不論地位,只要你拿得出錢就能買,只要有了這房子,自家子弟就可以在這些學宮裡讀書。

平日裡,那些大儒們最看不起的就是我們商人,我們商賈想要提高社會地位,平日裡就是拿出千金,也難買到一個拜入大儒門下的名額。

可如今,竟然這麼容易就能得到,大家自然是爭著搶著要買。

而且我那同鄉去看過樣板房,回來說裡面佈置得十分舒適,就算不為了入學讀書,單純買下來居住也是不虧的。

本來房價還比較平穩,最多也就五千兩的樣子。

可這兩天,學宮裡的講堂剛剛修好,那些大儒都進去授課了。

凡是去聽過大儒講課的人,回去都纏著家裡人買一套房子。

結果當天,房子的價格就飆升到了六千兩銀子,今天更是漲到七千兩都買不到了。

我也就是看這房子好像大家都搶著要,所以才想著買一套。

現在想想,你們這些有身份地位的人,可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當初要是買下一百套房,到今天可就賺四十萬兩銀子了。”

固安伯為了自家女兒御王妃的地位穩固,平日裡行事一向謹慎小心,但他對錢財卻格外敏感。

畢竟他從前在錦衣衛當差,乾的就是能過手不少油水的營生。

如今知曉了房子漲價的原因。

一是購買房子不看出身地位,能直接獲得進入國子監的機會。

二是可以藉此拜入大儒門下。

三是房子本身居住起來確實舒適。

想到這裡,固安伯瞬間就察覺到此事絕不簡單,隱隱有股陰謀的味道。

他心裡清楚,這事肯定是王遠在背後搞鬼,但王遠他們究竟想幹什麼呢?

自己雖然在很多事情上都和王遠是一夥的,可直到現在,似乎還是無法真正進入他們那個圈子的核心。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眼看就能發財了。

他可是知道王遠之前就囤下了許多房子,現在他也不求三千兩銀子的低價。

只要王遠能以五千兩賣給他,不,就算六千兩他也願意接受。

於是,他此刻也顧不上細想這個商人為什麼要說這麼多話。

也不想再計較這商人買房出價少了一千兩的事情。

急忙和商人分開,從後門離開自家,快步朝著王遠家中跑去。

……

固安伯來到王遠新家時,只聽見四處都是乒乒乓乓的施工聲響。

仔細一看,原來工匠們正在進行裝修,而且用的正是學宮房那邊的裝修標準。

固安伯見狀,心裡也琢磨著,是不是也把自己家按照這個樣式裝修一下。

不得不說,這種裝修風格十分新穎,看著就讓人感覺舒服,更重要的是實用性很強。

此時,王遠正悠閒地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身邊有美婢伺候著,那模樣好不快活。

雖說王遠只有靈兒一個妻妾,但府中的侍女們該有的伺候,還是一樣不少。

而且他如今擔任國子監祭酒這一職務,平日裡事務清閒,除了偶爾外出轉轉,大多時候都只能待在家裡。

固安伯十分著急地說道:“景行,上次你不是說你手上積壓了好多房子,還說如果我有親戚想買,儘管來問你嗎?

現在你這不管還有多少套,我全都要了!首付兩成是吧?咱們現在就去你那銀行辦手續!”

王遠對此並不意外,這已經是今天來找他的第四個人了。

他裝作一臉為難的樣子說道:“哎呀,陳叔,你這可是來遲一步啊!房子都已經賣完了!

您也知道,現在外面的房價都漲到七八千兩了,我賣六千兩,自然是很快就被搶購一空了。”

固安伯瞬間激動起來:“景行,你之前可是答應得好好的,說我啥時候來都能買,而且還有優惠!現在怎麼能出爾反爾呢?”

王遠心中暗自不屑,心道:

不把你們這些在外人眼中,與我親近的人也忽悠進來,又怎麼能把房子以高價賣給其他人?

嘴上卻說道:“陳叔,這次我也沒想到房子會這麼暢銷啊!真的是一套都沒有了。

這樣吧,二期下個月就開始售賣,到時候一次性放出兩千套房子,我單獨給您留十套,怎麼樣?我保證說到做到!”

雖說雙方以前合作過很多次,直到現在,固安伯依舊能從王遠的順豐商行中,每年獲得不少分紅。

但此刻他實在等不及了,突然說道:“我那外孫今年也三歲了,再過兩年就到了啟蒙讀書的時候,你這個做老師的,可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啊!”

王遠心裡暗暗好笑,心想:

以為拿這個就能威脅我?現在嚴黨已經倒臺,景王又在封地死去,就以為你外孫的皇位穩了?

就覺得我必須討好你了?遲早要讓你看看,什麼叫“我非相乃攝也”!

王遠趕緊調整好表情,笑著說道:“陳叔,您老這樣做可就不對了。咱們不是說好了,為了世子的根基穩固,都不許打著世子的名號行事嗎?

您這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您看這樣行不行,我自然也給世子留了一套學宮房當作禮物,現在就把這套房子給您!

世子現在還年幼,您作為外祖父,先幫他保管著也是理所應當的!”

固安伯心中頓時大喜過望,但還是板著臉,裝作不滿地說道:

“你上次可是說好了,我想要幾套就有幾套的!”

王遠只能故作無奈地說道:“現在外頭全都是急著買房的人,根本就沒有賣房的。

我就是想幫您去外面買,也買不到啊!

您老看這樣總行了吧!我把自己手上留的那一套也給您,其他的真的是沒有了。

等到二期的時候,我再多給您老留幾套,二十套、三十套都沒問題!”

固安伯依舊板著臉,但他心裡清楚,眼前這人可是自家外孫未來登上皇位的重要助力,也不敢過分逼迫。

只能裝作不悅地說道:“好吧,那二期你可一定要給我多留幾套!”

“好說!好說……”

固安伯面帶微笑地走出王遠的宅子,心裡正暗自得意。

看來這個在朝野內外翻雲覆雨的皇帝寵臣,也不是那麼難對付。自己不過隨便用話嚇唬了兩下,就達到目的了。

但固安伯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打算先去打探一下行情,看看新到手的這兩套房子,以什麼價格出手比較合適。

至於自家世子外孫的那套房子,反正他還小,自己先幫他賣掉。

大不了過年的時候,多給他些紅封錢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