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禍起
聞道諸天:從張小凡的五師兄開始 作家BE2gQO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南疆,七里峒
祭壇上的火焰跳動著最後的生機,像垂死之人的脈搏。
大巫師枯瘦的手指劃過火焰上方,感受著其中迅速流失的靈力。七里峒的天空呈現出不祥的暗紅色,連常年繚繞在山間的霧氣都染上了血色。
“大巫師,我們必須得這麼做嗎?“
圖麻骨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夾雜著風聲和族人低沉的啜泣。
這位苗族族長站在祭壇臺階下,拳頭攥得發白。
他身後,族人們正將家當捆紮成簡易的行囊,孩子們被母親們用粗布綁在背上,老人們拄著柺杖站在自家竹樓前,目光呆滯地望著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
大巫師的巫杖在地面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你聞到風中的腥氣了嗎?“
他指向東南方的山谷,“那裡的樹木三天內全部枯萎,連最頑強的毒蟲都逃向了北方。“
祭壇火焰突然劇烈搖晃,映照出大巫師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
他將手探入火中,竟毫髮無傷地捧出一簇微弱的火苗。那火苗在他掌心掙扎,彷彿隨時會被無形的力量掐滅。
“犬神在顫抖。“大巫師的聲音讓圖麻骨後背竄起一陣寒意,“昨夜祂在夢中向我展示獸妖甦醒的景象——黑潮吞沒山谷,連石頭都在腐爛。“
圖麻骨的喉結上下滾動。
他想起二十年前那場與壯族的血戰,想起父親戰死前將族長之位傳給他時沾血的手。七里峒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苗人的血與淚,如今卻要拱手相讓。
“壯族會趁機佔領這裡。“圖麻骨咬著牙說。
大巫師將火苗貼近胸口,另一隻手從祭壇取下刻滿符文的玉匣。
“他們不敢。獸妖不分敵我。“
他輕輕將火苗放入玉匣,匣內立刻泛起瑩瑩青光,“這火種儲存著七里峒的地脈靈氣,等災難過去...“
遠處傳來孩子的哭聲,接著是母親壓抑的安撫。大巫師繫緊玉匣的動作頓了頓,枯瘦的手指在繩結上收緊。
圖麻骨突然單膝跪地:“請允許我留下斷後!“
“愚蠢!“大巫師的巫杖重重砸在地上,一道無形的波紋盪開,驚起林中無數飛鳥,“你想讓族長的血脈斷絕嗎?“他指向正在集結的族人,“看看那些孩子,他們需要你活著帶路。“
遷徙的隊伍已經初步成型。青壯年男子手持淬毒的長矛在前方開路,婦女們揹著竹簍牽著牲畜,十幾個少年抬著犬神的神龕,龕中黑玉雕刻的犬神像雙眼泛著詭異的紅光。
大巫師走下祭壇,玉匣在他胸前隨著步伐輕輕晃動,目光掃過這片他們世代居住的土地——山坡上層層疊疊的梯田,溪流邊婦女們浣衣的圓石,還有那些刻滿祖先符文的石柱。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苗人的血汗。
他經過一株百年老榕樹時,樹皮突然裂開,滲出暗紅色的汁液。
老人停下腳步,將手掌貼在樹幹上唸誦咒語,汁液立刻凝固成血痂般的硬塊。
“我所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大巫師嘆息道。
“大巫師!“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從母親身後探出頭,“我的布娃娃可以帶上嗎?“
隊伍因為這童真的提問微微騷動。
大巫師蹲下身,從袖中取出一枚犬牙掛墜戴在小女孩脖子上:“戴上吧,孩子。等到了新地方,犬神會保護它不被蟲蟻咬壞。“
小女孩驚喜地摸著掛墜,她不知道這枚犬牙來自上代祭祀用過的神犬,蘊含著真正的辟邪之力。
圖麻骨正在檢查遷徙路線圖。
羊皮地圖上用硃砂標出三條可能的路徑,每條都標註著毒沼、猛獸棲息地和可能的壯族巡邏區。
他的副手低聲彙報:“探子回報,東面的食人花最近進入繁殖期,恐怕...“
“走西線。“圖麻骨果斷用手指截斷副手的話,“雖然要多繞三天路程,但那裡有先祖留下的補給洞穴。“他抬頭看向正在安撫族人的大巫師,兩人目光在空中短暫相接。
大巫師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他解開腰間的一個皮囊,取出七粒種子分發給隊伍中的七位孕婦:“含著它,等孩子出生時種在門前。“
種子表面佈滿金色紋路,是融合了犬神神力的特殊稻種,能確保新生兒不受邪氣侵擾。
夕陽將最後一抹餘暉灑在七里峒的梯田上,那些精心修築的田埂很快就會被荒草淹沒。
大巫師站在村口的神木下,取下樹枝上掛著的一串風乾獸骨。獸骨相撞發出空洞的響聲,他將其高舉過頭:
“祖先見證,今日我們暫別故土,但血脈不斷,終將歸來!“
族人們齊聲應和,聲浪驚飛了林中棲息的夜梟。
犬神神龕突然劇烈震動,黑玉雕像的雙眼迸射出兩道紅光,直指西北方向——那是先祖避難之所的方位。
圖麻骨吹響牛角號,低沉渾厚的聲音在山谷間迴盪。
遷徙隊伍開始移動,火把連成一條蜿蜒的火龍。
最後離開的戰士們在村口灑下特製的藥粉,掩蓋人類居住的氣息。
大巫師走在隊伍最末端,每走百步就停下,用巫杖在地上畫出複雜的符咒。
這些符咒會在他們離開後形成一道隱形屏障,延緩獸妖發現七里峒的時間。
完成第七個符咒時,老人突然劇烈咳嗽,吐出一口帶著金絲的鮮血。
“大巫師!“隨行的巫醫急忙上前。
老人擺擺手,用袖口擦去嘴角血跡:“不妨事。“他回頭望向已經隱沒在暮色中的村寨,玉匣中的火苗突然明亮了一瞬,映照出他眼中閃爍的水光。
隊伍最前方,圖麻骨砍斷擋路的藤蔓。
他腰間別著的族長信物——一把青銅短刀——正在微微發燙。
刀柄上鑲嵌的寶石泛著和大巫師玉匣中火苗同樣的青光。
夜風送來遠處野獸的嚎叫,但與往常不同,這嚎叫聲中夾雜著某種非自然的尖銳音調。
抬著神龕的少年們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黑玉犬神的眼睛在黑暗中像兩滴凝固的鮮血。
大巫師的聲音突然在每個人耳邊響起,明明輕聲細語卻清晰可聞:“不要回頭。記住今天的月亮形狀,等它再次圓缺七次,我們就能看見新家園的炊煙。“
雲霧散開,一輪血月高懸天際。
遷徙的隊伍沉默前行,每個人的背上除了行囊,還壓著看不見的重擔。
只有小女孩偶爾的嬉笑聲打破寂靜,她懷中的布娃娃隨著步伐輕輕搖晃,犬牙掛墜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七里峒最後的火光在遠處徹底熄滅。
大巫師解下玉匣捧在手中,低聲吟唱起古老的遷徙之歌。
歌聲飄過隊伍,母親們跟著哼唱起來,漸漸連成一片。
歌聲中,玉匣裡的火苗穩定地燃燒著,像一顆永不熄滅的星辰。
在他們前方是危機四伏的南疆密林,而在他們身後,祭壇的灰燼被風吹散,如同一個時代的終結。
南疆,焚香谷,天香居。
暮色四合,天邊最後一抹殘陽如血,將焚香谷層層疊疊的殿宇鍍上一層猩紅。
天香居內,九轉紫金爐中青煙嫋嫋,龍涎香的馥郁在殿內流轉,卻掩不住那股若有若無的焦灼氣息。
屏風後,雲易嵐的身影被燭光投射在素絹上,如同一隻蟄伏的猛獸。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檀木扶手,每一下都彷彿敲在人心上。
“不是說,那巫妖被青雲門的呂大信逼得自爆了,就連那聖器也被其焚燬了嗎?“
雲易嵐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語調平靜得可怕,卻讓殿內的溫度似乎驟降了幾分。
“是的,師兄。“
上官策身著灰色長袍,袖口暗紋流轉著焚香谷特有的火雲圖案。
他站在屏風外三丈處,雙手交疊行禮,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殿內明明無風,他的衣袍卻無端鼓盪,顯是心緒難平。
“師弟我雖然沒有靠得太近,但也目睹整個過程。“
官策的嗓音,宛若自九幽最深處的寒冰裂縫中艱難擠出,每一個字都攜帶著足以穿透骨髓的森寒:“巫妖,以及其獸神麾下那兩頭兇名赫赫的孽畜——修羅鳥振翅之時,羽翼可遮天蔽日;昆吾巨獸,獠牙鋒利,裂石崩山,皆是上清境中鮮有敵手的恐怖存在。然而,即便如此三者聯手佈下絕殺之陣,竟也未能撼動那呂大信分毫。”
言及此處,他的聲音驟然凝噎,一雙手掌緊緊攥住衣襟,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澤。
殿內燭火搖曳,未有一絲風動,卻在上官策扭曲猙獰的面容上投下了斑駁陸離、詭異莫測的陰影,彷彿連光影都在訴說著無盡的恐懼與絕望。一滴冷汗自他額間太陽穴緩緩滑落,最終“啪嗒”一聲輕響,於青石鋪就的地面上濺起細微卻清晰可聞的迴音,如同這寂靜殿堂中唯一存活的生命之音。
那一刻,上官策的眼前再次浮現出那場末日般的景象:呂大信一襲青衫隨風翻卷,宛若天邊低垂的厚重雲層,其身後,萬丈風火交織纏繞,化為一幅彷彿能夠正壓乾坤的太極圖,風火雙龍盤旋其上,威嚴而不可侵犯。
修羅鳥那曾令無數生靈顫抖的玄鐵翎羽,在這熊熊烈焰中逐一化為虛無,昆吾巨獸那堪比小山的龐大身軀,亦被銳利無匹的風刃切割得血肉模糊,筋骨盡斷,昔日威風蕩然無存。
屏風之後,原本規律的敲擊聲突兀地戛然而止,空氣彷彿凝固。
雲易嵐的聲音,終是透露出了一絲難以掩飾的波動:“那呂大信,可有半分損傷?”
上官策苦笑中帶著幾分苦澀的無奈:“那呂大信……竟是毫髮無傷。”
他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沫,繼續說道,“反倒是巫妖與那兩頭妖獸,在他的超凡脫俗的道法面前,被逼至絕境,幾欲形神俱滅。若非巫妖在最後關頭,不惜一切代價自爆元神法體,意圖與敵同歸於盡,恐怕這兩頭妖獸連逃脫的機會都不復存在。即便如此,巫妖那玉石俱焚的一擊,也僅僅是被呂大信輕描淡寫地化解。”
“咔嚓——”屏風之後,一聲清脆而決絕的斷裂聲響起,檀木扶手在難以言喻的憤怒與震驚中被生生捏碎,碎片四濺,如同這殿內眾人此刻支離破碎的心。
“後生可畏啊...“良久,雲易嵐長嘆一聲,那嘆息中竟帶著幾分蒼老,“此子的修為,恐怕離那太清境只有一步之遙了。有此人在,青雲門三百年內無需擔憂衰落。“他頓了頓,聲音裡透出幾分苦澀,“真羨慕這道玄老兒...“
殿內陷入死寂,只有紫金爐中的香灰偶爾發出輕微的爆裂聲。
上官策感覺後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知道師兄口中的“羨慕“二字,包含了焚香谷八百年來所有的野望與不甘。
“恐怕道玄真人也在頭疼。“上官策小心翼翼道,“據說他看好的座下弟子蕭逸才,如今連上清境都沒突破。與呂大信修為如此懸殊...“他故意沒再說下去。
屏風後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那是人家青雲門的事。“雲易嵐的聲音突然轉冷,“現下十萬大山出現如此詭異的情形,恐怕這獸神復甦在即了。“
“這不可能!“上官策失聲叫道,隨即意識到失態,連忙躬身,“師兄明鑑,我親眼看見那聖器被呂大信生生焚燬,確實化為飛灰。若無聖器,獸妖如何能夠復甦?“
雲易嵐沉默了下去。殿內忽然颳起一陣無名風,吹得屏風上的素絹獵獵作響。九轉紫金爐中的青煙扭曲變形,竟隱約凝成一張猙獰獸面。
“天意...天意啊!“雲易嵐的聲音突然變得嘶啞,彷彿一瞬間蒼老了十歲,“我們百年大計,就這般毀於一旦!“
上官策渾身一震,不敢抬頭。他比誰都清楚,為了那個計劃,焚香谷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歷代谷主暗中與南疆巫族周旋,甚至不惜...
“派弟子去青雲門。“雲易嵐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卻比方才更加冰冷,“將這獸神之事告訴那道玄掌門。“他冷哼一聲,屏風上的投影突然站起,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哼,這滔天大禍,不能讓咱們焚香谷自己扛。“
上官策深深一揖:“謹遵師兄法旨。“他猶豫片刻,又道,“那呂大信...“
“此子...“雲易嵐的聲音忽然變得飄忽不定,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或許會成為變數。你去吧,我要靜修。“
上官策躬身退出,當他輕輕帶上殿門的剎那,隱約聽到裡面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他抬頭望向十萬大山方向,只見天際烏雲密佈,隱約有血色閃電在其中穿梭。
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