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玄貞師叔敢派他們兩個小輩出去，必然是有一定勝算。
這些年下山斬妖除魔，多少兇險的環境他都闖出來了，越境斬妖，更是不在話下，何況那鏡妖的本體，真有迷惑人心智之神效，就算是四境五境的劍修又怎樣，他們也不過是凡人而已。
和自己一樣。
莫名的信心充斥在他胸間，杜方昂然道：
“我去！”
“等等！你境界太低微，這次讓青霜陪你去，她劍罡剛進入五境，與那些龍淵劍派的閻羅，已經有一戰之力，更何況，萬一不成，做師傅的也不會袖手旁觀！”
這話的意思，竟然是玄貞師叔會親自下山，搶奪那樁莫大的機緣。
本來事情只有三四分，玄貞師叔這句話像是給兩人吃了定心丸。
“師叔，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杜方立刻問道，他已經有點迫不及待。
玄貞轉頭看了一眼，躺在乾坤清氣途中的嬰孩，說了句：
“事不宜遲，現在就下山！”
“好！”
杜方剛要將劍祭起，玄貞又叮囑道：
“一定不要讓龍淵劍派的人看到你們裝束，認出是咱們靈霄山上的人，一旦被看到，立刻殺無赦，千萬不能走漏訊息，被龍淵的荒主知道！”
“弟子曉得！”
“去吧！”
玄貞道人親自將兩人一同送出了靈霄。
劍意橫空，兩道流光往蒼雲小鎮而去。
那地上杜方知道，他在山下經常行走，那一座山頭長什麼樣，都已經記在了心裡。
御劍飛行之時，杜方刻意和李青霜保持了一定距離。
這等絕豔無雙的女子，被靈霄山無數的弟子盯著，一旦被看到自己與她同行，這等豔福必然會給他惹來無數的麻煩。
只要這事辦成，他就能成為真正的內門精英弟子。
劍道修為的提升，也不再是鏡中月，水中花，而是可以清清楚楚的觸控到呢。
三百餘里的路程，在飛劍之下，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就已經到了蒼雲古鎮。
蒼雲古鎮食肆繁華，酒樓林立。
這裡是交通要道，中則州和赤霄州比鄰的地方。
一到了鎮子之上，李青霜立刻問道：
“杜方師弟，那鏡妖，咱們怎麼才能找出來？”
“咱們不去找它，等它來上門就行！”
李青霜訝異的張開了櫻桃小嘴，“你之前下山除妖，都是等他們上門？”
“對！”
李青霜對眼前的這個外門弟子，只有二階的他一下子有點看不懂呢。除了修為比他高，其他山下的閱歷，經驗，尤其是斬鬼除妖之事，更是一竅不通。
“咱們怎麼等它上門？就站在這裡乾等嗎？”
“當然不是！”杜方有點好笑。
他喜歡等，就是怕有大妖的地方，兇險莫測，自己修為太低，過去都是單人斬妖，一旦被困，絲毫沒有勝算。
所以最喜歡的就是將鬼物妖物勾引出來。
這幾年下山，他張羅了不少好東西，隱隱然已經像是一個捉鬼去邪的茅山道士。
要不是有靈霄山劍派弟子這個身份，就算以後被逐出山門，也能靠這麼手藝餬口飯吃。
杜方取出了自己的包裹，從裡面翻出假鬍鬚，黃色道袍，桃木劍，糯米，墨斗等驅邪之物。
李青霜看著他一件件翻了出來，納悶地問：“這不是捉鬼的東西嗎？”
“師姐，你這就不懂了吧，鬼物和妖物其實都一樣，鬼是靠陰氣而生，妖是靠精氣而生，這兩種東西，說來說去，其實都是一回事，厲害點的妖物，基本都和陰氣有沾染，厲害點的鬼物，也是同樣的道理！”
“你說的都對，那咱們怎麼弄，才能讓鏡妖上門？”
杜方沒回答她這句話，先是問道：“青霜師姐，你是紫靈塔的絕頂天賦，劍道已經登階五境了吧？”
李青霜的臉色忽然紅了起來：“師長們都認為我劍道修為已進五境，可是我自己知道，真正的實力，其實還在四鏡巔峰！”
對於這種大事，李青霜並不敢隱瞞，也沒必要在杜方面前隱瞞。
“那鏡妖是五境妖物，我將它引了來，你有把握將它斬殺嗎？”
李青霜有點遲疑，說：“我沒斬過妖……”
杜方心中輕輕啐了一口，在心中罵道：“這特麼晦氣，派來一個繡花枕頭，這玄貞師叔做事也太不著調呢！”
但他面子上，卻不敢表現出來，站在自己眼前的是靈霄山無數青年弟子仰望的女神，萬一要是得罪了她，這以後基本不用混呢。
而且，她還曾經對自己算是有恩。
見她沒什麼用處，杜方開始自己張羅。
他先是穿了一身茅山道士的行頭，假鬍鬚貼上，面色弄成一副老人模樣。用黃紙寫了幾幅捉鬼，驅邪的榜文，貼在鎮子顯眼之處。
然後找了家顯眼的飯莊，先將住處安頓好。
李青霜完全不能理解他的用意。
可杜方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她臉皮薄，也實在不好問。她拉不下自己皮嫩的面子。
果然——
到晚間時，有人就來請道士捉鬼，說是房子中鬧鬼，要請高人去看看。
這人是個小廝模樣，一看穿著，杜方就知道是大戶人家。
兩個人被請上了華麗的馬車。
李青霜腰中懸劍，頗有些女俠的風味。
本來杜方是要將她扮作道童，弄得醜一點的，可他不敢說。
這美麗的女人是大供奉與長老的心頭寶，靈霄劍派的劍道天才，受人恩寵，自己到現在還是一名外門弟子身份，天賦也是青靈塔，未來入了內門，還要仰仗身前的這位師姐。
他不擅長拍人馬屁，阿諛逢迎，所以只能閉起眼睛，擺出一副高人的模樣。
李青霜終於坐不住，將身子挪了過來，貼在杜方身上，櫻唇貼在他耳朵上，低聲道：
“咱們這是去哪裡？”
“去捉妖！”
“可我感覺那小廝有點古怪！”
“當然古怪，他身上血氣澎湃，額頭沒有一絲黑氣，眼窩之中，神清氣爽，怎麼可能會有妖氣！”
“那你還跟著他去，不怕他賣了你麼？”
“他不賣我，我們找不到鏡妖！等會不管出了什麼事，你都看我眼色行事，千萬別拔劍，嚇走了這些東西！”
“好！”
這麼一番交談，馬車已經出了鎮子，穿過鬱鬱蔥蔥的竹林。
馬車之內傳來一陣草木清香，又夾雜有黃酒的味道。
李青霜以為有人喝酒，揭開簾子，往外看去，只見竹林深處，都是一堆一堆的墳冢，這些都是新墳，上面有沒燒完的紙錢，扔著幾個空酒瓶，夾雜幾束黃白相間的鮮花。
杜方冷哼一聲，心說這玄貞師叔的話並不靠譜，這鏡妖若是不吃人血肉，這鎮子外也不會有這麼多的新墳。
眼看路越走越偏，馬車開始顛簸，李青霜看了看即將暗下來的天色，不由得生起了一絲擔心。
“小哥，快到了嗎？還有多遠！”
“快到了，你莫急，老爺的莊子在郊外，有點遠！”小廝答了一聲，又趕著馬車不斷往前。
李青霜一直將窗簾拉著，就怕有什麼東西會突然襲擊。
然而馬車悠悠然走了很久，才走出這道綠竹林。
“前面有村子！”
他們已經到了一處湖邊，這湖水太浩渺，遠遠看去，幾乎和海邊一樣，坐落著幾處漁村。
“這村子有點古怪，一聲狗叫聲都沒！”李青霜輕聲道。
“沒古怪才是怪事，剛才那麼多墳墓，肯定有古怪！”杜方不屑地道。
他在等著這拉車的小廝變臉。懷中的耗子唧唧地輕咬著他的皮肉，讓他已經感覺到了一絲不安。
王二已經跟了他十年之久，這些年跟著他出門，因為常年在陰氣濃郁之處，又吃過死人肉，對這些陰物很是敏感。
現在王二有異動，自然說明周圍有濃郁的陰氣在盪漾。
“到了，下來吧！”
這確實是一座莊園。
掩映在湖邊，周圍是紅牆白瓦。唯獨奇怪的是，院子之中矗立著一根十幾丈長的竹竿，上面掛著顆海豹頭，一面旗幟在迎風招展。
“這什麼東西？”從來沒見過的李青霜拉著他的袖子，低聲問。
“漁民祭祀的東西，很平常！”
小廝當先走了進去，過不多時，帶出來兩個丫鬟，笑道：“這是茅山來的道長，好生招待，等老爺明天過來，再細細商量捉妖之事！”
“等等！”杜方叫住了他。
“剛才在客棧之中，你說你家老爺中了邪，躺在家中等人驅邪醫治，怎麼現在又不在家中？”
小廝嘿的一笑：“我又不是我家老爺，他雖然中邪了，但能走能睡，這會子串門去呢，我又不是我家大夫人，能管住他的兩隻腿，你儘管等著，銀子又不會少你！”
向那丫鬟道：“交給你們了哦！我去找找老爺，萬一他在，最好讓他早點過來，你看把這道長等的多急。”
走出去的時候，一直賊眉鼠眼盡往李青霜的身上瞅。
“這人不是個好東西！”李青霜臉色有點白，要不是杜方早叮囑過，這種色眯眯的眼睛敢瞄過來，她立刻拔劍斬之。
“兩位遠來是客，請進屋，我去拿酒菜過來。”
丫鬟將大門開啟，直接轉身，消失在了牆角。
李青霜剛要走進去，杜方突然叫道：“等等！”
他拿出了一張黃符，燒化在了地上，用嘴一吹。
忽然，那張黃符的飛灰，直接往門中飄去。
“杜師弟，你這是要起壇做法嗎？什麼時候改學茅山術呢？”
“你不懂，咱們捉妖人，就靠這個混口飯吃，不像師叔直接拔劍怒斬，我要是有玄貞師叔那本事，早踏平這裡呢！”
看著飛灰拐了個角，落入房子之中。
杜方突然笑了：
“好傢伙，連流程都不走，直接來硬的。”他大步子踏了進去，果然，轉過屋角，在大廳的暗處，放著一處黑棺。
黑棺之上，吊著一具屍體。
這屍體一身白衣，沒有頭顱。
而在棺材周圍，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頭，這些人頭被剔得很乾淨，用藥水削制過，房中沒有一點異味。
李青霜嚇得剛想尖叫，杜方手快，立刻攬住她的腰，捂住她的嘴巴，輕聲道：“別叫，等會看戲就好！”
“看什麼戲？”
“好戲！”
李青霜徹底看不透這個少年呢，總覺得杜方神神秘秘，完全和自己的師尊玄貞能比拼一下。
下山斬妖七年，似乎連他的心境都變呢。
李青霜終於遲疑道：“你為什麼如此確定，鏡妖就會在這裡？為什麼不會在別處？”
杜方笑了，似乎在嘲笑她的幼稚，但聲音還是壓的很輕：“青霜師姐，我問你，這四鏡五境的大妖，咱們整個南滄洲，多不多？”
“多！但中則州卻並沒有幾個，尤其是這種人氣旺盛的鎮子！”
“這就對了，師叔說鏡妖在這住了好多年，它是五境的大妖，這種小鎮，自然是唯我獨尊，你說你若是鏡妖，要在自己的地盤辦一件大事，有兩個礙事的傢伙，來給它添堵，還想奪它的大機緣，你會怎麼對付這兩個雜兵？”
“我會踩死他！”
“這不就是呢！”
杜方笑了，繼續解釋道：“我在城中貼符篆，它的那些小妖自然會去通知它，自然會將我們先行踩死，以免大機緣到來之時，一是給它添麻煩，二是給它生變數！”
“你果然經驗豐富！”
李青霜的臉上露出讚賞之色。
“謝謝師姐誇獎，這不過只是一丁點的小聰明罷呢，路上的那墳和小廝也印證了我的猜測……”
“可是他去請老爺呢！”
“老爺就是鏡妖，如果我猜的沒錯！”
“你確定？”
“當然，道爺斬了七年妖邪，這麼點本事沒有，怎麼可能全身而退！”杜方的心情很輕鬆。
一旦知道這趟差事完成，七年心願也能如願，他整個人都進入了前幾年剛下山的那種舒適，自由的狀態。
杜方大模大樣地坐在紅木八仙椅子上，故意大聲道：“酒呢，肉呢？怎麼還不給道爺拿上來！”
“來了！”
李青霜眼睛突然睜得很大，瞳孔放大，似乎看到了極為恐怖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