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館裡,周邇一個人坐在更衣室裡發呆。

一別經年,他沒想到居然還能跟凌慕聲重逢。

這人長高了,五官也長開了,比八年前更好看,更引人注目了。

周邇一見到他就覺得心跳失衡,興奮、緊張、驚喜的情緒幾乎將他淹沒。

但他不敢上前去打招呼。

凌慕聲當初跟他說,早點忘記,他答應了的。

八年時間,2896天,他一直記在心裡。

不敢出爾反爾,不敢再度靠近。

聲聲,他的聲聲,跟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在心裡。

而且他還看到了凌慕聲和一個男人親密擁抱,緊挨在一起說話。

姿態熟稔親熱,明顯關係匪淺。

走不出來的只有他一個人,聲聲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愛人。

剛剛他看見凌慕聲站起來,下意識地落荒而逃,不想被人發現。

一個合格的舊情人就該遠遠地退出視線,不能平白給人添堵。

他確實嫉妒又難受,可他不能,不敢,也沒資格再去靠近凌慕聲。

“周邇,你幹嘛呢?不是說好今天陪我打實戰嗎?還不換衣服?”

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男人,看著周邇發呆的樣子有點疑惑。

“今天算了吧,我沒心情,明天陪你行嗎?”

周邇明顯不想動彈,他現在情緒不好,怕手上沒個輕重,可能會傷了人。

“嗯?你一個情感麻木的訓練機器還有心情起伏?”

這話實在稀罕,讓人不得不好奇。

張揚湊到了周邇的身邊,表情有點八卦。

周邇沒好氣地踹了他一腳,不太想理人。

張揚跟年少時一樣,話多心思也多,捱了一腳也不生氣,屁顛顛地擠到他身邊,非得讓他說個明白。

“張總,忙你的生意去,讓我自已待會兒,成嗎?”周邇不太想理會他的好奇八卦。

張揚早些年沒在職業賽場上打出成績,早早轉行做了健身教練,因為嘴甜心思活絡,在這一行如魚得水,混的不錯。

後來又遇上了賞識他的富婆女友,兩個人乾脆直接領證結婚,日子過得甜甜蜜蜜。

老丈人對他的職業身份頗有微詞,但愛女心切,給了他創業基金,讓他自已好好創業。

張揚是個頭腦靈活的,找了兩個人脈廣、身家豐厚的會員共同參股,又拉了好幾個小有名氣的退役拳手來做明星教練,準備打造一家專業性極強的正經拳擊館。

周邇去年拿的冠軍含金量很高,這次是來幫忙站臺的。

而且早幾年兩人關係不錯,互相扶持過,是一眾師兄弟裡感情最好的。

張揚拉人參了一股,既算是給自已的拳館找個金字招牌,又算是給周邇留了條退役後的謀生之路。

“哎呀,好好的怎麼還埋汰起我來了?”張揚不介意他的冷漠,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昨天晚上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會兒突然鬧脾氣。”

“多少年沒見過你這種情緒起伏了,兄弟關心你一下都不行啊?”

周邇低頭皺著眉,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但他憋了這些年,屬實心裡難受,再不找人說說,他都覺得自已要精神失常了。

“在樓下碰上個人。”

他表情晦暗,語氣不明,不過好歹有開口傾訴的慾望了。

張揚有點不解,“誰?仇人?你也沒得罪過人吧,除了性子冷了點,也沒什麼招人恨的地方吧?”

周邇扭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有點沉,“前男友,初戀情人。”

張揚渾身一僵,嘴角抽動了幾下,差點不會說話了。

這些年周邇過得像個苦行僧,除了訓練就是比賽,別說談戀愛了,逢場作戲都從來沒有過。

也就八年前的那場變故,他陪著周邇從醫院到警察局,見證了這人唯一一次慘痛又炙熱的戀愛。

凌慕聲這個名字是周邇的禁忌,一個字都不能提。

哪怕周邇贏了重要比賽,難得的一兩次酒醉,自已嘴裡喃喃自語兩句,也從不允許別人多問,多說什麼。

他見證過周邇最失控的狀態,所以從來不忍心去揭人傷疤。

這些年他不是沒有幫忙牽線,試圖讓周邇開始一段新的感情,早點走出來。

但周邇抱著那兩本精心儲存的畫冊,一次次拒絕他的好意。

年少時愛過世界上最好的人,又在最情濃時被迫分離,周邇這種重情又念舊的人,根本走不出來。

“怎麼碰上的?去打招呼了嗎,他……還好嗎?”

張揚乾巴巴地開口問了幾句,儘量不提太過敏感的話題。

“樓下咖啡館,他跟新情人打的火熱,我多看了幾眼,落荒而逃。”

張揚不敢問,周邇卻偏偏什麼都說了出來。

他的表情不甘又痛苦,隱隱還有點嫉妒,半點沒有平時的穩重深沉。

張揚有點被嚇到了,語氣有點小心翼翼,“你沒看錯吧?這麼多年了,變化肯定很大,是不是認錯人了?”

周邇嗤笑一聲,“認錯?我認錯誰都不可能認錯他。”

“長高了點,更好看了,但五官輪廓都沒變。”

“除非我瞎了,否則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認錯他。”

他態度實在是滲人,張揚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額,那你想幹嘛?”

周邇漫不經心地摸著自已手上的老繭,語氣有點冷,“我能幹嘛?他當初讓我忘了他,現在又有了新情人,我難道還能去把他綁回家關起來?”

張揚被他嚇得心驚肉跳,“違法犯罪的事情咱不能幹啊!有話好好說,要是你實在放不下,乾脆去找他敘敘舊,說不定聊兩句就放下了呢?”

周邇抬眼看他,表情有點幽深,“不去,我不敢。”

“你帽子借我,前臺有口罩吧?我換身衣服再去看兩眼。”

張揚被他說的一愣,“啊?你就是這麼不敢的?”

周邇直接伸手摘下了他的帽子往自已頭上一戴,“不被他發現就行了,我心裡有數。”

張揚目瞪口呆,覺得周邇好像終於在漫長的等待和煎熬中變態了。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還挺合理。

歲月悠長,少年最是情真,人終究會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要麼不見,真的再見,誰能做到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