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悠長,歲月靜好。

可惜到了八月,凌慕聲的母親和大嫂就頻繁地開始催他回家。

他拖了好多回,總說再等等,山裡很好,他有一些東西還沒畫完。

直到中下旬,母親給他下了最後通牒,讓他必須儘快回家。

出門一趟心都玩野了,開學還要準備不少東西,再拖下去可以直接去學校了,家都不用回了。

其實凌慕聲覺得直接去學校沒什麼不好的,他有點害怕面對家人。

一是心虛,二是之前吵了一架,也還沒跟父親和大哥和解。

但是凌母電話已經打到了黃大師那邊,問他到底怎麼回事,她的小兒子是不是被什麼事情絆住了手腳。

黃大師肯定不敢多說什麼,只好打了個哈哈,說人就是沉迷山野景緻,醉心創作。

“你家人的電話打到我這裡了,你準備怎麼辦?”

黃大師接完電話就去找凌慕聲了,語氣有點無奈。

凌慕聲有點尷尬和抱歉,“大師,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黃大師擺了擺手,“跟我道什麼歉,要不是我多嘴,你也不會跟我到這山野道觀裡來。”

凌慕聲聞言露出了個笑模樣,“那我謝謝您?”

黃大師頓時就樂了,“那也用不著,都是天意,該遇上的總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相遇。”

凌慕聲走到窗邊,望著外面的樹木嘆了口氣,“捨不得啊,確實不想走,總覺得能拖一天是一天。”

黃大師站到他身邊,手上的蒲扇搖得又輕又慢,“你還小,多的是時間和際遇,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凌慕聲轉頭看他,跟人開了個玩笑,“真的不收我做徒弟啊?或者您再幫我算一卦?”

黃大師搖頭,“不收,不算。我不干擾你的判斷,而且你也不是很信我這些東西。”

凌慕聲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我不知道怎麼跟他開口。”

黃大師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孩子別嘆氣,老氣橫秋的。你慢慢想,再拖幾天也沒事的。”

凌慕聲無精打采地點了下頭,看著窗外繼續發呆。

坦白的時機比預想中的快,周邇放假山上來找人的時候,聽見了凌慕聲和他母親在打電話。

“媽,還早呢,再等幾天,我有兩幅畫還沒畫完。”

“沒鬧脾氣,那次本來就是我不對,說話太沖了,沒有記爸爸和大哥的仇。”

“您別擔心了,我真的挺好的,山上網路不太好,我這不是好好地在跟你聊天嘛。”

“我知道了,最晚下週,我一定回家,好不好?”

周邇本來滿腔的興奮和喜悅,隨著這幾句話全部消散。

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嗎?

哪怕早有心理準備,知道凌慕聲不會在這裡停留太久。

但真的要面對的時候,還是會異常不捨和難受。

他靠在凌慕聲房間外的廊柱上,對著後院裡的古樹發呆。

凌慕聲剛來的時候,他來院子裡除過草,一個夏天的時間,雜草又長出來了,感覺又需要清除一次了。

可惜人的記憶和雜草不一樣,不是想除就能除的。

凌慕聲出門想找人的時候,就看見了他對著院子發呆的背影。

周邇平時一來就直奔房間找他,什麼時候站在門口不敢進去過?

他一下就明白了應該是剛剛被人聽到了和母親的電話。

本來還猶豫著怎麼開口跟人說,這下好了,準備時間和措辭都不給他了。

凌慕聲走過去扯了下他的衣襬,語氣有幾分小心翼翼,“周哥,你都聽到了啊?”

周邇不忍心在他臉上看到這種神情,伸手摸了下他因為頭髮過長紮起來的小揪揪。

“嗯,不是故意偷聽的,一來就正好聽到了。”

扎頭髮的發繩還是他在山下小賣部幫人買的,整整一小盒,能用好久。

買的時候還被小賣部老闆娘上課了,不能買太細太小的,容易勒到頭皮,不舒服。

周邇仔細挑了很久,才給人選到一盒合適的。

凌慕聲頭髮細軟,髮量還多,紮了個小揪揪後,額前還落了好幾縷碎髮,抬眼看人的時候,隱隱有股我見猶憐的味道。

周邇不敢多看,摸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凌慕聲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多少有點不忍,但還是直接開口了。

“下個月就開學了,我媽讓我回去準備出去要用的東西。”

“我也不想走的,我捨不得這裡,也捨不得你。”

聲音越說越小,最後一句話,說的甚至有點含糊了。

但周邇就站在他旁邊,一步之遙的距離,什麼都聽清楚了。

他略微低頭看向身邊的人,心裡又酸又軟,甚至想伸手把人抱進懷裡,但終究還是不敢。

“我也捨不得你。不過沒事的,我之後要出去打一些比賽,有幾場是在你上大學的城市,到時候去找你,好不好?”

“我這人念舊,還有點一根筋,不會忘記你的。我拿到手機就會給你發資訊的,不忙一定要記得回我,行嘛?”

凌慕聲鄭重朝他點了點頭,頭上輕微晃動的小揪揪惹得周邇再次上手摸了兩下。

“你幹嘛,讓你摸一下是給你面子,我好不容易紮好的,別給我扯鬆了!”

凌慕聲語氣中有一絲抱怨,聽著像是在撒嬌。

周邇笑著低頭,把自已的短短的寸頭擺到他面前。

“讓你摸回來。要不我給你重新紮一個?”

凌慕聲用了點力道,在他略顯扎手的短髮上呼嚕了兩下。

“不要,你笨手笨腳的,別給我頭髮都扯掉了。”

周邇笑了笑,也沒反駁,主動蹭了下他的掌心,“那隻能委屈你多摸兩下了,別的賠不了了。”

凌慕聲輕哼了一聲,又摸了好幾下才收手,甚至還要低聲點評一句。

“扎手,我虧了。”

周邇用手點了點他的手背,“那隻能對不起了,委屈我們小畫家金貴的手了。”

凌慕聲拍了下他結實的大臂,表情有點羞惱,“你討不討厭,不許亂叫。”

周邇捱了一下之後才開始假惺惺地躲閃,“這麼兇吶,不帶你去摘果子了。”

凌慕聲抬腿就踹,“你有完沒完。”

周邇單手就抓住了他的腳踝,“腳蹬地,轉腰送胯才能發力,你這是撓癢癢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