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嫵寧愣愣地看著路斯,有那麼一瞬間,她有種於心不忍的感覺。

但是這不是在救濟誰,感情裡說可憐, 靠這種情緒博取的感情,不僅不尊重這段感情,就算能和好,也絕對長久不了。

她深知這點,也不是個喜歡在已經絕對捨棄的感情裡三番兩次反悔猶豫的人,唇角輕輕抿了一下, 聲音有些斷斷續續:“沒、有必要。”

虞嫵寧抬起頭:“路斯,沒有必要。”

男人握住她撐傘的手,“我決定不去了。”

“……那就更沒有必要了。”虞嫵寧呆愣了一會兒,清晰地聽到自已的聲音:“如果你之前決定要離開,又因為我而留下來, 導致你自已錯過什麼,這很不對。”

難保以後,他們之間吵架,不會再把這件事情翻出來。

因為彼此而放棄自已,讓自已損失了什麼……這種話她已經聽膩了。

這也是她絕對不會允許發生的情況。

“你有你的選擇,我也會有我自已的生活,路斯,我確實有點膩了。”虞嫵寧聲音很輕,明明在說一種很傷人的話,她卻一點都沒有停頓。

周圍還在下雨,頭頂一盞燈落下來,光影似乎都被暴雨打散,變得搖晃起來,他眼底漆黑一片,幾乎看不清楚任何神色。

虞嫵寧想到點什麼, 又補充道:“不過,我之前答應你的事情,都還算數,你想要的東西,我都還能給你, 你出國的話, 如果是為了什麼專案或者案子去的話,我可以給你一筆資金,讓你能在那邊更好的發展。”

她聳聳肩:“也當是你給我找回來那後半部分遺產的報酬。”

路斯緊緊握住她的手,從始至終都沒有鬆開過。

手上的力度逐漸增大,虞嫵寧吃痛地說了一句:“路斯,你弄疼我了。”

男人那雙眼眸緊緊盯著她,手上的雨水已經打溼了她的衣袖,虞嫵寧還在演戲,和他客客氣氣地說話,甚至還能笑出聲來,“你這是做什麼?路斯,我們之前就說好了,而且,這件事情本來就你先……啊!”

她話都還沒說完,就被男人一把扛起,直接抱在肩頭,大步走進了電梯。

虞嫵寧身上血液逆流,腦子都差點沒轉過來,尤其是手裡的傘都掉在地上,她也被淋了個全身溼透,反應過來的時候,電梯已經緩緩上行,直接停在了她所住的樓層。

路斯抱著她,指紋解鎖,熟練地走去。

砰地一下關上房門,路斯把她丟在沙發上,然後立馬站在房間門口掃視了一圈,幾乎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虞嫵寧身上溼了,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你是不是有病?你是懷疑我找了別的男人,還把對方帶到家裡來了? ”

她嗤笑一聲,拿過沙發上的毛毯擦了擦身上,“不過,我這種人就是會出軌,我不僅會在和你談的時候和別的男人眉來眼去,還不會讓你知道我出軌。”

男人眉眼下壓,“你並沒有。”

“你又不是我,我揹著你做了什麼,你真的能一清二楚?”

他並沒有說話。

這種短暫的沉默讓虞嫵寧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她站起身,盯著路斯,“你監視我?”

她瞪大眼睛,滿眼的不可置信:“路斯!”

虞嫵寧衝到他面前,抬手就給了他一拳,“我最討厭別人這樣做了。”

男人硬生生地接下她這拳,微微皺眉:“你先冷靜一下。”

虞嫵寧表現得很激動。

就像上次在酒吧附近,被那隻大狼狗撲倒一樣,兩隻眼睛紅彤彤的,像是下一秒就能直接恐懼得掉出眼淚來。

她聲音輕微顫抖,“你竟然找人監視我,跟蹤我? 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你的掌控中,我平時喜歡你,才會願意讓你處處管著我,我不喜歡你的時候,你以為……你是誰啊?”

虞嫵寧咬緊嘴唇,聲音裡出現了一絲哭腔,很快就被她壓下去,她直直地盯著男人,“我很討厭。”

路斯握住她的肩膀,“抱歉。”

“你除了抱歉還會不會說點其他的?”她問:“上次那條大狗的時候,我恢復的很快,你就覺得我對什麼事情接受能力都很強嗎?我只是不想掃你的心,不想讓你擔心,我以前不僅被狗咬過,還被迫和狗關在地下室過,還有那些…… 我……路斯……我說的話是不是很搞笑?你覺得我只是一個千金大小姐,怎麼會經歷這些……”

“你從來沒有覺得我對你說過真話,對嗎?”

路斯眸色深沉地盯著面前那種楚楚可憐,又滿是壓抑恐懼的臉, 幾乎可以看到她眼角強忍的眼淚,任由女人在自已身上捶打,直到她冷靜下來,才抽了張紙巾,替她把臉上的雨水一點點擦乾淨。

手指輕柔撫上她的臉, 下一秒, 虞嫵寧抬起手猛地一巴掌打在他手背,清脆果斷。

路斯緩慢地注視自已的手背,“你說的真話,一共幾句?”

虞嫵寧:“什麼意思?”

他不緊不慢道:“一年也堅持不了嗎?還是說,你的耐心只有這兩個月?”

“我…”

他垂眼,眼睛裡失望與強勢同時存在,強勢十足,虞嫵寧被他逼到牆角,心跳有瞬間的暫停。

這樣的路斯,她短暫的見過。

讓人會有種很強烈的窒息感。

根本不像她所瞭解的他,他身上連氣息有時候都是陌生的。

虞嫵寧推開他,“冷死了,我要去洗澡。”

剛說完就被路斯連摟帶抱地推進了浴室。

浴室的水從她頭頂灑下來,她眼睛都睜不開,有些惱怒地喊道:“路斯!你幹什麼?能不能溫柔一點!誰讓你用直接衝我的?”

男人一言不發,把她扒了推進浴缸,用熱水把她澆了個底朝天。

虞嫵寧好一會兒才趴在浴缸旁邊,微微喘氣著睜開眼睛,怒瞪他一眼:“真討厭。”

路斯眸光幽深,全然不顧自已身上的溼,只盯著她沾滿水汽的眼眸,“能不分手嗎?”

虞嫵寧還沒消氣,“分,必須分。”

她故意說:“忘了告訴你了,我們必須分開,還有一個 很致命的原因。”

“是什麼?”

“我老公復活了。”

路斯動作頓了一下,垂眼:“嗯?”

虞嫵寧繼續補充:“最近馬上你就會聽到關於他的傳聞,鍾聿權,鍾家的家主,你應該聽說過吧,他之前一直都在國外發展,既然你都知道他的遺產鑰匙,肯定也認識他,他要回來了,然後……如果被他發現你的存在的話,你會死的。”

路斯坐在浴缸旁邊,拿了一瓶洗髮水,按在手心搓出泡泡,剛碰到她的髮絲,虞嫵寧就下意識縮了一下,緊接著男人的手掌捏在她後頸,一股不容忽視顫慄感瞬間蔓延至全身,她吞了下唾液,“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繼續。”他淡淡道。

虞嫵寧抬頭:“啊?”

他都半點不驚訝的嗎?

那可是鍾聿權。

要是被活著的鐘聿權知道,她揹著他,和其他男人搞在一起, 是個人都會被嚇得頭也不回地就跑掉吧。

她盯著男人的目光,硬著頭皮說:“他回來的話,我就絕對不能和你在一起。”

路斯挑起她的下巴,“ 如果我說,我老婆沒死呢?”

……

虞嫵寧眼睛猛地睜大,“你、你說什麼?”

他的手指在她臉頰撫摸,“她其實也沒死。”

虞嫵寧感覺到非常不對勁。

路斯的話像是在對著她說的。

但他們說的明明就不是一個事情,不是嗎\/

虞嫵寧睫毛抖了抖:“你的意思是,你在知道你老婆沒死的情況下,還答應和我……?”

路斯低下頭,眼底似乎浮現幾分罕見的調侃,“嚇到了?”

虞嫵寧反應過來,推開他:“你!”

“你敢耍我?”

男人漆黑的瞳孔裡全是她的倒影,幾乎都能將她一身雪白的肌膚映照出來,他說:“沒有耍你,但是……”

“但是什麼?”

他回答。

急得虞嫵寧抓耳撓腮,直接去抓他的耳朵,“你說呀?”

“先告訴我,您之前遇到了什麼?”

虞嫵寧 一頓,“你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

“或許是我之前對你的瞭解確實太過片面,認為你不會害怕 一些東西,但是從今天開始我都記住 ,你怕狗,也怕被人丟下,還怕黑。”

虞嫵寧臉頰一紅,“你胡說八道什麼啊?誰怕這些東西……你是不是太瞧不起我了?”

路斯總是很有耐心地任由她亂來,在她抗拒生氣時,又很細心地一點點讓她開啟心結,“那就當是我害怕。”

“你閉嘴吧。”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別對一個女人的過去好奇。”

“那你對我的過去好奇嗎?”

“不好奇。”

路斯握住她的手:“無名無姓,沒有歸屬。”

虞嫵寧震了一下,“你在說什麼?”

他很快停止了這個話題,把她從浴缸裡撈出來,用浴巾裹住,抱著她去外面的沙發,剛放下,虞嫵寧還沒坐穩,就聽見頭頂的呢喃,“不要和我分手。”

虞嫵寧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麼,一時間又說不出口。

路斯幾乎半跪在她面前,一點點親吻她的掌心,“別分手,我可以哪裡都不去。”

虞嫵寧掌心捏成拳,還是緩緩推開了他:“抱歉路斯。”

男人仰頭視線與她交匯。

虞嫵寧躲開他的眼神,“我確實堅持不到一年,之前的那些話就是騙你的,我認定的事情,也沒有迴轉的餘地,你用這種方式求複合,我很不喜歡。”

都是成年人了,都要為自已的言行負責,如果現在路斯為她留下,以後呢…… 也會因為這次為她留下而怪罪她,耽誤了他的大好前程。

她大概知道路斯絕不是普通打工人,至少……這段時間,她能感覺到他平靜表面下的滔天野心。

明明只是一個律師,卻能在那上流人士的場合毫不畏懼,從容周旋,甚至連她和姐姐的牽線也可有可無,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這個男人藏了太多秘密,而她知道的,只不過是冰山一角。

路斯搖頭,“我不去,和你沒有關係,只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

“你騙人。”

虞嫵寧犀利地問:“就算你留下來,然後呢?你覺得我真的會這麼大方,讓你帶著那麼多秘密在我身邊,我不喜歡這種不受掌控的感覺,路斯,你知道嗎?當你在寵物店看到一隻小狗時,如果它聽話乖巧, 我會一直把它帶在身邊,無論它提什麼要求我都會滿足,可如果它想離開,開始咬人叛逆,想去外面的世界,我不會留下它。”

她說:“我只會選擇,我能馴化的小狗,至於不能馴化的,我沒精力去管,我這個人就是這樣自私沒耐心,只要你有一點想要離開的念頭,我絕對不會強留。”

路斯說:“我並不想離開。”

“可以了。”虞嫵寧伸手捂住他的臉,“到這裡,我們好聚好散就行了。我想給我們彼此留下一個最好的印象。”

路斯這樣的人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超出她的預料了。

她還以為這個男人,會和初見一樣,離開得毫不拖泥帶水。

可惜,她不想因為男人心軟,尤其是路斯這個騙子。

事到如今都沒啃說。

她才是局外人好嗎?

虞嫵寧披著浴袍站起來,從臥室裡拿了一套乾爽的衣服丟給他,“這是給你買的,櫃子裡還有七八套,我給你整理一下,你等會全部都帶走吧。”

她不僅給路斯買了衣服,大到冬天的厚重外套,小到襪子內褲,都讓人去買了一堆回來,雖然不是她親自去的,但也算是她親自挑選。

因為他總是不會照顧自已,看似老練深沉,其實好幾次降溫了穿個單薄的襯衣過來,摸摸手掌,冷冰冰的,沒有半點人類的溫度。

看著一絲不苟,實則,總是會系不好領帶,每天都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去重新綁。

收拾起來還得用大行李箱來裝。

她裝好後,把行李箱推給路斯,“再見。”

路斯盯著塞得滿滿當當的行李箱,視線從箱子,緩緩移到她臉上。

虞嫵寧抬頭:“別做一個死纏爛打的人哦。”

路斯什麼也沒說,在她把行李箱推過來的時候,握住她的手。

虞嫵寧不明所以。

手掌被男人放在唇邊。

很輕地落下一吻。

漆黑的眼底遮掩的是真摯的虔誠。

他張了張唇。

——等我回來。

不含任何欲、望的對視與無聲告白,像藤蔓般,是最柔情的絞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