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慈回到H市,打車到小區門口,一瘸一拐拖著行李箱往單元樓走。“喵嗚”一聲,一隻黃白黑色小奶貓從樹影裡跳出來,嚇了宋念慈一跳。小貓嗖的一下,快速竄到樓底的草叢裡。

以前跟沈聿安一起住時,也養過一隻小花貓叫念念,長得很漂亮,毛髮油光鋥亮,最愛躺在人身上呼呼睡大覺。宋念慈走後,沈聿安又出國治療,這隻小貓送人了還是有人照看?宋念慈有點出神,也許應該去看看沈聿安吧,畢竟生活在一起好幾年,他又生了這麼重的病,她在這世上熟悉的人也沒幾個了。奶奶去世,林兆輝有了愛人基本不聯絡了,宋波也找了伴侶幾乎不來往,從前熟悉的人也只有沈聿安了。

宋念慈回家後給陸威撥通了電話,同意調休時候去看看沈聿安,陸威聽了很高興,讓宋念慈不要有負擔,只要聊聊天,讓他積極治療就好,調休時候會派司機來接她。

宋念慈沒想到,沈聿安還住在那個失火的房子。陸威為了平息鄰居的怒氣,把上下還有一層鄰居都高價買了下來,失火的那個房子重新裝修了一下,還是按照原來的佈局裝修,只可惜那隻小貓念念在火災中喪生。

司機把宋念慈送到樓下,一切還是熟悉的場景,又有些不一樣。樹木好像粗壯很多,樹葉遮天蔽日,牆體比以前舊了些,石板路有些地方也走了裂縫。門口那棵玉蘭花還在,每當花開的季節樹上都是一團一團的粉色玉蘭花,像燦爛的雲霞,清香撲鼻。

開門的是新阿姨,司機應該跟她交代過,她微笑著叫著宋小姐,給宋念慈拿了拖鞋。“沈先生在書房。”阿姨低聲說,指了指房間門。這是原來放照片的那個房間,看來現在改成書房。

宋念慈敲了敲門沒人答應,她推了下門居然是虛掩的,直接推開了。屋子裡拉著窗簾有點暗,宋念慈過了幾秒鐘才適應光線。衝著門最裡面放了白色沙發,沈聿安躺在上面睡著了。靠牆一邊是一個書櫃,裡面擺滿了書,還有地球儀,樂高,獎盃,飛機汽車模型七七八八很多東西。另外一側牆上依然是宋念慈的照片,應該是後來沖洗的。一張宋念慈穿著白色裙子站在花叢中的最顯眼,青春張揚,滿臉笑意。

宋念慈走過去,沈聿安還是沒有醒,像個小貓一樣蜷縮著身子,用毛毯緊緊裹著,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有點幹,比在機場那次見面好像又瘦了一些,下巴尖尖的,睡的挺沉,呼吸均勻。地上散落著好多書,雜誌,有莫言的,餘華的,方方的,都是宋念慈以前最愛看的,沒想到沈聿安一個理工男,也看這些文藝書籍。宋念慈笑了笑,撿起來整理放到書架上。

阿姨給宋念慈準備了果汁,咖啡和茶,水果,甜點。“你來之前,醫生跟沈先生服了藥,是鎮定的藥,估計沈先生要一兩個小時以後才能醒。”阿姨給宋念慈解釋著。

“他需要經常服藥嗎?”宋念慈喝了一口果汁。

“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吧,有時候會非常暴躁,控制不住脾氣,家裡的很多東西都砸壞了,不過沈先生從來不傷人,你不用害怕。他把自已鎖在房間,扔東西砸東西宣洩,所以書房基本不放東西,就是幾本書。”怪不得宋念慈整理書的時候發現很多書都破損嚴重,原來是拿書發洩。

“沈先生很可憐的,從小沒有媽媽,聽說還被送出去一段時間,後來陸總才認養回來。陸總呢又忙,整天在外面,也照顧不到他,結果就病了。在國外治療了兩年斷斷續續的,時好時壞,就回國內治療。造孽呀,好好的孩子。唉,錢倒是多的來,可也沒得用呀。”新阿姨比原來阿姨健談,也八卦,宋念慈估計她幹不了多長時間。

“那個房間呢,誰住?”宋念慈指了指原來自已住的屋子。

“沒有人住,不過沈先生不讓動裡面的東西,壞了也不讓扔,只是天天打掃整理,以前應該是個女孩子住的。沈先生偶爾會住一下,他脾氣怪的很,很多東西不讓碰,那個書房,他也不讓外人進,打掃都是他自已來。有時候他能裡面打掃一天,踩著凳子,把每個角落仔細擦拭一遍。”阿姨絮絮叨叨半天。

“哎呀,不跟你聊了,我燉的湯要看一下,一會要做晚飯,助理給我選單了。宋小姐,你先坐,我去廚房了。”阿姨擦著手小步走進廚房,宋念慈耳朵終於平靜了,喝完橙汁,起來溜達溜達。

房間陳設都沒變,床頭櫃上自已沒來得及拿走的髮箍也還在。吐著舌頭的泰迪熊玩具,買東西送的小布包,月餅盒的國風系列繫帶,宋念慈覺得漂亮,就留下來當了絲巾,還掛在床頭。洗手間裡的洗刷用品依然陳列在那裡,牙刷已經乾硬,沐浴露也擠不動了,凝固了吧?就像這時間,似乎凝固在昨天。

逝去的記憶又開始湧過來,因為醉酒的原因,宋念慈的記憶一直是碎片式。但那晚的情動旖旎,悸動戰慄似乎刻進骨子裡,偶爾夜深人靜,孤獨寂寞的夜晚,想起來那晚的瘋狂疼痛舒暢,還會讓她心跳加速。

有時候她恨沈聿安,趁著醉酒欺負她,把她陷入尷尬的境地。有時候她又會慶幸,還好是他,有時候又自責,如果不是這樣,也許沈聿安不會生病,還好好的做著他的富家少爺。

隔壁書房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應該是沈聿安醒了。宋念慈從房間出來,敲了敲書房的門。

“沈聿安,你醒了?我能進來嗎?”裡面聲音停下了,安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沈聿安,我能開燈嗎?”宋念慈說完要去摁開關。“不要,不要開燈,不想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沈聿安聲音有點顫抖,又有點哽咽。適應光線後,宋念慈看到他正坐在沙發上,把毛毯蓋在頭上。

“你都多大了,還玩捉迷藏,躲貓貓啊。”宋念慈走上前,坐在沙發上,要把毯子拽下來。沈聿安用力掙扎著,拽著毯子的另一角。

“我折騰這麼遠過來,你不想見我,那我回去了。”宋念慈手一鬆,沈聿安受力失衡,咣噹撞到牆上。

“沒傷到吧?”宋念慈順手把毯子拿來,一個毛茸茸腦袋露了出來,像一個松毛犬,宋念慈忍不住笑起來。沈聿安被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又因為生病的自卑羞恥感,一直摸著腦袋沒有抬頭。

“沒撞傻了吧?”宋念慈拿開沈聿安的手,視線對上一雙無辜悲傷的眼睛,那種極致的破碎感霎那間擊中宋念慈的心臟,她一下喘不過氣,呼吸有些困難,俯下身子大口喘著氣調整著。

“念慈,你怎麼了?”沈聿安著急的抓住宋念慈胳膊。沈聿安的手瘦削修長,骨節分明,因為用力青色的血管凸顯出來。

“你怎麼會病了?怎麼會這麼嚴重?”宋念慈雙眼微紅,濛濛霧氣上來,眼前一片模糊,眼淚像斷線的珠子流下來,滴在沈聿安的手上胳膊上,溫熱很快又冰涼。

“別哭,沒什麼的,只是想你,沒有你的日子會想你。”沈聿安眼神帶著驚喜驚訝,又有心疼不安,原來宋念慈這麼牽掛他。她為他流淚,為他痛心,她還關心著他,沈聿安臉上露出一絲久違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