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把他領回家！

宋念慈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畫面。十三歲時的一個夏日午後，在家寫作業的她，突然一抬頭，隔著玻璃，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站在爺爺奶奶對面，爺爺不時劇烈咳嗽，身體起伏著，奶奶趕緊給爺爺捶背順氣。“啪”爺爺給了響亮的一耳光，那個男人趔趄了一下，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嘣的到處都是。知了在樹上此起彼伏的叫著，聲音特別刺耳，風扇呼呼得搖頭晃腦的轉著，吹得那個小男孩的頭髮在黃色陽光下翻飛。

“念念，過來見見你爸爸。”奶奶還是喜歡搖著蒲扇，滿眼慈愛的招呼著宋念慈。眼前這個男人有點陌生，有點發福，頭髮白了一半，鬍子拉碴，眼神有點混濁，跟記憶裡宋波的樣子不太一樣。宋念慈記憶中的爸爸高大有點帥氣，尤其那雙眼睛，眼波流轉，滿目含情，媽媽說當年就是被爸爸眼睛吸引住的，還說爸爸是桃花眼。可她沒想到，這雙眼睛也吸引了其他女人。從宋念慈有記憶時候起，他們兩個就吵架，摔東西冷戰回孃家找爺爺奶奶評理，成了家常便飯。終於在宋念慈九歲的時候，倆人離婚，爸爸跟隨他的真愛去了異地。從那以後，宋念慈就沒見過爸爸，只知道每年給打生活費和撫養費回來。

媽媽離婚後，鬱鬱寡歡，但在外面很要強，為了給宋念慈更好的生活，經常搶著上夜班。結果因為勞累過度，晚上下夜班的時候走神闖了紅燈，被疾馳的大卡車撞了，去醫院的路上就去世了。姥姥承受不住打擊，第二年就隨媽媽去了，姥爺也大病一場，一直病怏怏的，舅舅舅媽照顧著，身心俱疲。好在爺爺奶奶心疼宋念慈，當年離婚，據理力爭把房子留給他們母女。媽媽去世後，爺爺奶奶搬過來照顧宋念慈，接送上下學，爺爺奶奶退休金基本全部用在宋念慈身上，各種合作班，假期遊玩，都沒落下，除了沒有爸爸媽媽陪伴，宋念慈沒覺得自已比別的同學差什麼。

因為家庭變故，宋念慈也特別懂事，學習基本不用爺爺奶奶操心，一直是班級模範。就是個性比較冷淡，跟同學來往比較少，爺爺奶奶總擔心她沒有朋友，心情壓抑，還特地讓她帶同學回家玩。結果宋念慈說她是在學校學習的，不需要刻意交朋友，有時間還不如去圖書館。宋念慈前兩天拿到市裡排名第一的初中特招通知，所以這個暑假爺爺奶奶心情很好，本來要帶宋念慈去畢業旅遊，結果被打亂了。

“念念都長這麼高了。”宋波伸出手想拍拍宋念慈的肩膀，結果她後退一步，宋波的手有點尷尬的落在半空中。

“先吃飯吧，你也去洗洗手。”奶奶跟小男孩說。宋念慈低頭看了一下，男孩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個頭不高，長得倒是挺漂亮，烏黑的眼珠，頭髮有點捲曲，嘴巴紅嘟嘟的，就是眼神有些冷，似乎還帶著敵意。宋波朝他點點頭，他輕輕走到水池邊，開水龍頭，打肥皂，仔細洗了手背手心指甲縫，衝乾淨了拿出口袋裡的手絹擦乾淨。

“不管怎麼樣，先吃飽肚子。”奶奶給小男孩盛了米飯，夾了排骨，雞腿放到盤子裡，又把另外一隻雞腿給宋念慈。爺爺沒說話，沉默得吃著飯。“爸，這兩天辦完安安的轉學手續，我就得出發了，孩子就託付給你和媽了。我每個月都會郵寄兩個孩子的生活費。”宋波邊吃邊小心翼翼的說著。

“小波，我跟你爸年紀都大了，照顧念念都有點力不從心，何況安安還這麼小。再說他也許不是你的…總不是那麼回事，你也找找他的親人，他家裡人知道了也不放心。”奶奶嘆了口氣。

“媽，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會帶他回來。她媽媽是未婚先孕生下他，他爸爸很早就失蹤了，她媽媽都不知道爺爺奶奶家情況。他姥姥姥爺很早就去世了，她媽媽病重時候放心不下他，特地交代我照顧他。畢竟一起生活了四五年，我也不忍心拋下他。這孩子太可憐了，媽，你是信佛的，菩薩心腸，安安挺懂事，就吃飯多雙筷子，學習正好念念能輔導，錢我會想辦法。”宋波祈求著有些卑微。當年跟媽媽離婚的時候，宋念慈還記得他瀟灑轉身的樣子，似乎逃出地獄以後就是天堂的生活。沒想到幾年後，這麼可憐落魄。

“你倒是挺會做好人，就是白賺名聲，吃苦受累的活都交給我們。你可以把他送去孤兒院什麼都行，或者寄宿學校，直接把錢給他們吧，我們不需要。”爺爺白了宋波一眼，自從離婚後他一次也沒回來看女兒，兒媳婦出車禍，他說在愛人動手術回不來，老頭就對這個兒子徹底寒心，也做好了老死不相往來的打算。

“孩子在這裡呢，別亂說話。”奶奶碰了下爺爺胳膊。宋念慈什麼話都沒說，扒拉兩口飯。“爺爺奶奶我吃飽了，一會你們吃完我收拾，我先去看會書，爺爺吃完飯半小時後吃藥，別忘記了。”宋念慈交代完，就回自已房間關上門。

家裡房子挺小，是棉紡廠的老宿舍，七十多個平米的兩居室，傢俱也比較陳舊，爺爺只給宋念慈房間重灌了一下，刷了乳膠漆，買了粉色的新床，桌椅，衣櫃，還買了很多毛茸茸的玩具。怕宋念慈孤單，還買了一隻叫富貴的小貓。爺爺說別的孩子有的，他孫女也得有，宋念慈發誓以後要賺很多錢讓爺爺奶奶跟著她享福。

這兩天宋波帶著沈聿安早出晚歸跑轉學手續，晚上就住在家附近的賓館，倒也不用見面。宋念慈對這個突然從天而降的父親，沒有什麼太大感覺。他跟媽媽離婚後再也沒回來，媽媽出車禍他也不露面，宋念慈恨極了，從此對這個人斷了念想。這兩天看著他為沈聿安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繼子跑前跑後，卑微求人，又為他費心打算安置，她才明白，他不是不愛孩子，只是不愛她而已。回來以後他甚至沒有問過自已的學習，身體狀況，只是看到錄取通知書，感嘆宋念慈很爭氣。宋念慈有點想笑，卻流了眼淚，畢竟還是個孩子，誰不想在媽媽爸爸懷裡撒嬌呢？誰不想一切事情都有爸媽出手擺平，有依靠呢？可惜宋念慈沒有，正因為沒有指望，她才努力學習，不給爺爺奶奶添麻煩。從媽媽離世那一刻，從她給媽媽蓋上白布，哭的撕心裂肺那刻起，她就知道，這世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已了。

宋念慈曾經發誓，媽媽葬禮後她再也不會哭泣。所以有女同學排擠她，男同學戲弄她時，她要麼不在意，要麼狠狠出手教訓他們一頓。宋念慈報了跆拳道，拳擊，對付這幾個人不在話下，尤其把那個愛惹事的高胖男孩揍的滿臉是血，在學校裡一戰成名，再也沒人敢惹她。除了從小一起長大，住在隔壁單元的林兆輝，其他小朋友都不敢跟宋念慈玩。不過有個好處就是，林兆輝跟著宋念慈的步伐，圖書館，自習室，複習，做題，結果跟著一起被特招進市裡最好的初中。林兆輝爸媽高興的把宋念慈當做福星，給宋念慈買了一堆好吃，衣服，又給爺爺奶奶買了一堆補品，還請他們吃了大餐。畢竟這個初中可以直升高中，這個高中一本升學率都在70%以上，基本可以說閉著眼跟著上，就可以上個不錯的大學。林兆輝爸媽晚上睡覺都會笑醒，而其他家長後悔怎麼不讓自已孩子跟宋念慈多交流多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