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崎南,你原本是哪裡人?”

池星看著面前尾崎南畏畏縮縮的模樣,語氣放平緩了一些問。

“原本……我……不記得了。”

尾崎南聞言,緩緩抬頭,看著眼前年輕的警官,手不自覺攥緊了。

“你要不再好好想想,到現在,你還不知道你為什麼坐在審訊室裡面嗎?”

池星看著面前的尾崎南。

他心中不住地嘆息,人們總是覺得惡魔似乎總是有一些特徵。

比如說面相兇惡,性格變態。

可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和我們的刻板印象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沈夏夏翻著拿進來的資料,想說是不是搞錯了。

只是抬眸就對上了審訊椅上突然抬起頭,眼眶紅了的男人。

“你們……為什麼要追著這件事情不放。

我有什麼錯。

有什麼錯!”

尾崎南的聲音越來越大,用力地抓著自已的頭髮。

“14年前,在燼洲南疆港,一艘遠洋捕撈船載著37名年輕的船員們駛向了一望無際的大海。

11年前華國漁政船在南川歸港的時候,船上只剩下了4個人,3人在逃。

而你,就是在逃的三個人裡,唯一還活著的人。對吧。”

池星抬手把檔案從桌子上往尾崎南的方向推了過去。

尾崎南整個人抖如篩糠,他看著桌子上面檔案的封皮上寫著‘377遠洋漁船大逃殺事件’,整個人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愣在了原地。

池星看著他的狀態,沒有再刺激他。

他在這間審訊室裡面看到過形形色色的人,眼前尾崎南這個眼神夾雜著恐懼,臉頰甚至不由自主地在抽搐著。

忽而,尾崎南腦海中想起了一陣輪船鳴笛的聲音。

回憶帶著他們來到了14年前某一天黎明前。

天邊泛起霧濛濛的魚肚白,太陽隱匿在雲層中發出微弱光,彷彿一個橘子掛在了遙遠的天邊。

整個港口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老婆,你在家照顧好孩子,我三年以後就回來。

回來之後,孩子上學的錢我們就不用發愁了。”

尾崎南揚起一個憨厚的笑容,抓了抓自已利落的短髮說著。

說完他還擁抱了一下自已的妻兒。

拽了拽自已書包的肩帶,拉著自已的行李箱,一步三回頭地朝集合方向去了。

“好好吃東西,好好照顧自已。我等你回來。”

尾崎南的妻子不由自主地抱著孩子上前兩步,擔憂地叮囑,

“到那裡聽表舅的話。”

“知道了~”

尾崎南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伴隨著海鷗的鳴叫聲。

輪船迎著黎明,出發了。

“表舅。”

尾崎南禮貌的打了招呼,整個人微微彎著腰顯得有些不自信。

這是老婆的表舅,他其實不太認識的。

只是說有出去賺錢的機會,他想多賺一點,家裡連肉都吃不上,老婆跟著他太受罪了。

“阿南啊,船上的工作你沒有問題的。你爸爸和爺爺都是漁民。好好做,給的報酬還是很豐厚的。”

中年男人乾笑了兩聲拍著滿心歡喜的年輕人肩膀說。

此時尾崎南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感覺到了男人眼神有些閃躲,甚至還有一些心虛。

只是還沒有來得及仔細想,船頭的鞭炮聲炸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們的目的地,是東南太平洋海域,要去捕撈一些海產品。

時光飛逝,眼前似乎飛過了無數的畫面,尾崎南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前是市局審訊室的頂燈,只是白色的燈光似乎也被血液染紅了。

冬日海風刺骨的涼意似乎重新籠罩下來,他不自覺地顫抖著。

“尾崎南,你還好吧?”

沈夏夏倒了一杯熱水,走到尾崎南身邊低聲問。

她探尋的目光看向池星,看著池星點頭她才繼續說,

“你要不要喝點溫水,緩緩?”

“你們警察,這種有社會地位的職業,應該不能明白我們的困境。

滿懷憧憬地到了船上,卻發現自已竟然被騙了。

在船上不敢多吃,不敢生病,一切都是自費。

虛假的陰陽合同,被中介公司和熟人哄騙。

回家的日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卻發現,算下來根本沒賺錢。

那四個人也都自殺了吧。他們不會接受你們審判的。

你們憑什麼,審判我們。”

尾崎南說到最後幾乎嗓子破了音,牙齒幾乎咬破了唇角。

他緊緊握著雙拳,雙眼猩紅地看著面前的沈夏夏。

沈夏夏的視線和尾崎南在空氣中相接,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已的錯覺,眼前這個男人好像和剛剛換了一個人。

但她看到他眼中除了恨意,還有絕望。

“呵!你們這些人,能懂什麼。”

尾崎南緊繃的身體突然放鬆下來往後靠,抬起頭絕望地盯著天花板。

他不知道是腦袋在暈眩還是記憶中那種熟悉的感覺在侵蝕,彷彿又回到了在船上浮浮沉沉,逼仄幽暗的房間中。

“尾崎南!”

池星看著眼前尾崎南面色緋紅,整個人呼吸有些困難的模樣大喝一聲。

他有些緊張地站起來看著眼前的人。

這傢伙這是明顯的創傷後應激障礙。

誘因是什麼?是燈嗎?

“我回來,帶著我的老婆,到了小鎮上面。

都這麼多年了。

你們為什麼還是不肯放過我們。

不過……阿古剎會保佑我們。

畢竟這件案子相關的,還有當年勞務公司的那個人還活著。”

尾崎南耷拉著頭,感覺整個人被抽空了一般,有氣無力地說著。

說著說著突然笑了起來。

沈夏夏有些不忍地看著被警員帶出去的尾崎南,側目看著憂心忡忡的池星小聲開口:

“這件事情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這個精神狀態,副隊……這口供能用嗎?”

池星看了一眼沈夏夏,拿著手機往外走。

他走到樓道里,心情有些沉重地朝電話裡的安無恙說:“隊長,你都聽到了?”

“這件事情當年沒有來得及審理,但是當年調查的同事確實發現了他們簽署的合同有問題,但是死無對證,所以一直放到了現在。

這件案子還是要跟一下,明天……”

安無恙看著海邊正在踩水的阿熹,海風撩撥著阿熹的裙襬,他忽而有些恍神,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了繼續說,

“明天讓阿熹跟你一起去。”

“啊?”

池星表示疑惑。

“沒事,法醫那邊對於尾崎南他老婆的屍檢進行的怎麼樣了?”

安無恙問。

“屍檢結果還沒出來,但是痕檢搜出來一些東西,我發到你手機上了,我覺得我們可能……

隊長,人在絕望的時候是不是才會寄希望於神明?”

池星看著窗外的樹影,想起剛剛尾崎南的樣子,哽咽著問。

“少想一點沒用的。早點處理完早點回去休息一下。”

安無恙沉默了很久,視線還是落在了阿熹身上,良久開口說了一句。

他們的對話都落在了阿熹耳朵裡,阿熹抬眼看著皎白的月光,一時有些出神。

更多人類寄希望的神明,難道不是人類自已創造出來的虛無神明嗎?

仰望著色慾和資本,被控制著。

真正的神祇,又有幾個是真正醒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