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初三那年就離開了秦家老宅,回來之後又在學校附近買了一間不是很大的公寓,兩室一廳,因為他不習慣住在宿舍,或者說他只是不習慣在有人的房間裡睡覺。

剛離開秦家老宅的時候,他過得其實很不好,秦啟停了他的所有資金,十五歲的他甚至沒有獨自住酒店的資格,只有一些不太正規的網咖才能讓他停歇。

明明他那時候在嘈雜的烏煙瘴氣的網咖都能夠睡一晚上,但後來有了資本,簡單地買了一間不太大的公寓,兩室兩廳,因為他似乎已經不習慣和其他人共處一室睡覺了,那讓他覺得恐懼,深夜是人最脆弱的時刻,他不敢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再暴露給任何人。

鑰匙輕輕插入鎖孔,秦悠見並沒有第一時間開燈,而是在黑暗中緩緩摩挲著走進去,有些沉重地攤倒在客廳的沙發上,黑暗中無處可藏的孤獨驟然襲來,秦悠見第一次覺得這個並不大的房子裡有些冷清。

“媽媽……我最近,遇到了一個很特別的人。”秦悠見仰躺在沙發上,從衣服下掏出了被藏起來的一條項鍊,黑色的繩子上掛著一枚圓環戒指,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戒指的細節,但秦悠見卻十分溫柔地親吻了一下那枚戒指。

“他明明看不見……眼睛裡卻有我從未見過的風景。”

秦悠見第一次見崔秩的時候就覺得他的眼睛很漂亮,黝黑的瞳孔在陽光下顯得很亮,仔細看的時候還有淡淡的棕色,說話的時候瞳孔像是無辜的小鹿一樣忽閃忽閃的。

明亮、空靈、澄澈,像遺落的星子。

“我真的……忍不住靠近他。”

即使知道自己周圍群狼環伺,無數的人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彷彿只要他一鬆懈下來,那些始終想將他從天之驕子的位置上拉下來的人就會一擁而上,啃噬他剩餘的骨血。

可是他一見到那一雙眼睛就忘記了所有,如同植物渴望陽光一般,一股腦地靠近。

但回過神來之後,他又開始害怕,害怕因為自己的靠近而傷害到那個乖巧幹淨的小少年,像少年時期的母親一樣,從此消失在他的世界裡。

楊之遠說的喜歡,是什麼樣的?他怎麼會喜歡上才見過幾面的人?是在什麼時候?

“我該怎麼辦啊?”

語氣絕望到了頂點,彷彿墜入沼澤裡的人發出的求救,再怎麼掙扎似乎都於事無補,沉寂的黑暗中並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此刻只有他孤身一人。

秦悠見起身去了陽臺,外面的世界華燈初上,街燈閃爍著微光,大廈裡還是燈火通明。

他的手指間夾著一根正在燃燒的香菸,純白的煙霧覆蓋住他冷冽鋒利的臉龐,他的目光裡映照著萬家燈火,眼中卻是一個模糊的人影。

“你也會害怕我嗎?”

回答他的只有遠處零星熄滅的萬家燈火。

第二天,秦悠見難得起了個大早,陸隨在教室裡看到秦悠見正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上時都嚇了一大跳,他哥不是從來不上早課的麼?

最關鍵的是,他哥也不知道在手機上看到了什麼,一邊看一邊傻笑。

“秦哥,你別傷心。”陸隨以為是昨天的競標會上發生了什麼打擊到了他哥,於是安慰道。

秦悠見聽見聲音關掉手機,抬頭的時候面色驟然變冷:“有病?”

“哥你,在看什麼?”陸隨本能地縮了縮脖子,試探性地問。

“關你屁事。”秦悠見目光一瞥,然後快速收起了手機,雖然看著面無表情,但手卻心虛似的抓著放手機的口袋。

好在陸隨沒有發現什麼異常,被秦悠見一句話嚇回了自己的座位。

秦悠見暗戳戳地看了一眼自己玩起手機的陸隨,暗自鬆了一口氣,然後又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手機的屏保是一張少年的照片。

照片是那天晚上他偷偷拍的崔秩,乾淨又漂亮的少年吃得嘴角滿是油漬,笑得眼睛彎彎的,一隻修長的手拿著一支玫瑰擋住了少年的半邊臉,帶著一種奇異的瑰麗色彩。

秦悠見的手輕輕在螢幕上觸了觸,手指劃過少年被風吹得有些雜亂的頭髮,像是真的觸到了少年那柔軟的頭髮似的,秦悠見覺得手指有些癢。

陸隨正專心地跟向承約起下午的籃球,結果一抬頭就發現他哥又不見了。

【隨-便:哥!下午向承約咱們打籃球啊,你去哪兒了?】

【氵秦:有事,不去。】

【隨-便:什麼事呀?我可以一起嗎?】

【氵秦:不行。】

陸隨:???

秦悠見收起手機就出了校門,沿著校門口的小吃街逛了逛,隨手買了一份小吃就往盲校的方向走過去,他想偷偷地去看一下小朋友在幹什麼,就沒有給崔秩打電話。

盲校其實是不允許隨便進入的,但是秦悠見以遠庭集團專案總監的名義說想要邀請盲校出演遠庭集團的慈善晚會,名片還是上次參與競標會時候找楊之遠拿的,所以保安沒有攔他。

秦悠見先按照保安的話找到了崔秩的老師,賈玥。

“賈老師,您好。”秦悠見今天穿的是一件襯衫加上休閒的西裝外套,加上他五官本身就稜角分明,十足的少年氣中又透出一股匪氣,優雅又恣意,仿若哪家的貴族小少爺。

“您好您好,沒想到遠庭集團的專案總監這麼年輕,不知道您多大了?”

賈玥看見他進來連忙起身,剛剛她已經跟保安室的人透過電話了,說遠庭集團想的專案總監想要請他們學校的學生去參加他們的年會表演。

但見秦悠見的樣子十分年輕,像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但身上的氣質卻十分沉穩。

“您過獎,長得年輕了些。”秦悠見淡然地笑了笑,拿出從楊之遠的下屬那裡順來的一張名片遞給賈玥,他其實算是遠庭集團的股東,確實可以決定慈善晚會這種小事。

這樣的話,也不算騙人。要是怕賈玥問過去,到時候跟楊之遠打聲招呼就行了。

“是這樣的,我在一中的校慶晚會上看到了貴校學生的表演,特別是彈鋼琴的那位小朋友,我很喜歡,希望能與貴校合作,出演遠庭的一個慈善晚會。”

“崔秩麼?這……我或許不能決定。”賈玥聽前面的話還十分高興,但聽到對方鐘意的是崔秩之後表情就變得有些為難,崔秩是個很有自己想法的孩子,她無法替崔秩做主。

“好,那可以問問他嗎?”秦悠見並沒有因此而生氣,反而眼底滲出笑意。

“好的,他今天應該是在琴房,您可以和我一起去。”賈玥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反而覺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十分好說話,應當是個不錯的人。

秦悠見跟在賈玥後面行走在教學樓中,教室裡有很多雙目失明的小孩子,大部分孩子都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學習盲文,還有一些拄著盲杖在熟悉教室的路線,整個教學樓都顯得很安靜,只有偶爾傳出的老師上課的聲音。

忽然,耳邊的所有嘈雜聲被一陣琴聲取代,悠揚的音調婉轉繞樑,彷彿一腳踏入了芬芳四溢的花園,在即將降臨的盛大春天中,被無數的花香包圍充滿整個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