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次見，小瞎子

第一次見面，明明見過很多次那樣的場面了，他從來不是多管閒事的人，都已經打算離開，卻又返回去將那群欺負人的小混混打跑了。

剛剛明明都走進網咖了，又擔心小瞎子一個人不安全，於是又悄悄跟了一路。

現在，因為看不順眼小瞎子一臉傷心的模樣，帶著人來吃火鍋，想讓人開心一點。

他們明明只見過兩次，這只是第二次見面。

“以後少一個人出門，上次的教訓還沒嘗夠嗎？”秦悠見本來想說些什麼，但臨到嘴邊卻是一番嚴肅的指責，語氣嚴厲又兇狠，“下次可沒人幫你。”

“嗯嗯，我會的。”崔秩不僅沒有生氣，反而乖巧地點點頭，末了還對他笑了笑。

“一中隔壁那條街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都不是什麼好人，專門欺負你這種小孩兒。”秦悠見嘴裡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好像自從那年從家裡搬出來後，他就再也沒有對誰說過這麼多話了。

“哦，知道了。”崔秩仍然乖巧地點頭。

“答應得這麼快，我可也不是什麼好人。”秦悠見瞧著小孩應得飛快，存心想逗逗人家。

“你……挺好的呀。”崔秩思考了一秒之後覺得不對，弱弱地開口反駁。

“我？我可是一中出了名的校霸，知道嗎？誰見了都要叫一聲哥。”秦悠見抿了抿唇，覺得這小瞎子似乎對他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

“校霸？好厲害，那你是不是長得很霸氣呀？”崔秩驚呼，雙眼好似放光地亮起星星眼。

“……”秦悠見不欲與他解釋了，這小孩不僅眼睛看不見，腦回路也不太正常。

算了……反正小瞎子也看不見，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突然一聲電話鈴聲響起，秦悠見很快就接起，耳邊立馬傳來陸隨沉悶的聲音：“秦哥，你爸過來了，還揚言要教訓你。”

“讓他滾遠點。”秦悠見眸色變得極冷，聲音跟著沉到底。

“教導主任帶他去了辦公室，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哥你小心點反正。”

“拖一會兒，我儘快回。”秦悠見握著手機的手隱隱青筋暴跳，下意識回過去然後結束通話。

“……”一陣長久的沉默淹沒兩人，秦悠見看到崔秩有些驚訝地張大嘴巴，小臉紅紅的，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那個……”

他要回去了，但……他還想和小瞎子多待一會兒。

“再不回去會捱罵嗎？”崔秩偏了偏頭有些好奇，陸隨的聲音很大，他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唇角的笑意更甚，“果然還是不能曠課噢。”

“……”秦悠見安慰的話一下子哽住，是他的問題嗎，他怎麼覺得這小瞎子在期待呢？還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沒人敢罵我。”

“好吧，可是我再不回去我老師就要生氣啦！”崔秩笑得燦爛。

“走吧，我送你。”秦悠見順口道，送過第一次，第二次送就顯得十分熟門熟路了。

“那下次見噢！校霸哥？”崔秩的步子十分輕快，盲杖敲得地面叮咚作響，在秦悠見的心上拼湊成一段婉轉的樂章。

最後的稱呼讓秦悠見下意識地嚥了咽口水，這小瞎子還真是什麼都敢叫啊！

“……下次見，小瞎子。”秦悠見低啞著嗓音，聲音很小地笑了一聲，希望下次還能見，也不管人聽見了沒有就轉身走了。

崔秩剛走到教學樓下就接到了老師打來的電話。

“小秩啊，你回來了沒有啊？怎麼吃飯吃這麼久啊？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呀？”老師的聲音有些著急，卻儘量放軟了語氣，“有什麼需要老師幫忙的儘管開口啊！”

“好的，謝謝老師，我已經回來了。”崔秩禮貌地道了謝，問候了幾句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誰承想走到教室的時候就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辦公室似乎不止老師一個人，因為他還聽見了另一個人的說話聲，聲音很耳熟。

“啊，小秩來啦！”老師看到他後滿是笑意，十分熱情地拉過他坐下。

“小秩啊，回來啦！”溫和又敦厚的聲音在一旁響起，崔秩的眸子亮了亮，這個聲音，是福利院的院長叔叔高於斌，他已經很久沒有再去過福利院了。

“高叔叔！”崔秩驚喜地喊道。

“欸！小秩又長高了不少啊！今天又去看爸爸媽媽了？”院長叔叔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和藹，在父母去世後的那段時間裡，是院長叔叔陪他走過了那一段灰暗的時光。

“嗯！高叔叔找我嗎？”崔秩點了點頭，手指微微撐著椅子的扶手，有點緊張。

“是的，你也快十六歲了，盲校能夠教的都已經全部教完了，你馬上就可以畢業了。”老師的聲音帶著自豪與愉悅，“這次高院長來，就是商量你畢業的事情。”

“畢業？”崔秩愣了愣，笑容牟然收斂起來，“畢業了……之後呢？”

“我知道讓你自己一個人生活有些困難，但小秩，這是你必須要面對的，你的未來很長，沒有人能夠永遠一直停在一個地方，除非……”高於斌的手寬厚且溫暖，撫上崔秩的頭頂，年邁的手指粗糙還有一層薄繭，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悵然，“除非……你有了更重要的東西。”

“可是……現在的一切都很重要。”崔秩抿了抿唇。

他不懂什麼更重要的東西，他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期望的，他不想改變什麼，縱使未來一直這樣，他也願意的。

“小秩，你從小就這樣執拗，其實我一直很欣慰，你比所有孩子都要懂事、努力，雖然生活並沒有善待你，但是你卻依然熱愛它，這是很珍貴的。”院長在他發頂揉了揉，“可正因為如此，你不應該被你自己困住，你要經歷更多，你會有很好的未來。”

院長的眸子裡滿是憐愛，他是看著這個孩子長大的，從進入福利院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很喜歡這個孩子，足夠聰明、足夠努力、足夠樂觀，像小太陽似的照亮了周圍的一切。

那一段時間福利院面臨著嚴重的資金問題，他的老婆不慎早產，孩子沒有保住，他的壓力特別大，而崔秩剛剛失去父母，小孩或許害怕極了，一點也不習慣一個人生活，所以總會抱著枕頭來找他，與其說是他養育了崔秩，倒不是說是他們兩個互相取暖罷了。

“高叔叔……”崔秩抬手抓住了覆在他頭上的那隻大手，眨了眨眼睛，眼眶微微泛紅。

“別傷心，又不是不能再見面了。”高於斌無奈地笑了笑，任由他牽著自己，“你只是要試著自己工作，自己生活了，你得更勇敢些。”

因為，沒有人能夠一輩子陪著你。最後這句話太過於殘忍，高於斌始終沒有說出口。

“我知道了。”像是聽懂了高於斌的言外之意，崔秩點了點頭，沒有再試圖反對。

其實他心裡知道的，他不會一直在這裡讀書，就像他不會永遠呆在福利院一樣，他需要依靠自己賺錢，獨自生活，或許也會獨自老去。

至於高叔叔所說的更重要的東西……他並不期待，因為他已經失去了很多重要的東西了。

不過好在，他並不是一無所有的。

“你明白就好，你的爸爸媽媽為你留下了很多東西，以前你總不願意我提，但是小秩，那些都是他們愛你的證據。”高於斌嘆了口氣，輕輕捏了捏手中玉白的小手，他對於崔秩迅速地被說服並不驚訝，這個孩子一直都是最明事理的那一個。

“我還給你僱了個司機，想去哪裡，就叫他去接你。”

“嗯……”崔秩輕輕點頭，笑得有些，“沒什麼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

“好的，我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崔秩緩緩退出了辦公室，不過他沒有回教室，而是去了操場外的花園，他找了一個長椅坐下，耳邊是樹葉簌簌作響的沙沙聲，還有此起彼伏的鳥鳴。

所有的聲音像是被一陣輕風串聯到一起，在他心裡拼湊成了一幅婉轉又明媚的畫面，他的手指輕輕敲打著盲杖的手把，靈活地如同躍動的精靈。

“崔秩這孩子……”辦公室傳來嘆氣的聲音，“是不是太懂事了些。”

“他很像他的父母，連同音樂天賦也是。”

“可是……他的眼睛……”

“我問過醫生了，他的眼睛是可以恢復的。”高於斌的聲音難得嚴肅了起來，“我希望他能夠好好保護自己，當年的事情，我不想再發生了。”

老師的聲音頓了頓，崔家當年車禍的事情引起的新聞幾乎震驚了整個社會，著名鋼琴家崔謹一家遭遇車禍，崔謹與其夫人言玥雙雙身亡，其子也因此雙目失明。

那場車禍的原因至今未明，警察當時宣佈的是意外，但卻遲遲沒有給出意外發生的原因，只能大致判斷或許是疲勞駕駛所致，但當時的貨車司機也死了，所以無從考證。

“您是說……”

“我什麼都沒說，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的。”高於斌搖了搖頭打斷了老師的話，轉身走了。

而花園中的崔秩則緩緩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讓保姆將許久不住人的屋子收拾出來，之後他或許就要住在那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