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方子言的質問,周定一日苦笑著搖了搖頭:“學生若是真有如此功利的想法,那也就不會因為給母親治病而去給財主家的少爺教課了!”

“定一日自付做人還算坦蕩,從未做過什麼瞞心昧己之事,我又何嘗不知道翰林院中多眼線,我的一舉一動早已經被別人看在眼裡?”

周定一日這番話說得可謂十分懇切。

而方子言也的確被其說動了幾分。

是啊,僅憑他能考入翰林院這一點來看,他周定一日就絕不是個凡人!

像是這樣的人才又豈會不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會在翰林院中受多大的非議?

朝廷之所以對於他們如此寬泛,主要是因為如今朝局初定,翰林院還在加緊編修《永樂大典》,朝廷並沒給他們施加太大的壓力。

僅憑周家如今的生活狀況來看,便知道周定一日生活貧苦,所說並非虛言!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自屋內響起:“兒啊,你在與什麼人說話?”

周定一日聽到這個聲音,連忙從地上爬起,同時臉上也流露出了一絲慚愧的笑容:“先生莫怪,是我孃親……”

周定一日此時說話的聲音壓的極低,顯然是擔心會被母親聽到。

母親從小拉扯他長大,並不容易。

可是即便如此,卻也從未做過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情,同時對於周定一日的管束也十分嚴格。

周定一日知道母親性情剛烈,若是得知自己為替她治病而行苟且之事,母親恐怕寧願一死也不會原諒自己!

面對周定一日的拳拳之心,方子言心中頗為感慨。

他只是微微頷首,並對周定一日緩聲說道:“你放心吧,今日之事,我不會說與旁人!”

周定一日聞言大喜,並對方子言深鞠一躬。

恰逢此時,一名白髮蒼蒼的老嫗也從房中走出,她手拄柺杖,步履蹣跚,雖然還不到花甲之年,可是一頭長髮卻早已經花白如雪,臉上的皺紋如刀刻斧鑿,顯然是為供養兒子吃盡了苦頭!

周定一日快步上前,扶住母親的手臂:“娘,您怎麼出來了?”

“我剛剛聽到你在與人攀談,是不是那劉員外又來找你的麻煩了?”

聞聽此言,周定一日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苦笑:“母親儘管放心,我已經與那劉小姐恩斷義絕,從今以後再無瓜葛,劉府的教書之職我也已經辭去,從今以後再無人會來找你我母子的麻煩了!”

“誒,兒啊,是娘拖累了你啊,要不然,你也不會錯過這一樁大好的婚事!”

在提及此事之時,老人明顯十分痛惜。

周定一日聞言連忙寬慰母親,只說自己與那劉小姐有緣無分,本也不該過多奢求。

方子言僅憑這母子二人的隻言片語,便知道了周定一日今日為何會返回翰林院抄書。

想來應該是他與劉小姐之間的戀情被其父劉員外撞破,劉員外棒打鴛鴦,並將周定一日逐出了劉家,永不錄用。

母子二人抱頭嘆惋,周定一日的母親聲音變得有些哽咽。

周定一日先是安慰了母親一陣,隨後又對母親柔聲說道:“娘,剛剛與我攀談的是我們翰林院主管,當朝國師兼太子少師方大人,我之前在院中借閱了一本古籍,如今編撰書稿恰好要用,所以主管大人才會親自上門,前來討要!”

周定一日母親的雙眼雖然看不清東西,但卻也並非全盲狀態,而是影影綽綽能夠看到些東西!

對於兒子的這番介紹,周母顯得十分驚詫:“兒啊,你沒騙娘吧?你是說當朝一品官老爺,竟然跑到咱們的破瓦寒窯來了?”

周母說著便伸手摸索,似乎想要試探一下週定一日話語中的虛實。

方子言見此情景,連忙迎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周母的雙手:“老人家,定一併沒有騙您,我的確是翰林主管,方子言!”

聽到耳邊傳來的聲音,周母頓時大驚失色。

他慌忙撩起衣袍,想要向方子言行跪拜之禮。

方子言見此情景則是連忙將其扶住:“老人家莫要如此,您對晚輩行如此大禮,這豈不是折晚輩的壽嗎?如今書已取回,我也就不在此處多做逗留了,定一日,你要好好照顧老人家,這點銀兩,就當做是我的心意!”

方子言說話間從懷中掏出一錠元寶,並順勢將其放在灶臺旁邊。

看著那白花花的銀錠子擺在眼前,周定一日不由得紅了眼眶。

他本以為芳子言能不揭露自己的盜竊行徑就已經是法外開恩。

卻沒想到這位方大人為人竟然如此仁厚。

不僅沒有揭露此事,反而還給了他五十兩銀子!

這五十兩銀子對治好母親的眼疾雖是杯水車薪,可是對於如今剛剛失業,沒有任何經濟來源的周定一日而言,這五十兩銀子確實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同時也給他指引出了一條出路!

周定一日看著灶臺上擺放的銀兩,一時間聲音竟然有些哽咽:“大人,您,您讓我如何報答您的恩情啊!”

一個堂堂七尺高的漢子竟因為五十兩銀子紅了眼眶。

面對他的感激,方子言只是微微擺手,同時開口說道:“編撰《永樂大典》是如今的當務之急,翰林院人手雖多,可編撰一部奇書卻同樣是浩大的工程。”

“我希望你能安下心來,多到翰林院中協助方學士,同時也算給你自己積累一些履歷,你不是想讓老人家有朝一日能看著你跨馬遊街嗎?那就斷不該因為一點眼前小利而斷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兒女情長,不過小道,等有朝一日你也穿上了我這身官服,又有誰敢再輕視於你?”

方子言對周定一日訓誡了幾句,隨後轉頭對周母深鞠一躬:“老人家,若是沒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先行告退了,也請您老好好保重身體,待到日後閒暇,我再來看您!”

方子言說完話後,施施然離開了周家。

來到門口的時候,他發現周定一日還正站在院中目送著自己。

他將那本收回的古籍卷好,塞到自己的袖中。

隨後對周定一日擺了擺手,徑直走出了院門。

“先生,您看,是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