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

進到候車室裡面,果然大家都排起了長隊,準備進入站臺。大劉和孫偉抱怨了幾句,怪他們怎麼到現在才來?如果再不來,就把他們行李丟在這兒,他們自個兒走了。

其實,車站只是預報了他們要乘的火車已由鄰站開出,到這裡還有十分鐘左右呢。

朱雨深環視了一下四周,這個車站的候車室已經顯出破敗的跡象。然而,東西兩邊牆的上方所繪的《魚米之米》的長幅顏料畫卻比較醒目。

那上面繪了一對年輕的男女,chūn天播種,夏天灌溉,秋天收稻,冬天打魚、修補魚網等生活畫面。很是生動,讓人覺得一年四季從事農耕、打魚是件很有詩情畫意的事。

朱雨深覺得,現實中可能卻不是這麼回事。他看了一下自己的前後和周圍——過完年,出外討生活的人都以年輕的男女居多。看來身處魚米之鄉的人們,還得外出掙錢,窩在家裡做些農事是遠遠不夠了。他們的臉是焦慮的、茫然的,和那圖畫中男女的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經過一番擁擠,朱雨深他們四人終於上了車。老馬和大劉的動作賊快,由於本站下的人多,空了少許的座位,他們倆就搶了兩個。孫偉由於要吃飯,也跟他們擠在了一起,車廂裡站了不少人。

他們三人都拿出了吃的,朱雨深把自己的啤酒也摔給了他們。他不想喝酒,就一個人呆在車廂接頭的車門處,觀看著外面的風景。

其時,火車已開到了蕪湖郊區境內,那些小山坡,那些平房與樓房我雜的村莊都不斷地往後退去。眼中所見,讓朱雨深覺得這裡比黃鎮那邊要貧瘠。他想起了謝五妹後來交的那個男朋友,就是蕪湖郊區人。他想:他的家是不是就在這一帶呢?

觀看了一段時間窗外的風景後,朱雨深的思緒又回到了汪小芹身上。他記得大姑說過,這幾天汪小芹家的女xìng親屬都勸她丟下孩子,跟那個北方男人分開。今rì見到她男人的狀況,還有那個孩子,讓人覺得那些勸說都太殘忍了。試問:汪小芹一走,他們父子倆將怎麼辦?

他們今rì應該是要回蘇北的家了。汪小芹的定力是比較好的,不為世俗的壓力所征服。憑這一點,朱雨深認為在當今社會已很難找了。只不過,他們的現狀也確實太寒酸了,遭人歧視,遭孃家唾棄是少不了的。他誠心祝願他們將來會好起來,願這對一開始以傳奇般的故事開頭的夫妻,能幸福地過上一輩子!

rì落時分,伴隨著幾聲嘶叫,火車一頭栽進了杭州城站火車站。晚上吃飯時,老馬就把這兩天的rì程安排跟他三人說了一下:第二天上午去看西湖十景,下午zì yóu活動,第三天上午去一下四季青大街,然後乘中午的火車回蕪湖。回到市裡是晚上,四個人要打一輛車回黃鎮。所以這兩天得省著點錢花。他們當晚就找了一家便宜的旅社住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四人乘公交車來到西湖邊的景點之一——柳浪聞鶯。雖然還是清晨,但這裡已經是人聲鼎沸了。這個景點實際上就是那麼一大片柳樹,好像看不到鶯。

柳樹叢中的廁所很現代化,很乾淨。他們走了一小段,找一個木躺椅坐下來休息一會。面前這一潭西湖之水已然發黑,湖中游船如織。一陣陣的風迎面吹來,把湖水吹得拍打著岸邊,激起一片小霧,同時有一股腥腥的味道。

湖的三面被群山環抱,只有一邊可以看到現代化的高樓大廈。朱雨深不禁想起了兒時學過的一首詩:“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那好像是寫南宋初年的事。他想,那時山應該比如今更蔥翠,樓也應該是些低矮的建築。那時的西湖之美,才是真正的原生態的美。而如今,西湖周圍充斥著商業化的氣息。這一潭湖水,幾乎快要被熱鬧與喧囂的人們給掀個底朝天。實際上西湖是脆弱的,她承載不了越來越重的加於她的負擔。

朱雨深他們幾人在心曠神怡地欣賞著面前的景sè,各自想著心思。一不小心,老馬竟然和坐在他身邊的兩個新cháo的女孩搭上了腔。先前是一個女孩發問:“湖邊的石頭上為什麼寫著歡迎你來到西子湖畔!怎麼把西湖稱作了西子湖呢?”她的同伴不能作答。

老馬也是文科教師,而且他也好舞文弄墨。他曾說調來黃鎮之前,他在縣報以及各類雜誌上發表文章無數,朱雨深等文科教師是難以望其項背的。

只見老馬輕咳了一聲,說:“還是我來解釋給二位美女聽吧!這是緣自於蘇東坡的一首詩。那詩的後兩句是這樣的:yù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這西子呢,就是指西施,中國古代四大美女之一。蘇東坡是說,西湖是可以和西施相媲美的。所以說,路邊的石頭上寫著:歡迎你來到西子湖畔。”

這番話讓那兩個涉世未深的女孩恍然大悟,她們的眼神裡充滿了對老馬的欽佩之情。老馬得意忘形了,他說自己是研究宋代詩詞學的學者,要不要再解釋一些典故給美女聽?

但是此時,兩個丫頭已然不感興趣了,她們要走了。她們起身後,其中一個說:“大叔你真厲害。”另一個說:“大叔再見!”然後她們兩人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豈知這句“大叔”的稱謂讓老馬很受傷。他原先是蠢蠢yù動,是想追隨這兩個女孩往前走的。但這句稱謂已劃清了彼此的界限,讓他不可再瞎想啥心思了。老馬就像被抽了一下,躺在椅子上焉了。

朱雨深他們三人見此場景,覺得真是好笑,他們心裡樂著。朱雨深能理解老馬此刻的心情。像他們這樣的文人sāo客,往往是要追求完美,受不了女人的冷臉與不中聽的話。

他們三人都起身準備往前走,看前面的景點去了。孫偉走到老馬面前,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這才倏地站起來,和眾人一起往前走。老馬嘆了一口氣說:“我也就四十歲的人啊,剛才那兩個女孩真不會講話,稱呼我一聲大哥哥好嘞。他們那一句喊,撲滅了我多少靈感。真是太糟了。”

接著,他指了一下前面的兩個塔說:“那個細長的是寶俶塔,那個粗大的是雷峰塔。我們現在就是奔雷峰塔而去,那裡面可壓著一個絕世美女喲。雷鋒夕照也是西湖十景之一,但現在是上午,我們看不到這景象。

孫偉接上他的話說:“那裡面關著的白素貞不但漂亮,又賢惠,能量又很大。誰要是跟她糗在一起,真是有福了。”

朱雨深此時臉上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大劉逐一盯著他們三人的臉看了一會兒。他一掂量,這下才知道了,他們三人都是正宗的文科教師,而且目前都在教語文,只有他一人例外。據他了解,他們三人的文彩都不錯,俗話說文人即sāo客嘛。所以他們三人一見到現代美女、一提到古代美女都很來興趣。

大劉加大音量說:“你們這些文人sāo客,一提到女人就遍身來勁。我要是女人,打死我,我都不會選擇跟你們糗,文人酸死了。”

孫偉反駁說:“你要是女人,你不選擇文人,那什麼樣的人是你的首選呢?恐怕是有錢人!”

朱雨深接著說:“那樣,你不又落入俗套了嗎?”

大劉悻悻地說:“好了,不跟你們爭了,我哪有舌戰群儒的本事。OK!”

眾人相視笑了一下,繼續往前走著。老馬問孫偉:“有關許仙和白蛇的故事,我們國家已拍了好幾個版本的電視劇或電影了吧?”

孫偉說:“是啊,演白素貞的人都比較漂亮;演許仙的也就一般般的樣子,甚至可以說有點齪。”

大劉不愛聽他們的此番討論,他走到前面去了。

朱雨深走在最後,順著孫偉的話,他想起了那幾個版本演白素貞的主角的面容。這一回想,他的眼睛一亮:其中那個電影版本中白素貞的樣子跟汪小芹整個是一個樣。怪不得在公眾場合,汪小芹能夠吸引住那麼多人的眼球了。畢竟她長的不俗啊!在去北方前安家前,汪小芹也是在杭州謀生活。聽說她打工的地方離西湖不遠,她和白素貞真的很近啊!

孫偉突然想起了什麼。他看了幾眼雷峰塔,跺了一下腳,停住了說:“不對呀!請問這許仙是怎麼和白素貞糗到一起的?”

老馬漫不經心地說:“好像是說許仙救了一條蛇。而後蛇修煉成女人來伺候他、嫁給他。結果生了個兒子叫許世寧。據說是文曲星下凡,後來還高中狀元……”

“等一下”,孫偉做了個暫停的動作,大家都停了下來。他說:“這白素貞的能量不是大了去了嗎?法海橫加干涉她和許仙的夫妻生活,抓走了許仙,關在了金山寺。白素貞還興了一場洪水,讓水漫金山。她要救出許仙,無意中卻讓杭州城的百姓遭了殃。她有了這麼大的能耐,還犯得著讓許仙救她嗎?”

老馬若有所思地說:“這個嘛,那幾個版本的電影、電視劇裡好像都沒有解釋這件事。這怎麼說呢?”

大劉回過頭來說:“這個我知道。好像魯迅的文章裡就說過,是許仙的前世救了一條蛇。這條小蛇修煉了一千年,是為千年蛇妖,成了女人身。她這才來報答她恩公的後世——許仙。這個傻小子就稀裡糊塗地攤上了一樁好事、美事。”

老馬說:“對對,好像就是這麼回事。《義妖傳》裡就是這麼寫的。”

孫偉說:“那也太不著邊際了吧!”說著,他一屁股坐到木躺椅上。朱雨深他們三個看馬上要轉上坡路了,也都坐了下來,儲存一點體力。

孫偉繼續說:“許仙的前世做了好事,後世才能享福。那麼也就是說我現在做好事,我的後世才能獲得報答。什麼前世、後世的,如果沒有後世,千年蛇妖找誰報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