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微沉,終是等到了散學。

今日露白沒能跟著進學堂,一早便賭氣離開了;蕭來儀出來時只有紫蘇安安靜靜地等在一旁,沒有絲毫不耐。

她見蕭來儀從學堂出來,笑著上前幫她提著書簍,“五殿下,奴婢吩咐備了些點心,殿下快到馬車上吃些墊墊吧。”

小姑娘很是單純,眼底如琥珀般清透;她隱隱透露著一絲擔心,扶著蕭來儀的手,“殿下今日……沒有被人為難吧?”

蕭來儀溫柔搖頭,柔聲道,“沒事,不用擔心我;你在這兒等了一整天嗎?”

紫蘇點頭,“是,怕殿下有吩咐找不到奴婢,就一直沒有離開。”

“露白呢?”蕭來儀問道。

“露白姐姐…”紫蘇欲言又止,卻又笑著開口,“露白姐姐回去為殿下準備晚膳了,便留奴婢自己在這兒等殿下。”

就算紫蘇不說,蕭來儀也知道那書童去了何處;她疲倦地揉著額角,閉目假寐。

紫蘇很是貼心,又是煮茶,又是幫她按摩,手法很是輕柔,讓她瞬間鬆快了些許。

“殿下…”過了許久,紫蘇才沒忍住開口;只是看到蕭來儀睜開眼睛的瞬間又低下了頭。

“無妨;有什麼事可以直說,我這沒這麼多規矩。”她品了口小桌上的白玉羊奶糕,也分了紫蘇一塊。

紫蘇喜出望外地捧著那塊糕點,“謝殿下!”

只是那笑容卻又很快消失,“殿下……最近宮中總有傳聞,說您遇刺那日,被那四個刺客給……”

紫蘇很是心疼,不忍心再繼續說下去。

蕭來儀笑笑,她輕輕掀起衣袖,臂彎附近的紅色守宮砂那般醒目,在如雪般白淨的肌膚上更顯明媚,恰似冬日中的點點紅梅。

“既是如此,殿下為何不懲治那些出言不遜的惡人呢!”紫蘇欣喜之餘,卻又帶著一些不滿。

堂堂公主,被人造了這般不堪的謠言,為何還要一再容忍呢?

“紫蘇,我能信你嗎?”蕭來儀斂了笑意,言語帶上了一抹沉重。

“殿下,危難之際是殿下收留了奴婢,奴婢願為殿下肝腦塗地!”紫蘇立刻表跪地了忠心,那雙水潤的杏眸很是誠懇。

蕭來儀滿意點頭,她伸手扶起了紫蘇,“倒也不用這樣;你只需去找幾個碎嘴的丫頭,把我遇刺這件事添油加醋地傳出去,直到傳入父皇和母后耳中。”

她不在意紫蘇是否忠心,只是她忍得有些煩了;背後之人行動這般遲緩,她看得厭了,忍不住也幫幫那蠢笨之人,推波助瀾讓事情的風浪更大一些。

紫蘇倒也懂事,得了命令後也不多問,只是乖巧點頭,“奴婢遵命。”

以她的資歷,還得再受好幾年磋磨才能成為主子身邊的一等宮女;主子們都嫌她笨,她在浣衣局雙手都起了凍瘡,又沒有傷藥,再這麼下去恐怕會傷了根本。

可唯獨五公主不嫌棄她,也不會肆意打罵,還派人給她帶了藥,治好了她的手。

便是衝著這恩情,她也絕不背叛!

……

夜色漸濃,衍慶宮偶有琴聲傳出。

景珩負手而立,金色腰帶將一身玄衣的男子襯托的更為威嚴,勾勒出那強勁的腰身;金冠更是為他添了高高在上的雍容沉穩。

他望著窗外的月色,桃花眼底如一汪深淵,摻雜著複雜的情緒。

琴聲嘔啞嘲哳,實在有些不堪入耳;景珩微蹙眉頭,“你就打算靠這破琴藝去奪魁首?”

“往後,千萬別說是我教的。”

蕭來儀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二皇兄這是何意?我若是會了,還來找二皇兄作甚?”

她正是不通琴藝才尋求的景珩,從前未曾涉獵,能識幾個音調既然是不錯了,偏生景珩還挑三揀四。

景珩聽了這話,蹙著眉轉身,“五妹妹的意思,是需要我時便求我,不需要時便劃清界限?”

“自然不是,二皇兄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是怕給二皇兄添麻煩所以才不敢貿然叨擾。”蕭來儀沒好氣道。

面對仇人,她沒能一劍捅穿他的胸膛已然是仁慈;如今耐著性子跟他演戲,倒是先讓景珩挑剔上了。

“這琴,我真的不能不考嗎?”蕭來儀滿是無奈地撐著腦袋。

原以為學一首曲子而已,背會琴譜後彈便是了,能有多難?

卻沒想到她的雙手竟如此不靈巧,根本彈不下來,更何況一首豔壓群芳的曲了。是她想得太簡單了,這琴,竟比練劍還難。

景珩看著她這副自暴自棄的模樣,微勾薄唇。

“不能。”他無情道。

“校驗分六藝和八雅;八雅之中,只取琴棋書畫作為考題,女子選八雅居多,也有將門之女會選男子常選的六藝。”

“可無論怎麼選,這樂總是逃不過的;五妹若是想得魁首,還是專心練琴吧。”

“六藝?八雅?”蕭來儀微眯鳳眸。

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女子八雅,琴棋書畫詩酒花茶。

沒曾想,皇家校考竟分的如此明確細緻,這般面面俱到。

景珩微微一笑,他有些無趣地盼著一枚精緻的玉石,“身為皇家公主,無論你選什麼,這琴棋書畫總是逃不掉的。”

“六藝你就莫再想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練好琴。”

“一個月的時間雖然倉促了些,卻足夠你彈出一首像樣的曲子。”

要取得魁首,需得拿下兩個甲等,且其他也不能太差。

偏偏除了棋之外,都不是蕭來儀擅長的;有景珩在畫尚且能取捷徑,可琴和詩書卻是尤為考驗基本功的,需得認真學。

“最有可能取勝的唯有畫和琴;棋和詩書太考驗底蘊和隨機應變的能力,未知的變數太大,對你來說並不容易取勝。”

“你若想贏,考慮這兩項是最為穩妥的。”

蕭來儀面色一凝;她看向景珩,忽地勾唇輕笑。

倒是忘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最擅長的其實是棋;且預設了棋藝的魁首仍會是四公主。

棋往往是最難學的,沒有任何捷徑可走;便是再怎麼學習技巧也只能是不落下風,或是輸得體面一些。

“二皇兄言之有理,接下來的一個月,便要勞煩二皇兄費心教導了。”

蕭來儀會心一笑,“也請二皇兄替我保守秘密,二皇兄說的對,未知的變數才是最大的。”

無人知道她的決心,便會下意識忽視;她就可以出其不意,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可景珩說的其實並不全對。琴和畫,同樣需要基本功;只是對校考來說,能彈下一首便是極佳,是容易準備的。

不容易的,往往是變化莫測的。

她的棋藝既被所有人低估,那便未嘗不能是她必勝的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