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來儀神色如常,只是那一子卻遲遲沒有落下。

她低垂著眼眸,神色平淡,“引導棋?四皇姐還真是大費周章,竟然這樣照顧妹妹。”

景舒月也不催促,只是聲音染上了些許欣喜之意,“那五妹妹,可要跟著我好好下呦。”

“我若是不呢?”蕭來儀抬頭,那顆黑子,卻是下在了角落之中。

“那就只能,等輸了呀。”景舒月輕笑一聲,白子落下,堵住了黑子所有的路。

她惋惜蹙眉,“五妹妹,我都說了,跟著我下多好啊;你不聽話,只能輸得悽慘嘍。”

蕭來儀不做聲,只是在周圍零散地下著棋;黑子連成一串,隱隱有破釜沉舟殺伐之勢。只是在景舒月精心佈置的陣局之中,卻顯得略有些不成氣候。

“五妹妹,我再好心提醒一下,跟著我的棋子走,你還能輸得體面些。”景舒月嗓音清甜,單手撐著下巴,少女俏皮和婉約靈動彰顯得淋漓盡致。

“五妹妹。”纖細白嫩的手指,輕輕點了點角落一隅,“下這兒吧。”

蕭來儀抬起頭直視她的目光,如同深淵般的丹鳳眸,此刻如雲霧籠罩,帶上了一層神秘和雍容;九重宮闕在她身後,似乎也因少女沉穩莊重的氣場變得格外威嚴。

她聲音如春風般,牽起景舒月輕鬆的心絃,“四皇姐,機會我給過你了,既不懂珍惜,便莫怪我。”

“五妹妹,你以為,你真能輕而易舉顛覆這棋局嗎?”景舒月歪了歪頭,眼底有些疑惑,有些嗤笑和諷刺。

“棋局如戰場,戰場上一兵一卒都能牽動戰局,一朝踏錯便皆毀於一旦,棋局也是同樣的道理,一子落錯,滿盤皆輸。五妹妹,這都不知道?”

蕭來儀落下最後稀鬆平凡的一子,眉眼之間,淬上了一層凌厲,帶著殺伐果決,恐怖的肅殺之意。

“既然四皇姐懂這樣的道理,那妹妹也不必多費口舌了。”

“不過四皇姐排兵佈陣尚且不知,又如何能將這棋子用得出神入化呢?”她兩根青蔥般的指尖輕捻著一顆圓潤的黑子,不加思忖,直接落在了棋局中央。

“若不以身入局,如何能讓四皇姐上鉤?”聲音還是那般冷冷清清,只是氣勢卻完全變了。

景舒月漸漸蹙了蹙眉;她驚訝地發現,原本自己佈勢的棋陣,被蕭來儀這一子徹底打散。

“四皇姐,棋局不是戰場,打起來更加輕鬆,因為不必考慮過程;我就算自損八百,換你一千,也是值得的。”

景舒月抬眼,滿是厭惡,又帶著一抹警惕,“五妹妹好大的口氣,你以為這樣就想贏我嗎?”

“痴心妄想!”她在棋盤之上,落下攻勢十足的一子。

蕭來儀不再說話,她專心於棋局;曾經那些景舒月不屑於對付的零星黑子,在此刻竟神奇地發揮了作用,似是串聯起來,組成了一支有力的軍隊,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景舒月眉頭漸深;她驚訝地發現,自己越發力不從心;原本盡在自己掌握之中的黑子,已經越來越不受控制,捨棄了在包圍之中的棋子,周圍零散之子勢如破竹攻勢猛烈,讓景舒月一時間竟有些招架不住。

她驚愕抬頭,卻見少女不動如松,眉眼堅定,如霜雪般清冷,如雪上梅那般耀目;她如一位指點江山的女將,棋子便成了她手下的兵,殺伐果斷,毫無猶豫。

彷彿這樣的過程,她早已演練過無數次。

景舒月心底越發慌亂,手下棋子也漸漸失去控制,擺放的位置全然在她意料之外。

好幾次,明明蕭來儀都能一子讓她滿盤皆輸;可蕭來儀卻偏偏不,留下一條生路讓她迫不及待想也不想地走下去。

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只要留有一條生路,便孤注一擲向前。

“四皇姐,引導棋,就該這樣下才對。”蕭來儀聲音平靜,毫無勝利者高傲的喜悅和譏諷,稀鬆平常只如在談論家常一般。

“四皇姐,結束了;你,學會了嗎?”她落下一子,白子被她全然吞噬,輸得一塌糊塗。

良久,鴉雀無言。

周圍的貴女們看得認真,可在她們多數都在等著看蕭來儀的笑話並未關注棋局;如今瞧見蕭來儀面色如常,而四公主臉色鐵青,手中仍盤著一枚精緻的白玉棋子,未曾落下。

“這是怎麼了?”莫思婉迫切地問了句,卻被陸清菡皺眉制止。

女眷們悄然無聲,男眷席卻漸漸有人看出了門道,看著那盤棋局,驚豔之色浮現。

“這是引導棋!”葉暉驚呼,“起先,白棋想要引導黑棋,只是以較為柔和之勢。”

“可黑棋卻根本不按白棋的引導,它放棄了起先成劣勢的小片黑子,另闢蹊徑從外周佈局,以絕對強橫之勢引導白棋走入所佈的棋局!”

“黑棋這是破而後立;若是沒有破釜沉舟的氣魄和勇氣,怕是白棋真就贏了!”

他是懂棋的,原本他信誓旦旦,認為景舒月定能贏下這局,所以並未認真觀棋。

可如今這樣仔細地分析,他心尖揪得生疼;四公主金尊玉貴,自小萬千寵愛中嬌養長大,自然是對這種強攻之勢的棋局應對不暇。

“五殿下贏了。”

姜清綰聲音平靜,如空谷幽蘭般清冷嫻靜的氣質讓她獨立於眾人之中,她說話時,眾人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是…險勝嗎?”有看不懂棋的貴女,小聲詢問。

姜清綰搖頭,“是以絕對優勢。”

她看向殿宇之中的蕭來儀,眼中欣喜和欽佩之意,毫不收斂地顯露。

少女脊背挺直,目光平靜,不驕不躁;宮牆殿宇在她身後,似是為她添上了一抹威嚴肅殺和沉穩雍容。

她立於驕陽之下,如一道冉冉升起的星光,璀璨奪目。

這一局,景舒月,慘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