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尺度不再飛躍,一切絮絮道來……
這次押送陳塵的人當然是位執法擬人,他就坐在專車前部的副駕駛上,一身瀟灑的秘色軍官制服,高階的服飾華麗到發光。此人風度翩翩,俊朗帥氣的模樣看起來很年輕,迷人的俏臉,優美的身材很容易給人一個舒適的印象,但像他這種寥若晨星的高階擬人可沒看上去那麼簡單,就算是一頭猛獸在其身旁也能被制輕易服,所以由他護送或押送定是不可有二心。
這是陳塵第一次親身體驗專車,可能也是最後一次吧。他之前雖見過幾次類似的專車,但從未來得及欣賞。
雖離別之悲、渺茫之悵交於一身,但絕望並不能殺死一個人的內心,他還是有心思看看這個專車。
上車之前,大致記得這是一輛令人驚奇的懸車。車身通體赤紅,弧韻飄逸,表面光彩射目。專車看似威嚴霸氣,又有三分頂級超跑的氣度,令人歎為觀止。
現在專車穿梭於五彩繽紛的城市專道,這類電磁車道設定在翠綠色的叢林隧道中,行駛在這裡感覺幽幽秘秘,光線朦朧,像是時光隧道般,穿越22世紀……
從一座山巒駛出,專車正飛馳在被玻璃籠蓋的超導電磁軌道上,這是跨城專道,專車的時速已超一千公里,完全看不清其亮麗的身影,它像一道紅色射線一樣穿梭於城市中。兩側氣勢磅礴的大廈轉瞬間便在消失在視線中,大約五分鐘後這座巨大的城市已消逝在了身後……
這算是青春的一場大起大落吧,不去想往昔的榮耀,也不去想將下的坎坷,放平心態走好接下來的路吧!
他可是答應過那個女孩,他們一定會重逢的,將來無論怎樣,就算與整個世界為敵,他也會義無反顧地再次奔向她。
可年少的豪言如一葉扁舟披荊斬浪於大海,人的初心能否海枯石爛?……
那就隨這抹豔紅,隨風而起,扶搖直上茫茫世界!
車子一路朝西北方向駛去,二十分鐘後,專車來到距朝蘭城三百公里的榮芙朗,這是一座位於第四區區界的大型城市,雖說不及朝蘭那般恢宏壯麗,卻也是一派欣欣向榮之勢。這裡是花的國度,城市內絕美的花園很多,大大小小的共有六千餘處。
車子在一處“伊犁莊園”停了下來,執法擬人讓陳塵下了車。舷門開啟一刻,一股溫暖柔和的清風夾帶著一絲絲花香撲面而來,這裡不像朝蘭城那樣清爽,給人一種春天的感覺。
執法擬人帶著陳塵進入了區界大廈,把他帶進一個房間,看著門自動關閉便去系統那辦理出區證明。
陳塵環顧這裝修地美輪美奐的大房間瞬間輕鬆了許多,一股溫馨感湧上心頭,正當他沉醉在這美好的氛圍中時。
門自動開啟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女人,端著一盤新鮮的糕點走了進來,她挽著褐紫灰色的頭髮,似若幾分少女,女人將美食放在了桌子上,輕聲說道:“陳先生,請用餐。”
陳塵向來做事認真,自從上了智慧專車,他更為警戒,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謹慎了起來,他幻想過這佳餚里加了毒藥,但這顯然不太可能,又想過會有追蹤器在裡面,可又小題大做了。總之這樣想,是因為他不難想到超躍計劃會殺人滅口,不然為什麼要消除檔案以及驅逐出區。
女人見陳塵不為所動,瞥了他一眼,“不餓嗎?”
正是這句話,讓陳塵不免心頭一顫,“她難道不是擬人嗎?神態動作惟妙惟肖的擬人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女人轉身正要走,陳塵立馬叫住了她,女人回頭看去依舊輕聲地說:“陳先生,有什麼事嗎?”陳塵趕緊說:“幫我倒杯涼水。”“好的。”她說完便走了出去。
在剛才的對話中陳塵仔細地觀察了對方,他幾乎看不出來那是個擬人,一度認為她可能就是一個女人。
沒一會兒,女人再次走了進來,手中端著杯溫水,將要放在桌子上,陳塵前去上手接住杯子,觸碰女人手的那一瞬間,她微微閃躲了一下,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隨後就離開了。
陳塵發現她的手有點溫度,可能是溫水的原故吧,但又比水的溫度高。他心想一時間竟分不清她是女人還是擬人,可在九區內服務性行業的都是擬人,陳塵最後又想了一下,莫非她是?…誰呀?
看著桌上的美食,陳塵雖然想吃,但又怕裡面真放了東西,乾脆就悠在綿柔的沙發上什麼都不去想。
執法擬人在另一邊系統平臺上,不由所以地修改著什麼……
半個小時後,執法擬人走進了房間說道:“陳先生,我們該走了。”他並未看向一旁桌上的食物和水杯裡的水。甚至不知道剛才那個女人進來過,這一片的系統竟都在這幾分鐘內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是迷迷糊糊的。
陳塵再次乘上智慧專上,隨之進入專道後,便大致朝西駛去。
坐在這車裡也挺舒服的,車子同樣是懸浮的一路上穩穩的,一點顛簸也感覺不到,舷窗並沒有摭掩,且十分透明,幾乎察覺不到有塊玻璃,車內的空氣和車外沒有太大區別,一樣舒暢。
很快,車子出了第四區進入一片曠野,開沒多大會兒,遠處,大地上赫然聳起延綿的怪石長城,弘綺雄偉的巨牆後,江河貫穿于山川峽谷,湍急不息。
專車便停了下來,執法擬人下了副駕駛位,開啟舷門,說道:“陳塵,下車。”語氣依然和先前一樣平靜,可聽起來卻有些不對勁。
陳塵下了車,看到還有一個穿著不同服飾的執法擬人及一輛青色專車,車標不再是四條赤龍了,而是七條體型較小的青龍,每輛車所有資訊都蘊藏在這些聖龍組成的圖騰中。
新的執法擬人掃描了一下陳塵,但陳塵並不知道,因為看不見也感覺不到,他隨後平緩地說道:“陳塵,上車。”聽起來依然有些不好受……
專車駛上高空中單獨的一條越區車道,這是一條無形的道路,汽車像是真正懸升了起來,下面是隱藏於平滑軌道下的超導電磁場,他隨之飛躍怪石城牆,進入了第七區。
穿過第七區,就是本次航行的終點了,之後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
七區整體位於原野高原上,兩百年前,這裡屬氾濫後的黃土高原東南一角。那時,秦嶺與太行山交界一帶生態脆弱,溝壑縱橫,後來這一片地區被變成了高原,阻攔黃土的擴張。如今雖身處高原,放眼望去一馬平川,到處水草豐盛,鮮花遍佈,如同來到一個新世界。
陳塵望向窗外,欣賞著眼前的美景,內心也算欣慰,他想不到第七區的生態治理得如此好,也想不到在自已的大低谷時期,有幸能看到這般美景。
懸空而行的專車兩旁一片繁花似錦,這裡的花期很長,大約能持續七八個月,只有那寒冬三月,植物們才退回土中,生機潛伏。
進入第七區行了將近五十公里了,陳塵依然沒看見城市,腳下類似西歐美景幻境的大地上坐落著些許小屋。
陳塵雖然為目前沒見到城市感到意外,但對途經只有兩三輛車並不詫異,他知道這些都是跨區域辦公人員的專車,普通人沒什麼大事,幾乎不可能跨區。
車子持續往西走了十幾公里,才隱約看到數十棵“參天大樹”聳入雲端,白雲之下,一種神秘感油然而生。只見無數巨大又筆直的“樹幹”夾立在地面與雲層,而云端上並沒有樹葉、樹枝。
車子離樹群越來越近,這才看清那些巨大的“樹幹”,毫無疑問,都是千米高的大廈,與第四區不同的是,大廈周圍爬滿了藤木與枝葉,這些藤木與枝葉有意無意間又恰好避開了玻璃窗。土生土長在這裡的人們也由窯洞住上了“樹庭”。
眼前的景象恰如陳塵所想,十九年的學習,讓地球各處的地貌、建築、人文歷史等等都印刻在了他的腦海中。但眼前實景比書上的更美,比腦海中的更清晰。
一路上的各種見聞,讓陳塵忘記了他將要被驅逐出境的事。他或許早就調整好了心態,把這當成了一次旅遊。
前方的車道漸漸升高,車子在凌空磁控軌道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但依然很快。
陳塵看著窗外被藤蔓纏繞的大廈,想起教科書上的介紹:九區第七區以野蔓大廈而聞名,大廈被枝叢包被,這些植物並非屬於藤蔓類,它們是植物學家特地種在些這片土地來改善水土的強基因植物。這種枝叢的木質部極為柔軟,有著高度的柔韌性,因自身無法固定,只能纏繞盤旋在大廈表面,並向上生長。枝條粗壯,表皮呈淺褐色,表面較為光滑,會分泌一種固定粘液使其牢固地粘連在大廈上,枝條上還長滿了綠葉,枝葉與少許藍繁色小花相約。
陳塵略有些痴迷地觀察著眼前宏偉的綺麗景觀,心中會道:“合乎自然,萬物共生。”
車子穿過城市,仍然行駛在凌空車道上,城市的後面並沒有緊挨著的城市,凌空車道下面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樹木顯得低矮,隱約間可看到樹林中穿梭的動物。林間小溪潺潺,清澈見底,偶然看到小鹿濺溪而過或幾隻小羊排成一列飲水。
這樣的景象大約持續了三分鐘,車子進入了下一座城市,同上個城市大體相同,到處是聳立於天地間的野蔓大廈。
陳塵向下看去,地面果然都是草坪,草長的不是很高,卻佈滿了街道和大廈。大廈之間又生長著數百棵百米高的參差不齊的樹種,像是奇幻森林,街上的行人少許,但到處都可見些白兔和藍貓。
人們完全不擔心它們會繁殖太快,這些動物的基因被生物學家改造過,使它們的生命力大為增強,身上原有的疾病也盡數消除,而繁殖能力大大下降,一隻母兔或母貓一生最多也只能生下兩三隻小幼崽。
眼下的這一幕很溫馨、很美,這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表現,真是讓人嚮往,可這都對陳塵來說是不切實際的。
在這種自然美的襯托下,向上看去,天是這麼藍,雲又是這麼有趣,人處在這種境界下,是忘乎自我的,是心胸坦拓的,又是包容萬物的。
這座城市也不是很大,兩分鐘左右便穿過了,城市後面依然是原始森林,向高空車道前方望去,依然可以看到遠處雲霧中野蔓大廈的輪廓。
陳塵靜靜地坐在車上,車子內部的前部分是駕駛位,執法擬人不動聲色地靜坐在副駕駛位上。
對驅逐出境的,陳塵想,除了犯政獨和罪治的,被遣送區外監獄,另一類就是像他這樣因某計劃要求被清除區內系統檔案,從而無法在區內生活的。可還有一種是他所不知道的,當區內某個大家族的所有家族成員都不從事政治、科研等一系列有利於社會的事務,那麼這個大家族將進入區內生活倒計時,時間為二十三年,在倒計時結等束之前,若家族裡仍未出現人才、成就,那麼這個大家族的所有人將被驅逐出境,他們顯然已對九區沒有“利用價值”了,即便祖上有過再大的功績也無濟於事,聯姻倒是一個好方法……
屆時,家族內的所有成員將被系統秘密召集,然後派送出九區,而他們和祖上所創造的一切價值將永遠留在九區內。
陳塵在沒被超躍組織清除檔案之前,雖然父母在他出生時出境執行任務了,但他有一個疼愛自已的小姑。記得每年春節,小姑都會讓他坐超導磁懸浮列車跨越百里來到緊挨第四區的第一區和他們一家一起過年。
既便是過年,九區也不會相互開放,只給予少數跨區工作人員坐區間懸列為期三天的探親時間。所以每至春節小姑利用特權為陳塵申請到區間電子車票,陳塵都會特別高興,因為能見到他唯一的親人和那可愛的小表弟。
跨區工作人員雖然只佔九區總人口的千分之一,可真正想探親的並不多。每次,陳塵獨自乘懸列時,車上只有稀疏的幾個人。
朝蘭距上海有三百公里,由於都是各區首會,線路幾乎直通,五分鐘即可到達,彷彿就像坐地鐵穿梭在同一座城市。
陳塵只知道陳姐是位科學家,單從那一票難求的懸列上看,不難否認小姑是一個大人物。她只比陳塵大不到十歲,似乎一直扮演著陳塵姐姐的角色,陳塵向來是稱她為陳姐。
十七歲之前他一直在陳姐家住,那一家人對他都很好。後來他憑藉著刻苦與天賦入選天龍學子一列。又何其有幸再次相遇那個點亮他青春的少女!
記得去年春節,陳姐帶他、林冼和艾華去東海城宮,那是他第一次見真正的宮殿建築,比想象的還要巨大,宮殿真的很美,而給人的第一眼總是宏偉的震撼感,其次才是浪漫。
站在宮殿的登天頂上,遙望美麗的東海,是他此生無法忘掉的回憶。想到這,不禁悔不當初……
“若許當初的選擇就是錯的吧。”
自已參加起躍計劃,從始至終都沒告訴過陳姐,如今突然從九區中消失,陳姐會怎麼想?陳塵心頭一顫,原先的好心情也隨之消失。
其實在昨晚十二點之後一小時,陳姐就單獨找到訊息。侄兒!或許應該說是弟弟吧,陳塵的遭遇令她一時失了神,沒有人知道她到底付出多少才留下了她這家族的唯一親人,沒想到悲劇再次上演。
二十年前的遭遇比這慘太多了,當時他們家族在九區是頂級的存在。九區只需要一個掌權家族,一流勢力可以有許多,而掌權者只能有一人。繼那次燮和計劃之後的掌者之爭中失敗後,整個家族也就此落敗了。第一位九區掌權者在當時中央主席的擁戴下坐擁半壁九區。那個人上位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清除他們這個大家族。
鑑於當時整個家族中只有她和剛出生的侄兒是未到承法年齡,上位者也不敢做出太過分的事,便下達緩驅令於兩人,在十八歲之時特赦出區。
而陳瀾玲十六歲時在科學領域做出了傑出貢獻,被特釋了緩驅令。十九歲時又歷經各種磨難入選一區科學院院士。但為了這個孩子她不敢有絲毫懈怠,最終突破層層壁壘在二十四歲時當選一區首席科學家,是當時乃至如今最年輕的首席科學家。之後她當然要做那件最重要的事情——利用特權解除陳塵的緩驅令。
她本該與愛人林海秋在二十歲結婚的,卻苦了自已也讓對方苦等了四年。逢就這一切成果的信念源於那血濃於水的親情。
而今,功成名就的她卻還是留不住這位點燃她人生的親人。陳塵這兩年取得的巨大成就讓她欣慰又欣喜,本以為未來會一帆風順,卻世事難料……
而今,她能做的只有幫他在域外打點好路子,因為在那個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社會中,她害怕讓這個親弟弟受苦。並用特權花重金讓一位處理九區與域外事件的杜局長多加關照。或許是出於對這位年輕的九區科學界領軍人物之一的敬仰,他答應會盡心安排的。
現在,第一位掌者地位早已地動山搖,老主席也將再選一位年輕的掌者管理九區……
不知不覺中,專車來到了七區首會——萬系橋。進入這座城市映入眼簾的不再是那些野蔓大廈,反而是玲瓏小巧的樹屋,這並不是建於大樹上的房子,只見粗大的樹幹中,存在較為規則的房間,除了看不見內室的玻璃,其餘地方爬滿了藍紫色的花朵和墨綠色的藤蔓。這些樹類似巨大的柳樹,人們稱之為柳縷,它們分佈的不算密集,錯雜又有序地生長在光滑軌道兩旁,與專車大致保持相同高度的是柳縷的冠尾,柳葉茂密,陽光照射下,隱約看到一些光斑,四周光線不暗,陽光溢柔地照在每一個角落,身在車內神在車外,神情靜謐洋溢。
可以看到部分巨大樹幹之間連線著玻璃電梯,自動電梯上站了些人,他們看起來不忙忙碌碌,好似也不輕快,地面上仍然是平坦的草地以及一些小動物,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那麼和諧。
從進入這座城市開始,專車便減速,一直緩慢地行駛著,時速應該不到300公里,路上一輛車也沒有,人們都是透過這座森林下面的電磁列車出行。
整個九區少有機場,有也只是軍用機場。出於考慮機場佔地大、建地與城市不協調、使城市上空隱隱出現噪音等缺點,同比之下,懸列速度更快、更便捷、效率極高、運輸成本低等綜合選擇。這才使得九區天空如此靜流,城市風景如此新穎。
這座城市之所叫萬系橋,自然有一座叫萬系橋的橋,它坐落於森林城市中心,此時剛好路過,一座由藤蔓纏繞的巨木古橋見證了整個第七區的成長,就在那座橋下,有著這片高原上最古老的植物——萬系。當初,植物學家在橋下成功培育了一種有效固定水土的植物,僅一株,自在這橋下發芽後,自身生成的數萬根系,迅速蔓延開來,並展現出了驚人生命力,在這片惡劣的環境中深根蒂固,隨後整個第七區都種上了這種植物。萬系不僅有數萬根系,它更心繫萬千植物,僅管自身有著絕對優勢的競爭力,它卻只是改善水土,將更好的土壤留給了其它植物,而自身根系一頭扎進更艱陷的土層,開闢新的世界。
不知是車速慢,還是這萬系城真的很大,穿過這座城市竟用了十幾分鍾,陳塵感覺自已彷彿走過了一個似乎無法穿越的奇幻森林。
他看了眼車內顯示屏時間,快兩點了,從朝蘭到萬系八百里,車子行駛時間為一小時,這個速度明顯是慢了一些。但慢有什麼不好的,這一路他見了很多,慢下來仔細欣賞欣賞是挺不錯的。
“紅線”很快穿過一片原始森林,似乎又穿過一片,之後進入地下隧道……
穿越隧道,升入空中,下一站,終點站。
森林與平川的邊緣矗立著百米高的藍色電子隔離網,如萬里長城,向南北延綿不斷,不可望及。此時凌空軌道有了條形,漸漸覺得天被遮住了,前方是一座聳入雲層的圓環建築,“圓環”表面形成一層不可看穿的幽暗極光,千變萬化間專車穿過極光進入圓環內部……
這個巨大的封閉空間像列車站一樣,車站內有兩條車道,一入一出。專車靜止了下來,舷窗前站著一位優雅的擬人小姐,碩大的空間內一片死寂……
陳塵隨這位小姐乘電梯進入下面的空間內部。立於大堂中部的巨型青綠色圓環完全分切了這層空間,巨環的薄膜位置上隱隱覺得有層介質,但它看不見摸不著。這個裝置是一個檢測儀器,它的檢測系統極為強大,任何想偷偷帶出區的科技將同衣服上所有科技元件被那層介質薄膜化散為粒子而銷燬,巨環特殊電場將精準鎖定分解的微小粒子脫離身體,隨那層湧動的透明介質被巨圓收集。
當陳塵穿過空環後,沒有什麼感覺,此外的兩三個同輩青年也是如此,不過身上不知不覺間已少了幾樣東西,誰能知道那些東西對他們會有多重要,更有誰能想到昔日輝煌天之驕子驕女們如今會如此消沉。
乘著對面的旋轉電梯向下,雖看不見外面,但感覺這建築內的結構很複雜。電梯門開啟了,陳塵隨擬人小姐進入一個房間。
房間內的設計幼稚而溫馨,面前有一扇窗戶,外面是一片欣欣向榮的都市風景,這裡似乎存有人間的溫情。
可陳塵走到窗前看著這片美好,不覺中陷入過往遐想。當他坐到一張課桌前時,擬人小姐也坐在了其身邊,為他做最後的心理疏導和教育工作。這自然是難以入耳的,誰也不甘聽這些“勉勵”的話,可他只是呆呆地坐著。
時間再經跨越,離開房間後,他來到最後一層空間。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照入進來,外面是一片山森的斜坡,是片清新靚麗之景。而這裡像是凌晨三點的列車等候室,此情此景一個人的內心已涼了一片。
向前走,有道掛於半空中的玻璃電梯直抵山下的密林。隨著電梯越向下去,空氣越發新鮮,同行的只有兩位同輩青年,三人在同一個時間節點處保持了沉默,他們前途無助而渺茫。
縱使從天堂跌入地獄又能怎樣,因為永恆的真理是活著,也只好默默忍受。
向後回望,過去的,一座鑲嵌于山體中的“星環”,像是連線兩個世界的大門……
前方是天象儀形成的巨大虛擬天空,幾乎與真正的天空相融,蔚藍色,很美。
進入密林之下,三人相視一眼,走入一條光明而沒有盡頭的地鐵站,兩側壁麵灰白交織,頗有藝術色彩。天花板的穹頂,像露出果肉的紅柚子,紅誘晶瑩。周圍乳白色的牆壁有很多藝術裝飾和廣告螢幕,像是21世紀彌留下來的產物。
陳塵身旁的二位,一位女生一位男生,兩人容貌姣好,給人一種風華絕代的感覺。但現在三人都忘了自已的身份,正不假思索地向前方看似無盡的未知走去。三人似乎想互相說些什麼,但沉默依舊佔據著他們的理智。
走了十多分鐘,依然不見盡頭,也沒發現什麼別的通道。女生開始害怕了,問了句:“我們這是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那擬人什麼也沒說。”男生淡淡說道。
“不清楚。”陳塵微微嘆息。
摸約又走了五六分鐘,三人終於是累了,前方的畫風也終於變了。這片至少像是一個世紀前地鐵站的樣子。光線沒之前那麼明亮了,天花板上有很多看得見的通風管道,被一道道發著藍光的鐵網封著。兩側有很多遮蔽門,門另一面各停有一輛的高階地鐵。每個遮蔽門上方都有一面彩色畫面的顯示屏,但上面的圖案和文字很老氣,誰都不解其意。那個男生好奇地走到一處遮蔽門前,一個電子聲音在其上方響起:“請進!”男生看了眼他們兩人,便進去了,隨之遮蔽門關上,陳塵兩人還未反應過來,列車啟動,十幾秒鐘就完全消失在幽暗的隧道中。
女生也走到一處遮蔽門前,待電子聲音響起,她向陳塵喊道:“少年!我們一起吧。”
陳塵剛欲走過去,一道電子遮蔽網突然出現,將女生圍住,通口只有那列車門。
“我與之前的世界會不會互相遺忘?”女生無助的問,“我們什麼也帶不走,一切都遺留在了過去。”
陳塵下意識的將手伸入褲子口袋,隨後將晶瑩的多邊形掛鏈拋給了少女,“拿著這個,未來世界的信物!”
女生伸手接住“寶石魔盒”攥在手心裡,眼波中流過一絲微笑。
陳塵走上前,看著女生,關心地說了句:“願一帆風順吧!”
她回了句:“你也保重,再見…”隨後踏入列車,十幾秒後,同樣消失了。
陳塵轉身看了眼前方,這隧道還是沒有盡頭,新的列車到站,他來到一片遮蔽門面前,心懷忐忑地踏進列車.........
列車內有大量的古典元素設計,很多美麗的山水畫和名詩佳作很容易讓人看上一會。根本上還是沒有出現那種末日般空蕩蕩的列車感覺。兩分鐘後,陳塵還在欣賞詩畫時,身旁的列車門隨遮蔽門一起開啟,廣播系統提示已抵達站點。
視線膨脹的絢麗景色令陳塵眼前一亮,走進這片密閉空間,讓身心感到安寧,神志隨周圍持續運動的色彩而暈染開來,地面潔白光亮,四周的牆體上靜置著相互交融的彩色流光,彩光濃而豔,彷彿自已沉浸在了一幅彩色藝術品中,像幻覺一樣。
不知道是自已沒注意還是突然出現的?一道玻璃旋轉電梯就在自已面前幾米處,它的每一道階梯都發著海藍色的光芒,兩側薄薄的玻璃欄杆上映著流動的彩光,像美麗的極光一樣讓人陶醉,向上仰望這是一條電閃雷鳴般的彩蛇,直破幾十米高的穹頂。可為什麼它就像突然間出現在眼前一樣,連同其上那麼大的空間都難以讓人第一眼發現。
陳塵順著樓梯向上而行,腦子裡一片空白,唯這些奇幻的色彩讓他越來越迷糊。
終於來到頂部,可之前的彩色穹頂不知何時消失了,面前一片嶄新的平整空間讓他清醒了,向前走了幾步,眼前白光一亮,陳塵突然回頭看,後面只有一面簡樸高雅的牆壁,他沒有停留,繼續向前走去。之前的一切奇怪現象全是系統“幻境光子”造成的視覺幻象。
而這片空間內只有單調的白色牆體,空蕩蕩的、看起來很大,前面的面壁上出現了幾道光縫,形成一扇門。陳塵走到“門”面前,門由中向兩側收縮,裡面是一個兩米高的小空間,廣播系統提示進入。
陳塵走進去,隨之身後那面門已被一抹白封住了,四周似乎一望無際,他摸了摸,是實體,自已好像被囚禁在了這無盡的空間中,這其實是道電梯,和九區內的一樣,升降時感受不到超重或失重。
身旁莫名地出現大片明媚的陽光,陳塵立刻意識這竟是個電梯,可再轉身,眼前竟有個一道男人和一所房間。
男人像一幅民國肖像坐在小巧整潔的沙發上,房間淡雅高潔的設計讓他感覺來錯了世界。屋內玻璃光線很好,右側佔滿整面牆的雕窗上一片雪白,反射的光線讓陳塵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整個房間內隨處雕刻有古典韻味的雲紋,一桌茶几擺放在中間,兩面的牆上掛著幾幅水墨畫和幾張書法,桌旁還有幾隻小巧的休閒椅,房頂掛著兩隻一上一下的小紙燈,地板是石色長格子拼成的,唯一的色彩是沙發兩側青綠的文竹。
陳塵沒有猶豫地走了出來,他欲問些什麼,男人笑著先開口道:“你是陳塵吧!”
“是的。”陳塵回應。
“我是來接你的專職人員,等你好久了,要不你先坐坐。”說完他遞給陳塵一杯沏好的的芬茶,然後看看陳塵。
陳塵剛坐下來,連忙說:“我不渴,謝謝!真的不用了。”
男人將茶放到一邊,盯著別處說:“一路上應該累了吧,坐會兒吧。”
陳塵也看了男人一眼,他留著紮成一尾的長髮,穿著一件淺褐色的長袖西裝,一身的打扮不太正式,倒是鬍子刮的很乾淨。應該還算年輕,大概三十歲左右的樣子。
“請隨我來。”男人起身,陳塵問道:“其他人呢?”
“我只負責你,這還是我第一次派送一個小青年。”男人站了起來,笑白了說。
“其他的人會去哪?”陳塵又問。
“有相應的專職人員派送他們的,關於再細節些的事我可不會回答你。現在,我們的一聲一息都是被時刻關注的,你好好聽我的,我會安頓好你的。”男人說著推開雕窗,心中嘀喃:要不是集團給鉅額賞金,誰敢來接你?
陳塵放下了懸著的心,隨他走到窗戶外。當看到外面世界的那一刻,他彷彿重獲了新生。
陽光灑在臉上,綠野映在眼上,這裡好像剛下過小雨,地面溼噠噠的。空氣中泛著淡淡的泥土芳香,陳塵踏入這條路的一霎那,雙腳便濺上了泥。這裡的草很奇怪,偏偏長在泥路兩旁。他沒有回頭,身後的房間已融在了灌木叢中…
林路是平的也是彎的,沒走多遠,一道木門赫然出現在前面林木中,它只單單地立在那,很奇怪。
男人扭動金色門把將門開啟,兩人進去後,電梯開始下降。出了電梯雙門,隨著一聲聲的清脆腳步,隧道里的燈逐一亮起,直至很遠。
近處停著一輛橘黃色的氫能源電動跑車,它擁有低趴的設計、流線型的車身及炫目的色彩,儘管每一處細節都透露出匠心獨運,可也沒讓陳塵有什麼興趣。唯一的看點就是它獨特的四個車輪,猶如銀白色的光輪,陳塵知道就是因為輪子才使天生的千里馬不能騰空飛馳。
男人步入車輛感應領域,跑車成功解鎖,他進入主駕駛位,陳塵坐入唯一的副駕駛,皮椅不是很適服,車門自動合閉。男人雙手把持方向盤,陳生好奇地問:“不能自動行駛嗎。”
“得自已把握著人生的方向盤才爽!”
車頭前燈猶如猛獸的雙眼,銳利而深邃,猛然間散發出兩道冷冽的光芒,隨時準備衝刺。
男人猛踩加速踏板,指尖將動力系統拉滿,在一瞬間,所有聲音都凝固了,輕韻引擎聲劃破空間。跑車彈射而馳,無數道音爆在身後發生,卻聽不到,因為表面的緩流器可將音爆強度降至極低。
這感覺讓陳塵直觀領悟到了速度的魅力,感受到了跑車運動的韻美,僅十幾秒汽車便要突破這條兩千米的隧道,隨之漸漸減速。
盡頭,一道耀眼的光芒如同希望的使者,宣告著黑暗的終結。
眼前的景物變得清晰可見,五百米荒蕪的土地向南北蔓延,沒有盡頭,遠望滿目蒼涼,只能看到幾叢枯黃的野草。陳塵身子開始隨著車身而微微震動,心顫之餘,這抹橙光已進入一片綠林。
廣袤無垠的楊樹林中清晰可見一條灰白大道,疾馳而過的流光打破了樹林的寂靜,古老世界的氣息愈發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