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藩王還吩咐人帶了一句話。”

徐寶秋自顧自地又喝起了茶,慢悠悠問道。

“怎麼?給我下挑戰書?”

“不是。”

程白撓了撓頭,嘟囔道,“屬下也不懂,他說什麼,不見君眠,甚是憂心,贈此香爐,以期君。”

“欺君啊……”

徐寶秋摸了摸下巴,這算是威脅他嗎?

看來這香爐是萬萬不能用的。

祁安平日裡不僅打扮得斯斯文文的,就連說話都這麼文縐縐的,上的摺子也是他(或許是禹非?)看得最煩的。

吩咐程白將香爐收起來後,徐寶秋走到床邊,輕輕掀開被子,禹非腿上的窟窿已經利用特殊材料填充複合。

只是還有部分血縫,連同著筋骨,一時間內難以癒合,原本光潔的面板表面遍佈著可怖的疤痕。

徐寶秋面不改色地劃破手掌,任由血液流到禹非的傷口裡。

在血液融合的一瞬間,本來還有些外翻的紅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起來。

只是這種血液的融合,對非魔尊血親的禹非來說,既是天大的恩賜,又是一場肉體上的酷刑。

禹非咬著牙緊緊地抓住被角,努力地讓自已的雙腿不亂動,豆大的汗滴從他的額頭滴落。

一旁的程白見狀,著急忙慌的拿起袖子給禹非擦汗,盡力不讓汗水流到傷口裡。

徐寶秋皺著眉看著逐漸癒合的傷口和禹非猙獰的臉,他這麼做也實屬無奈。

禹非和程白是他在這偌大的魔宮裡為數不多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由填充物連線的軀體本就不牢固,甚至一輩子傷口都無法癒合,而帶著魔尊修為的魔尊純血卻對普通魔尊有天大的療愈效果。

只不過這種涉及損傷自身修為去救治其他人的大義行為,對歷代利已魔尊來說是可笑的,所以千百年來,對屬下進行血療的只有今天的徐寶秋而已。

禹非震驚于徐寶秋竟然為了他不惜自損修為,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只是個普通魔侍,在當年幾個魔族皇子中,徐寶秋是最不起眼的那個,所以將最弱的他分給了徐寶秋。

雖說相伴幾百年,但這幾百年對壽命悠久的魔尊來說,壓根不算什麼。

一刻鐘後,血療結束,徐寶秋臉色慘白了不少,禹非這傷口竟只是表面,內裡筋骨錯位的,粘粘的,必是日日夜夜疼痛著。

但他就是不吭聲,不想讓他們擔心,就一直忍著。

禹非一把扶住有些搖晃的徐寶秋,將人扶穩靠在床邊,自已則是翻身下床,咚得一聲跪了下去。

“魔侍禹非在此立誓,誓死追隨魔尊,如有不二之心,願眾魔祖,取我靈魂,噬我血軀,永世不入輪迴。”

說罷狠狠地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今日血恩,禹非受之有愧,唯有立下血誓,願為魔尊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徐寶秋吞了點穩固修為的丹藥,屏息探查了一下,還好僅僅損失半個小境界。

他可不想讓這個上輩子保護他到最後一刻的人就這麼變成半個殘廢。

“別跪著了,批摺子去。”

徐寶秋站起身,抬手指了指床上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摺子。

“既受血恩,又立血誓,那便幹活吧,我要回去睡覺了。”

徐寶秋走後,興奮的禹非從天黑批到天明,一連將三天的工作量都做完了。

翌日,程白一臉菜色地推開禹非的房門,看著還在奮筆疾書的禹非,緩緩道。

“小禹哥哥,尊上他……”

“嗯?尊上出什麼事了?”見程白支支吾吾的樣子,禹非瞬間著急起來,擔心修為有損的徐寶秋出事,馬上就要奪門而出。

在衝出房門的前一刻被程白拉住,只聽程白艱難開口道。

“尊上他……溜了。”

說罷,拿出了徐寶秋留在寢殿的書信與新的偽裝法袍。

禹非一時竟有些心梗,但又無奈地接下了自家魔尊留下的擔子。

一邊的心情頗好的的徐寶秋一路哼著小曲看風景,半夜開溜的他,現在已經要到雲霄宗山腳下。

為了交差,他將修為提升到了金丹初期,一路上了山頂。

看著熟悉的小路,徐寶秋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不知道他的床有沒有落灰,他真的困了。

紀凌寒不在,徐寶秋環視一週,廚房沒有,空地沒有,偏殿沒有,算了他也懶得找。

瞥了眼自已的床,還是離開時的樣子,十有八九落了灰。

徐寶秋心想,隨後不假思索地撲到了紀凌寒的床上,拿被子矇住頭,就這麼睡了過去。

夜半時分,萬籟俱寂,整個世界彷彿都沉浸在了一片靜謐之中,剛剛從藥閣忙完歸來的紀凌寒,拖著略顯疲憊的步伐緩緩走進了偏殿,當他踏入門檻的瞬間,一股寧靜而又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紀凌寒輕輕地合上房門,生怕發出一絲聲響驚擾到床上之人,聽著從床上那平穩且均勻的呼吸聲讓他緊張了一個月的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下來。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斜斜地灑落在屋內,銀色的光輝如同一層薄紗,輕輕覆蓋在床上人的身上,紀凌寒靜靜望去,只見徐寶秋安靜地躺在床上,大半張臉都被柔軟的被子遮掩著,只露出了小半邊臉頰。

月光如水般溫柔地灑在徐寶秋的臉上,彷彿給他的肌膚附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那光暈若有若無,如夢似幻,使得他原本就妖豔的面容更增添了幾分魅惑,紀凌寒靜靜地站在床邊,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張臉上,心中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

一月未見,他似乎又清瘦了些,紀凌寒皺著眉,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在自已床上。

思索了片刻,紀凌寒還是褪去了外袍坐到了床上,藉著月光拿出摸出隨身攜帶的白玉泡在養靈液中,但很遺憾,過了許久,白玉上的裂紋依舊沒有絲毫修復的跡象。

就在紀凌寒感到有些失望的時候,睡夢中的徐寶秋忽然皺起了眉頭,嘴裡還發出了一聲輕哼,緊接著,只見他迷迷糊糊地將腦袋朝著紀凌寒這邊拱了拱,像一隻尋找溫暖懷抱的小貓一樣,不自覺地蹭了蹭紀凌寒的大腿,而後,也許是找到了舒適的位置,很快又安靜下來。

紀凌寒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彷彿心中壓著千斤重擔一般,然後帶著滿臉的無奈緩緩地躺了下來。他微微轉過頭去,皎潔的月光如水般灑落在他身旁的徐寶秋臉上,如白玉般光滑潔白的臉上細膩得幾乎看不到一絲瑕疵,只是面上帶有疲憊,長長的眼睫時不時輕顫兩下,似乎睡得並不安穩。

白玉不可修復,命運不可逆轉,而他又能拿什麼方式留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