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裴韞聲音沉肅,且無一絲迂迴的餘地。

程瑾成不甘心,不想喝,便想低頭看了看碗裡的忘憂湯,一滴眼淚掉了進去。

他心一橫,就想倒了這碗忘憂湯。

裴韞似是預判了他的動作,阻止了他的動作,並硬是將這碗忘憂湯灌給他喝了。

程瑾成無助地看了眼裴韞,嘶啞的聲音裡滿是哀傷:“裴大人,我不想忘記心斕......”

裴韞沒說話。

倒是孟婆突然說話了,“這是你的東西,帶走吧。”

是孟婆從她的褡褳裡拿出了那個銀幣,還給程瑾成。

程瑾成攥緊了銀幣,緩步走向往生門,回頭看了眼裴韞。

裴韞朝他擺了擺手:“去吧。”

路過孟婆閣時,孟婆笑了聲:“裴相爺,你可還要等上五十年,才能見到容娘。”

聽及這個名字,裴韞勾了勾唇,“便是再等五百年,也是值當。”

孟婆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裴相爺也是情深義重之人,難怪雲淨那傢伙和府獄大人會給你這般特權。”

在地府,周邊都是惡靈,尖厲刺耳的吶喊聲不絕於耳,吵得要命,所到之處皆是腐朽之氣,也陰暗得要命,能在這般處境下承受百餘年孤獨,也不容易。

...

裴韞以為自已還要等幾十年,才能見到心心念唸的夫人。

沒想到......

就在前不久府獄大人手底下的小鬼過來轉告,他的夫人提前來了,很快就到了,讓他準備一下。

裴韞整個人驀然一怔,來不及多問那小鬼是怎麼一回事,便立刻換上一套新官服,穿得闆闆正正,好好梳妝了一番。

然後便站在接待處等待黑白無常將她帶到他面前,心裡充滿了期待,還有緊張。

緊張得指尖都有些微顫了。

“裴韞?”

一道清麗又熟悉入骨的聲音傳來,裴韞渾身一震,指尖微微顫抖著。

他循聲望去,那張如皎月般美好的臉闖入他的目光中。

還是年紀為二十一的她,還是活潑鮮靈的她。

“裴韞!”

那嬌娘子面帶著嫣然笑意,快步跑向他。

裴韞連忙張開雙手,亦是邁動腳步走向她,腳步帶著迫不及待,一下將她接入懷中。

“卿卿。”

“嗯嗯,我來了呢!”

懷裡的人兒緊緊抱著他,蹭了蹭他的胸膛,攜著濃濃的眷念。

裴韞環抱著她的雙臂又不由分地收緊了些許,要將她融入骨血一般。

“卿卿,還好嗎?”

在他不在的日子,有沒有受欺負?有沒有受委屈?

容懌卿彷彿知曉他想問的是什麼,黛眉揚了揚,仰頭看他:“當然好啦,過得可好了!就是......就是有時候會想你......”

說到這,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奇了怪了。

還沒到酆都府這邊來時,她還是個老太婆的模樣,可一踏進酆都府,她整個人便回到了年輕之時,連心境也變得跟二八小姑娘一樣,就好像她從來沒有衰老過一樣。

裴韞彎起唇角笑起來,在她額間親了下,嗓音低沉:“只是有時候嗎?”

容懌卿耳垂莫名泛紅,嗔目瞪了他一眼。

不過也不扭扭捏捏,反是大大方方承認:“當然不是,日日夜夜都有想你呀。”

她是想他的。

沒有他在身邊的日子,縱然日子過得再享受,閒下來的時候,總覺得還少了點什麼。

想想便知,是少了他。

他待自已極好極好,不然她也不會一直惦念著他。

裴韞眉眼之間的笑意好似比忘川河岸上的曼珠沙華還明豔,忍不住低頭在她的唇上又落了一吻。

且在她的耳邊低語:“我也很想念卿卿。”

容懌卿笑得開心,看到了他衣服上的徽標,笑著調侃道:“喲呵,原來裴相爺來了地府也能當官啊?”

裴韞緊緊牽著她的手,眼裡的笑意不曾散去半分,稍微解釋:“不過是府獄大人給我贖罪的一個機會,沒有俸祿的,哪裡算得上是個官?”

容懌卿方才就在登記堂廳聽那紅袍大官說了,在來酆都府的路上也聽那兩個欠揍的黑白無常說了裴韞留在府獄的事。

容懌卿眉梢微微一挑,佯裝剛剛才知曉的模樣,嘆道:“嘖嘖,原來裴相爺也能做個清貧的官?沒有俸祿都能做。”

裴韞手下緊了緊力道,心間苦澀難壓。

他想說,來世我便不會做一個惡壞的官。

但這話他在這地府裡不能說出來,只道:“有無俸祿,我都心甘情願。”

為了來世能與她再次相遇成夫妻,只要力所能及,他做什麼都願意。

容懌卿聽到他的話,自然很開心。

她一直都希望他是一個清清正正的好官,在這裡贖罪也說得過去。

“那你住哪裡呀?還是每日都跟那些惡靈一樣,到處亂飄亂飛呀?”容懌卿指了指在他們周邊齜牙咧嘴尖叫著的惡靈。

只有惡靈會停留在地府,若是善靈,便會走過奈何橋,喝了孟婆湯,入往生門。

裴韞輕聲道:“不是,我有住處,就在前面,酆都殿。”

“酆都殿?”容懌卿疑惑了半分,一抬頭就能看到遠處有一處宮殿。

酆都殿,刻有這三個字的牌匾尤為大,尤為顯眼。

容懌卿很震驚他在府獄裡都能得到這麼大一個宮殿來住,“裴韞,想不到你還挺有能耐的嘛!”

她還以為他只是在這酆都府裡的一個小屋裡住,沒想到是住奢華大殿。

裴韞唇邊掛著一抹笑意,聲音溫和:“不是我自已一個人住的,住在這裡也不是我說的算,我本就只是一個來這裡幹活的人罷了。”

其實也不是人,一個鬼使。

容懌卿知道他只是一個鬼差,渡靈的鬼差。

不過,不能親自渡她去往生門。

這是那兩個黑白無常告訴她的。

有點失望。

裴韞摸了摸她的頭,“沒事,等你轉世了,我便也很快去找你了。”

一提起這個茬兒,容懌卿便想問他:“你怎麼那麼想不開啊?你要在這待夠一百五十年,這時間比我兩輩子的命都還長,如何能熬得下去?”

換做一般人,肯定得瘋狂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