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就來到了紀敏君結親的日子。

那日說要請客吃飯的沈溟,其實在這段時間裡也邀請了桑珣幾次,但是桑珣全都以“操持婚禮,無暇出門”給拒絕掉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原本辦婚禮的時間就很緊湊,吳家又提了很多無禮的要求,然而誰讓雲國公府理虧呢?

故而桑珣的工作量再次增加。

紀如珩幾次提出要幫忙,都被桑珣攔下了。

一方面是馬上就要過年了,許多歸屬雲國公府的莊子佃戶要前來彙報一年的收成,還有些窮親戚要上門打秋風,紀如珩需要跟著雲國公去應付處理此事。

另一方面,被桑珣毒倒的衡陽大長公主,原本一直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為什麼,這幾日身體狀況突然變好了,人甚至都能坐起來了。

她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奪走了桑珣的管家權,婚禮更是不需要她管了。

她現在迫切地想要在公眾下露臉,彰顯自已作為大長公主的存在感。

桑珣和紀如珩再次成為了雲國公府的邊緣人物。

然而桑珣卻從中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她告訴紀如珩,必須要做好準備,雲國公府或許要變天了。

然而桑珣沒有想到,變故來得這麼快、這麼突然。

紀敏君婚禮這日,衡陽大長公主更是讓她直接出府去不要呆在國公府,說她身為寡婦,呆在這樣的場合不吉利。

桑珣才懶得呆在雲國公府,直接出府去茶坊裡聽戲吃點心去了。

她又不是真的深閨怨婦,怎麼可能真的如大長公主所想偷偷在角落裡掉眼淚。

真當她很稀罕他們雲國公府那點風光似的。

就是可憐了紀如珩,她一個寡婦不便出席,但是紀如珩身為下一代的繼承人之一,就不得不出席了。

出門前,紀如珩站在馬車前笑著對桑珣說:“今天好好去外面玩一天,別擔心,晚上我就來接你。”

桑珣瞪他一眼,我自已有手有腳的,還要你接?

送走桑珣之後,紀如珩臉上溫柔的笑意消散,如玉般的臉上霎時間佈滿了寒霜。

他朝著門內走去,好像步入一隻怪獸的深淵巨口,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他們兩人,一人走向熱鬧的市井,一人走向幽靜的深宅。

……

桑珣此刻正悠閒地走在長青坊的街道上,剛剛她已經派錦箏去茶樓裡佔位子了,自已則是慢慢地踱步到茶樓裡。

她頭上戴著幕籬,身上穿著顏色簡單的長裙,遠遠看去,和行走在街道上的其他女郎並沒有什麼區別。

然而總是有人能一眼在茫茫人海中看見你。

“桑桑!”

桑珣聽到熟悉的聲音,忍不住往前快走了幾步,像是想要和身後的人拉開距離似的。

“紀夫人!”

聽到他這麼叫,桑珣再也沒有辦法裝作聽不到了,嘆了口氣,她轉過身子,果不其然看到了眼神明亮的沈溟朝著她快步跑來。

躲過沈溟想要拉住她的手,桑珣雙手交疊放在腹部,規矩地行了個禮,這才道:“顧公子,好巧。”

不巧,沈溟在心中暗自腹誹。

他在國公府周圍安插了不少探子,等了這麼長一段時日,好不容易等到了桑珣出門。

桑珣一出門他就得到了訊息,緊趕慢趕這才來了個“巧遇”。

“桑……紀夫人,今日貴府有喜事,你怎麼反而在這裡呢?”

隔著幕籬,沈溟看不見桑珣的表情,卻能聽到她含著失落的話語從幕籬中傳出:

“我尚在孝期,去了喜宴反而晦氣,不如自已出來走走,不要待在府上衝撞了貴人。”

沈溟那麼關注雲國公府,怎麼會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攥緊了腰間掛著的玉佩,對面前人的處境感到了無比的心疼。

儘管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桑桑不認他,還是她已經失去了記憶,更不知道她為什麼已經嫁作人婦,但是他絕不會輕易放手的。

雖然每每想起他的桑桑已經嫁作人婦,心中都痛到難以呼吸,不過這不是她丈夫倒黴死得快嗎?那他就還是有機會的。

她的家人不珍惜她,那就讓他來珍惜她。

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目前也沒有離開的辦法,他的桑桑還彷彿已經融進了這個世界,他也只好努力地學習著如何在這個世界裡生存下去。

“紀夫人,既然如此,不如今天來履行之前的約定吧,請問在下今日有沒有那個榮幸,可以請您賞臉一起吃個飯呢?”

桑珣嘆了口氣,本來還想等著紀如珩一起的,誰知道這麼不巧就碰上了沈溟。

她還想再掙扎一下:

“孤男寡女的一起吃飯有違禮制,不若等如珩忙完這陣子,我們請顧公子吃飯如何?”

沈溟眼中的笑意消失,本就立體深邃的五官此刻看起來更顯陰沉兇戾。

他嘴唇微張,勾起一個苦澀嘲諷的笑來:

“夫人不願意同我一起吃飯便罷了,怎麼還找這樣的藉口?我們吃飯,丫鬟小廝具在,怎麼能算孤男寡女呢?我們行事光明磊落,誰能說我們的不是?”

桑珣無語,沈溟這個傢伙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像是進化了一樣,變得這麼……巧言令色。

他從前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沉默、肅穆,兇狠的外表看起來能嚇哭小孩子。

沈溟:桑桑,時代變了,還像從前那樣,老婆真的會跑的。

罷了,就趁這次和沈溟說清楚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這麼快就認定了自已就是上輩子的桑珣,但是她還是想搶救一下。

“……好。”

茶樓裡,兩人相對而坐,錦箏和沈溟的小廝站在門外兩側守著門,只有窗戶大開著,能看到樓下茶樓裡先生說書的情景。

“請夫人出來一趟是真的不容易。”

沈溟為桑珣斟著茶,看著對面人取下幕籬後瓷白如玉的臉,他忍不住感嘆道。

“本也是不合適的,顧公子,這也是我這次想同你說的,我本是一個婦道人家,同時還是一位寡婦,同我打交道沒有什麼好處。”

桑珣接過沈溟遞來的茶,心中覺得驚奇,曾經提刀殺人的勇猛戰士,此刻也能如此斯文地斟茶品茗,只能說沈溟真的有在努力地適應著這個世界,並被這個世界同化著。

“我不怕這些。”

“但是我怕,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