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句話落下,兩人都紛紛沉默下來。

桑珣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可是喝藥能夠緩解他的痛苦,而且她有時候恍惚會妄想,萬一呢,萬一就,好了呢?

“夫人,藥太苦了,我喝了一輩子的藥,現在,不想再吃苦了。”

紀珩君的聲音很輕,語氣也很平常,卻無端讓桑珣感到心中沉悶。

她遲疑地放下了手中的藥碗,想著要不還是算了。

然而,她的手卻突然被一隻冰涼的大手輕輕握住了。

桑珣抬頭,就對上了紀珩君溫柔寵溺的笑:“是我任性了,夫人關心我,我應當聽夫人的話才是。”

說罷,拿過藥碗,將藥一飲而盡。

看著紀珩君從容地喝藥、拿著蜜餞吃下,桑珣的心裡反而更難受了。

紀珩君從來沒有一天為自已活過。

從小身體就不好,卻還要為了父母的期待而辛苦地讀書,努力當一個優秀的繼承人,在對待下人方面,也總是很體諒他們,哪怕是對她,他也多有遷就只因自已是他的夫人,他就努力地扛起了夫君的責任,哪怕他或許並不喜歡她。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溫柔的人,可是上天從來不肯對他有半分的溫柔。

幫著紀珩君躺下後,桑珣就從一旁拿來她的繡繃,一邊繡著帕子,一邊和紀珩君聊著天。

自從紀珩君又病倒之後,他每日昏沉,夫妻倆已經有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溫馨悠閒地聊天了。

只是聊著聊著,談論的話題就沉重了起來。

“阿珣,我總是覺得對不起你的,你那麼優秀,如果不是我,你應該能夠擁有更好的人生。”紀珩君看著正在繡花的桑珣,眼神中有著不易察覺的愛慕與黯然。

“阿珩,你別總這樣想,嫁給你很好,你是一個很好的夫君,我從來沒有感到後悔過。”

“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好,我的身子不好,母親又對你多有刁難,讓我連護著你都做不到。”說到最後,紀珩君已然是滿臉苦澀。

“沒有啊。”桑珣放下繡繃,一隻手輕輕撫摸著紀珩君俊逸的臉龐,笑眯眯地道:“夫君可厲害了,帶著我從國公府搬出來了,讓我不受那個窩囊氣,怎麼沒有保護我呢?”

看到桑珣的笑容,紀珩君也跟著笑起來,只是他卻忍不住咳嗽起來,桑珣幫他順了好一會兒氣,他才停下了咳嗽。

只是停下之後,氣息都弱了幾分:“阿珣……”

“嗯。”

紀珩君看了看桑珣,接著又目光悠遠地看向帳頂:“遇見阿珣真是太好了,若是可以,希望下輩子,我們可以早點認識,我能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真好啊。”

“……嗯。”聽到最後,桑珣的眼眶微紅,她緊緊抓著紀珩君的手,彷彿已經預料到了什麼。

“阿珣,下輩子,我還娶你,好不好?”

“……好。”

“阿珣,我有點困了,我先睡一會兒,睡一會兒……”

紀珩君說到最後,眼皮愈發沉重,之後,他安然地睡了過去。

桑珣一直握著紀珩君的手,許久,她輕輕放開了他的手,輕聲答應著:“好,我不吵你。”

說罷,她繼續拿起自已的繡繃,安靜地繡著花。

“宿主,他已經死了。”

看到宿主如此,系統忍不住出聲提醒。

“啪嗒。”

話落,就看到一滴淚在繡繃上綻放開來。

“我知道。”

雖然知道這一天終要到來,雖然這件事她已經經歷過一輩子,她仍然無法釋懷。

她是真的挺喜歡紀珩君的,哪怕只有一點點喜歡,哪怕她更多地是將對方當成自已的朋友,她也還是無法接受這樣一個溫柔對待全世界的人只能擁有這樣一個令人遺憾的結局。

桑珣想要擦乾自已的眼淚,眼淚卻總是不爭氣地一顆顆往下掉。

“宿主,現在你應該去宣佈紀珩君的死訊了。”

“我知道,我知道!”

桑珣站起身,先替紀珩君蓋好了被子,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痛哭著大喊:“夫君!夫君你怎麼了!太醫!太醫!!”

……

“啪!”

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桑珣的臉上,她的半邊臉迅速紅腫起來,顯露出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你個沒用的賤人,連自已的丈夫都照顧不好!你還我兒子的命!你這個剋夫的喪門星!死的怎麼不是你啊!”

衡陽大長公主在紀珩君的靈堂前又哭又鬧地撒潑,她將一切地過錯都怨怪在桑珣頭上,那仇視的眼神,彷彿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飲其血。

周圍的所有人都冷眼看著,沒有人上前幫桑珣,只有她的丫鬟們和涵青站在了她的身邊。

“公主殿下,不是世子妃……”

“你閉嘴!下賤的狗奴才,世子都照顧不好,你也是個廢物,來人給我打死這個奴才!”

“好了!”

一直當木頭的雲國公紀成安終於忍不住大喝一聲,嚇得衡陽大長公主立刻閉了嘴。

“都鬧什麼?婆婆不像婆婆,媳婦不像媳婦的,還要不要臉面了?一會兒弔唁的賓客就都到了,你們像什麼樣子!”

見場面鴉雀無聲,雲國公很滿意自已的震懾,他摸了摸鬍鬚,看向一旁低垂著頭的桑珣:“世子妃你先回去遮掩一二,莫要讓賓客看出來臉上的痕跡。”

桑珣行禮:“是,兒媳遵命。”

她沒有當面鬧起來,因為世子妃就是一個溫柔嫻靜、端莊隱忍的十佳好妻子,她不能傳出不好的評價。

但是她怎麼可能白白讓衡陽大長公主打她一巴掌呢?從靈堂回到他們在國公府原來的院子後,她就招來了自已在暗處的手下:

“你接下來這些天把這個下給衡陽大長公主,一直到一個月以後再停下。”

“是。”

這是桑珣從前在別的世界偶然得到的配方,能讓人深深地陷入夢魘之中,同時會傷害到人的根本,讓人日漸衰弱且還查不出原因。

有了這個藥,從此以後大長公主都很難有精力出來蹦躂了,而且理由很充分,大長公主中年喪子痛不欲生幾欲瘋魔,悲痛過度以至於傷了根本,很合理不是嗎?

桑珣等得就是這個時候,她可不希望這輩子做任務還有一個煩人的老太婆出來攪局,還是弄殘了保險。

緊接著,她讓系統幫她將臉上的痕跡除去,在房裡稍微坐了坐,她便起身前往靈堂。

一個深愛丈夫的妻子怎麼可能會不出現在靈堂上呢?

還有一場大戲要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