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爹……兒臣見過父皇!”

被宮人領來的蕭雲崢見到殿內裡的人,興奮得小臉微紅,不過跑了兩步還是停下來規矩欠身。

“崢兒來了,快上前來讓父皇看看。”

蕭珩聽到這句久違半年之久的爹爹,習慣性地微俯下身子,張開手。

“爹爹!”

蕭雲崢投入那張開的懷抱,如在行宮時那般伸手環住蕭珩的脖子,軟聲喚道。

“崢兒越發壯實了,看來這些日子沒拉下習武,不知這功課溫習得如何?”

蕭珩的手一時有些僵硬,不過很快就將人抱在膝上,慈愛地問道。

“崢兒每天都習十張大字。”

蕭雲崢微抬著頭,一副驕傲模樣。

格外鮮活的孩子氣,讓蕭珩爽朗大笑,方才被兒子抱住的僵硬感慢慢消失了:“崢兒莫不是誆父皇,從前崢兒可是連三張大字都要父皇哄著寫。”

“才沒有,雖然崢兒之前是隻寫五張,但崢兒見到娘……”

蕭雲崢正想說他是看到孃親的字那麼好這才發奮練字,但還沒說完就被顧攸寧笑著打斷了:“倒真不是誆騙皇上,孩子大了自然有了定性,不像那時總坐不住。”

蕭珩從前確實疼愛長子,但帝王日理萬機,想做的事太多,這半年卻是一次也沒往行宮去。

孩子一天一個樣,別說半年時光。

顧攸寧說者有意,聽者也有心。

帝王看著懷裡滿是濡慕之色的長子,面露愧疚之意。

“檀音,將大皇子這兩日寫的大字拿過來給皇上看。”

“可不能讓我們崢兒受了冤枉。”

顧攸寧見到帝王面上分明的愧疚,便拿話岔開了。

愧疚是好東西,但需要適度,不能讓人有負擔。

蕭珩眉目果然重新松展,仔細看了那幾張大字,又手把手教了長子用筆使力。

“寫了這些時候,崢兒先歇歇吧,用塊糕點。”

蕭珩見兒子專心用功,心裡十分欣慰,從旁邊的碟子上拿了一塊藕粉桂花糕,遞了過去。

“謝謝父皇,真甜。”

顧攸寧未及阻止,兒子已經高興地咬下一口,囫圇道:“父皇和孃親也吃。”

“慢些,別噎著。”

顧攸寧暗地緩了面上的緊張之色,柔聲叮囑了兒子一句。

她確實有些草木皆兵了,這藕粉桂花糕是林采女拿來帝王跟前邀寵的,她再蠢笨也不可能在這上面做手腳。

……

昭慶宮偏殿。

“主子,你真的要將這些都吃下去?”

一名宮女立在林采女身邊,面上難掩擔憂。

“既做了,便不能回頭。”

林采女拿起一塊藕粉桂花糕塞進嘴裡,一口一口地嚥下,眼裡滿是決絕。

旁邊的宮女看著立時紅了眼:“貴妃娘娘真是太狠毒了,主子自入宮後就沒承過寵,就這樣還要對您下手。”

“若是大皇子沒用那糕點,或是用得不多,主子不是白受這罪。”

滿宮裡誰都知道貴妃娘娘得皇上寵愛,而她主子只是一個末等采女,家世全無,哪裡有人能為她做主?

“而且主子用了這藥,萬一日後真不能懷上皇嗣,那該如何是好?”

“在後宮中,無寵的女子,別說皇嗣,就是活著,都困難。”

“先圖近,才能圖遠。”

林采女看著碟子裡最後兩塊藕粉桂花糕,喃喃道。

……

長春宮寢殿。

在顧攸寧刻意而不失自然的迎合下,錦帳內暖如春日。

“皇上,大皇子出事了。”

帝王那聲饜足剛緩緩吐出,殿門就被叩響。

“崢兒!”

蕭珩不及出聲,懷裡的女子已經急色匆匆地撐起,就要往床下去。

“別急,先穿上衣裳。”

蕭珩忙拉了一把女子,安撫了一句。

顧攸寧此時卻聽不見任何話,只一心要到兒子身邊去。

蕭珩無奈,只能拘著顧攸寧的身子,將自己的袍服披在女子身上,才由著人跑出殿外。

“怎麼回事?去請御醫了嗎?”

蕭珩緊隨其後,問了一句跟在身後的曹忠。

“已經著人去請了,大皇子起夜時突然腹瀉不止。”

蕭珩步子極快,曹忠跟在身後只能一路小跑。

“崢兒!”

帝王剛走到後殿門口,就聽得裡面撲通一聲,心裡一驚,疾步轉進了殿內。

只見女子披散著頭髮,跪在床前,整個人如被驚飛了魂魄。

“別急,許是晚膳用多了些,脾胃不適,朕已經讓人去請御醫了。”

蕭珩半強迫地將地上的人扶起,讓她坐在床沿上。

“孃親,崢兒沒事,只是有些暈,渾身都很軟。”

軟糯乖巧的聲音從床上響起。

“崢兒別怕,孃親不會讓你有事的,孃親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但顧攸寧這次卻沒有被兒子的童言童語安撫住,聽過這句後甚至激動得渾身發顫,不僅不自覺地喃喃自語,還拉著帝王的袖口重重跪落在地:“皇上,求你救救崢兒,快宣御醫救救崢兒。”

“快起來,御醫馬上就會到,崢兒不會有事的……寧兒!”

見顧攸寧聽不進自己的話,蕭珩俯下身子,握住她的肩,直接將人從地上硬扯起,抬高了聲音,但手下的女子卻似無視無聞。

“孃親……”

這時,後邊傳來一聲輕喚。

“崢兒,孃親在,別怕,孃親會一直陪著你。”

兒子的聲音很虛微,但情緒過於激動的顧攸寧卻聽到了。

她放開帝王的袖口,轉身將兒子抱在自己懷裡。

前世便是這般,母子兩個被禁足在長春宮,崢兒都燒糊塗了,嘴裡還在不停地喃喃安慰自己,所以,顧攸寧看到兒子蒼白的面容,再加上那句安穩,就像回到了那時候。

她失去兒子的那些日子。

“御醫怎麼還不來!還不快去催!”

蕭珩這時也發現顧攸寧情緒有些不對,不知為何,見著這樣沉溺痛苦的女子,他的心口有些窒痛感,耐不住轉頭喝了幾句宮人。

“是,奴才這就去催。”

見著帝王面上的盛怒,曹忠也不敢說別的,只能一味躬著身子應是,甚至都不敢打發身邊的小內監去,堂堂掌事大監,竟是自己跑了出去。

其餘的宮人更是直接跪伏在地上。

蕭珩顧不得這些,他原本想上前安撫女子,但女子滿心滿眼的都是懷裡的孩子,只怕他說得再多也是聽不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