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荷坐在手術室的櫃檯上,麻木的盯著病床上正在被搶救的人。

心電圖機上還微弱的起伏著代表生命的綠色線條。

而上面血壓一欄,已經低的可怕。

這人沒救了。他感覺到這世間對他的吸引力越來越低。

他低頭,看向病人手上的資料手環。

蘇荷,男,十八歲。

這是他自己!

隨著‘滴’的一聲,心電圖機上表示心跳的那條線變得筆直,那具身體對他的牽引力也變得淡了。

死亡並不像書裡說的那樣,絕望,痛苦。

只是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被病痛折磨的靈魂突然掙脫束縛 ,混沌的記憶隨之而來。

這是一場席捲全球的疫情,他僅有的父親也在前幾天去世。

同樣的手術室,同樣的疫情。

他茫然的看著醫生嘆著氣,擦擦手裡的血將他的屍體推出門外。

“你沒有時間咯。”

手術檯上方的白熾燈被關閉。

這時一個白色的光圈出現在他的身側,一個身披黑袍的人影坐落在他旁邊。

聲音很中性,聽不出來是男是女。

蘇荷有些意外,轉過頭看向人影。

這是他靈魂離開身體之後,第一個能看見他的人。

只是那黑袍下的面孔,被陰影籠罩得一絲光也透不出來。

“還有什麼想做的嗎?”黑袍人問。

想做的嗎?蘇荷回憶了一下不算太長且沒什麼波折的一生。

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能看一眼自己的母親吧。

十八年前因為產後大出血離世的母親。

可他並沒有說出口,看眼前這貨管殺不管埋的樣子。

就很不對勁。

“嗯,你是來帶我走的嗎?可你這一身黑袍的,不是說這地兒上,歸閻王管嗎?”

“呵呵,我不是閻王,我也知道你可能不太想跟我走,但如果我穿了黑絲加筒靴呢?”

那人伸手摘下了帽兜,如瀑布一般的黑髮搭在了胸前,是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女孩兒,五官精緻的像是個瓷娃娃。

接著她又從黑袍裡伸出了一截粗細勻稱的大腿,露出一隻黑皮筒靴和絲襪。

蘇荷一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哪見過這陣仗。

當即就轉過頭去不敢多看,要是這會兒心臟還能跳,估摸著肋骨都能撞斷兩條。

可他轉念一想,我這身體都沒了,要這玩意兒又有何用?

“嗯,好看,不去。”

那女孩兒明顯有些詫異這個回答,盯著蘇荷眼睛睜得老大了。

“這都拿不下你?”

“那如果我說,邀請你去參與一場世界變革的饕餮盛宴呢?”

女孩的眼神,隨著這句話說出口,漸漸透出一股狂野的味道,極其富有感染力和侵略性。

“而且,你也沒地方可去了。”她接著說道。

“有啊,我能下陰曹地府轉世投個好......”

可還沒等他說完,女孩便咯咯笑著:“別去了,跟我走吧!”

也不等他回話,攀上他的手便向後倒去。

蘇荷沒來得及睜開女孩兒的手,順勢向櫃子後面的光圈倒去。

就像兩滴雨水飄向大海,輕飄飄消失在光圈裡。

再等他睜開眼時,已經不在那冰冷的手術室。

一片還未成熟的麥田,將他倆包圍其中。

遠方一塊巨大的隕石聳立,高高的石塊泛著金屬的光澤。

而石塊上半部分則已經插在雲霄之上

紫色的紋路密密麻麻附在上面,猶如爬山虎一樣自下往上在頂端匯聚。

巨大的光芒將四周的天空都染上顏色,給人一種極其不祥的感覺。

紫色的天空下,鋼鐵的城市正在崩毀,高樓裡散出的濃煙漫天飄舞,隱約間聲聲嘶吼傳出,聽起來卻不像是野獸。

更像是人。

蘇荷看著眼前末日般的景象,雞皮疙瘩止不住的爬上了背脊。

那身披黑袍的女孩兒拉著蘇荷的手,漫步在這麥田裡。

“這就是你說的世界變革?”蘇荷僵硬的跟在女孩兒身後,說話間,唇齒止不住的顫抖。

“是啊,那塊兒石頭你看見了嗎,很漂亮。”女孩俏皮的轉過身說道:“也很危險。”

“我謝謝你昂,剛才你就該讓我爛在手術室裡。”

女孩兒笑了笑沒說話,伸手指著前面不遠處的農場。

蘇荷這才看清楚,那一聲聲的嘶吼來自何方。

僵硬的軀體,無意義的嘶吼,一圈口吐膿血的人形生物圍在一間農場的鐵絲柵欄外向裡面伸手。

鐵絲深深的扎進那些生物的四肢,但它們好似感覺不到疼痛,不停地朝農場翻湧。

是喪屍。

農場裡面有五個人在避難,可惜那場景不太友善。

兩個壯漢架著一個年輕人往柵欄方向走去,那年輕人口鼻溢血,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眼看是活不成了。

再往後,紋著花臂的老男人,拎著一個女孩兒的頭髮。

那女孩兒撕心裂肺的哭喊著。

蘇荷被黑袍少女牽起,從高空飄進了農場。

就像是落座於場外,舞臺上的五人話劇,多了兩位看不見的觀眾。

那被揪住頭髮的少女不停地掙扎,嘴裡喊著哥哥。

可一個小女生哪裡有那老男人的力氣大,掙扎半天也只是引得男人一陣陰笑。

蘇荷一看這場面,已經猜了大概。在這種末日環境裡,法律崩壞的時候,弱小的人總會承受更多的傷害。

那眼看快死掉的年輕男孩,被貼著柵欄架著,鐵圈外的喪屍伸手不停地在他身上撕扯,離得最近的那兩隻喪屍,甚至已經啃掉了他肚子上的兩塊肉,裡面鮮紅的臟器流了一地。

男孩兒最終嚥了氣。

“把這傻子丟出去餵了,放這裡面沒準過會兒得病變。”花臂大佬朝著兩壯漢發號施令。

說罷便拉扯 著小女孩兒的頭髮朝屋裡走去,嘴裡不時發出桀桀桀桀的笑聲。

這時異變突起,小女孩兒停止了掙扎與哭喊,黑色的眼瞳漸漸上翻,一股黑色的光芒慢慢在她手心匯聚。

她的身軀慢慢飄了起來,在花臂男震驚的眼神中,將黑色的光芒點在男人的額頭上。

“噗”

男人額頭在接觸女孩兒手指的那一刻,凹陷了下去。

不,與其說是凹陷,不如說是消失更恰當。

那顆頭顱上,連帶著眼睛鼻子在內碗口那麼大的血肉,憑空消失不見。

只見裡面的黃白色的大腦和鮮紅的血管 ,還在一下一下的搏動。

花臂男直挺挺的倒下,撲起一陣塵土。其餘兩人見著小女孩還敢反擊,怒吼著衝了過來。

漫天的塵土裡,女孩兒指尖黑光匯聚,抬手一點,兩具屍體,也同樣倒下。

蘇荷眼看這一幕,下巴張得老大。這跟書裡說的地府也不一樣啊這。

那女孩兒緩緩落地,眼瞳恢復正常,朝著柵欄邊,早已斷氣的男孩兒伸出手,呢喃了一句。

“哥哥。”

女孩也隨之倒地,生死不明。

等塵埃落定,蘇荷身邊的黑袍少女轉到他的側面,抬手一攤。

“好了,過場CG看完了,接下來請選擇你的英雄。”女孩兒做了一個邀請手勢。

蘇荷的臉瞬間就黑了下來,小小的眼神寫滿了大大的問號。

這還有得選?總共就五個人,四個死得透透的,還剩一個小女孩兒生死不知。

“選來幹嘛?跟我葬一塊兒嗎?黃泉路上不孤單是吧?”

“能多選嗎?我想選三個跟我一塊兒打麻將。”

“黃泉路上有麻將嗎?有紙牌也行,選兩跟我鬥地主?”

“玩兒呢?”

蘇荷臉上陰晴不定,兩秒鐘吐了三個槽,狠狠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滿。

黑袍少女一聽蘇荷跟吐槽機器一樣,立馬被逗得咯咯笑了起來。

“你啊,現在是魂體,需要一個身體才能行動啊,再說這不有活著的嗎?”

“那你是讓我一個大男人附身一個小女孩兒身上?姐姐你別搞我。”蘇荷臉上再次寫滿了問號。

“嗯,也不是不行,你看人小女孩兒還有超能力呢,叫堙滅哦,很強的。”

蘇荷一聽這話,看著躺在地上的女孩,抬起手摸了摸下巴,心思開始活泛起來。

好像,也不是不行。

這時,天邊一個小黑點,漸漸地靠近,一臺直升飛機嗚嗚得落在了農場裡,從裡面走出了一男一女。兩人都身穿著漆黑的緊身服。

“隊長,能量儀顯示高能區域就在這裡。”男人摘下頭盔,一道深深的刀疤橫亙在他的臉上,看起來格外的猙獰。

女人看了看周圍,指著倒在地上的女孩兒。

“是她,帶走吧,其餘也沒活人了。”說完就轉身進了直升機。

男人聽完,走上前去扛起女孩兒,也跟著進了去。

隨後直升機發動螺旋槳,在一陣塵土飛揚中,一行人來的快,去得也快。

只留下蘇荷在一旁欲哭無淚。我的地府之旅,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嗎,這都什麼事兒啊。

“啊,很遺憾,選擇又少一個,抓緊時間哦,再慢,這些人就真的死了,快選擇你的英雄吧。”

黑袍少女嘴裡說著很悲傷的事,身體卻因為忍著笑意顫抖起來。

蘇荷轉頭看了看少女,又環顧了一下四周,咬咬牙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向著外圍柵欄那已經不成人型的少年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