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馬步,對宋鴻飛來說就是太小兒科了。

宋鴻飛自小就被家族嚴格要求讀書、習武,並且請了名師教習,習的是傳統內家武術,打小就打下了牢固的武學根基。

時人稱“南北大俠”、擔任過國父孫中山、黃興、宋教仁等民主革命先驅保鏢的武學名師杜心五,就曾指點教授過孩童時期的宋鴻飛,教的是正宗內家自然門的功法。

而當時的小屁孩宋鴻飛竟是天資卓絕,小小年紀就能觸類旁通,把各家各派各名師的呼吸吐納、經脈運功、發力、擊打以及步、身之法融匯貫通,進展神速。

杜心五亦不由得嘖嘖稱奇,他先是讚歎不已,繼而又悵然嘆息,心裡直嘆道:“要是吾師徐祖師尚在,如此天資,該不知如何高興呢。”

杜大俠諸多事務纏身,自然不能專門時時指點。

有一天杜心五不知從哪裡請來一位神秘老人,看起來貌不驚人,杜心五卻對他畢恭畢敬禮遇有加,說老人是其師自然門的開山鼻祖——徐祖師年輕時的同門師弟。

那神秘老人看到正在練功的宋鴻飛也是暗暗稱奇,禁不住喜上眉梢,繼而也如杜心五一樣悵然嘆息又沉默不語。從此,就由他教宋鴻飛習武,宋家人對這個老人禮待有加。

神秘老人也沒教什麼高深武功,也不要宋鴻飛行拜師之禮有師徒名分,只是每天指導練習基本武學的呼吸吐納、經脈運功、發力、各種基礎的擊、打招法,以及步、身之法。

神秘老人每天雷打不動,一桌一椅,一壺茶,在旁指點,不時親身示範。

宋鴻飛那時正是調皮搗蛋的年紀,時日已久也覺得枯燥乏味,有時就耐不住了心不在焉了,不免神思遐想著想跑去玩,爬樹掏鳥、下河摸魚捉蝦,那多有意思啊。

每當他開小差或動作做不到位時,神秘老頭的一根竹竿就神出鬼沒的打來,毫不留情,精準無比。

雖然打的不重,但是疼啊,打得宋鴻飛齜牙咧嘴,只得收了心神認真練習,每天雷打不動的馬步站樁是少不了的,不管颳風下雨,嚴寒酷暑,不練完功是不能去玩和休息的。

每天晚上神秘老頭用不知從哪弄來的各種奇花異草,燒了湯水倒入大木桶裡讓宋鴻飛泡澡,還用奇妙的手法給他拍骨推拿。老人說不但有助於強健筋骨和氣血經脈運轉,還有助於宋鴻飛了解人體骨骼肌肉經脈結構,瞭解力道如何產生、傳導、發出,神秘兮兮的。

熱氣繚繞,馨香瀰漫,泡在裡面宋鴻飛只感覺整個身體從內到外全都舒張開來了,真是渾身舒坦,別提多愜意了。

往後的日子裡,又加了練習內容,早晚身上穿著沙背心、四肢綁了沙綁腿先去跑半個時辰熱身,跑到小河邊樹林,說是要讓他先呼吸吐納早晨清朗的天地之氣。跑完回來再練習梅花樁、打沙袋、打木樁、各種拳、腳技擊。

神秘老人把一根如宋鴻飛大腿般粗近三米長的木頭,一端著地,另一端接在手裡,拋、託、甩、擊、打、接、拿、引,各種手法讓宋鴻飛練習,這個練習可以讓他熟知勁道,熟知對敵時如何接下並化解對方的勁道和招法。到後來,又加了一根,兩根木頭一起練。

“要是練好了,在對敵時,一旦拿住,便是分筋錯骨。”神秘老人說道。

有的時候早上跑步宋鴻飛還不能空著手,得伸直了雙手託著兩罈子酒,罈子不能加蓋子,還不能灑出來一滴,不然得重新跑去酒鋪打滿酒再跑回來。

打酒倒不是神秘老頭要喝,這老頭也不好酒,只有時小酌兩杯,還經常是宋鴻飛偷他父親珍藏的美酒來孝敬老頭的,打酒回來是老頭混合著各種神奇的花花草草燒湯水給宋鴻飛泡澡開筋骨用的。

在地上一塊塊青磚擺放成各種陣型,宋鴻飛需腳踏青磚依陣前行,隨後就變成了雙手平舉青磚負重,磚塊越加越多。又把酒罈子灌滿水,以手指抓住壇口練習指力。腳下的磚也變成了側立,後來又變成豎立,難度直接飆升,宋鴻飛需要在上面如履平地。

在院裡一角豎起多個木樁,每個樁上端放一碗水。老人在密集的木樁陣中行雲流水如蝴蝶穿花般,身如鬼魅的身法,引得宋鴻飛驚呼不已,興奮得直鼓掌小手拍得通紅。宋鴻飛在木樁陣中穿梭,練習身法,不能將碗碰掉,也不能將水灑出。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宋鴻飛很納悶,有時候他明明是背對著神秘老人,偷偷地做鬼臉,還是會被老人神乎其神的一招打來,他怎麼也想不通:這老頭是怎麼發現的?

直到後來,神秘老人告訴他:“皮肉連著筋骨,皮欲動,筋骨先動。一招一式的發動,每個動作,必先由筋脈先啟,以肌肉骨骼沿引,一切牽引皆有跡可循。懂得了這個道理,就能瞭如指掌,料敵先機。”

宋鴻飛恍然大悟。

此後神秘老頭換著竹竿,鞭子,或者乾脆以沙包當暗器,毫不客氣地襲來。

老頭悠哉悠哉喝一口茶,說道:“什麼時候不用我打你了,或者你能躲得開了,也就差不多了。”

宋鴻飛卻不服氣,說:“老師,時代變了,現在是熱兵器,一身好武功,也敵不過一顆子彈。”

“咄!井底之蛙,口出狂言!”

“哎呀!”宋鴻飛結結實實捱了老頭一記竹竿。

“中華武術源遠流長,神乎其技。”神秘老人正色道:“5步之外,槍快。”

“5步之內,能比子彈快?這老頭真有這麼厲害?”看著老頭一本正經的神情,宋鴻飛暗暗咋舌。

而神秘老人此刻心裡卻在暗暗嘆息:“到底是時代不同了,傳統武術再也無法重現古時的風範了,若是在古代,以鴻飛的天資,該是一代開宗立派的武學宗師,或是一位建立不世功勳的武將吧。”

宋鴻飛雖然勤加苦練,並時時防備著,可一直到他讀高中,還是避不開神秘老人那神出鬼沒的一招。

直到高中畢業這一年,宋鴻飛才能正面避開神秘老人的懲罰一招,直令他狂喜不已。

這一年,宋鴻飛17週歲。

這一年,按照宋氏家族的安排,宋鴻飛先到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當了半年學兵鍛鍊,後又考選上了國民政府派遣歐美的軍事留學生,赴著名的美國西點軍校留學。

這一年,某一天,神秘老人給宋家留下一封書信,就此神秘而去。

信中言:“鴻飛兒,一晃近十年,恍如昨日。這數年來,吾糟老頭子承蒙得宋家府上收留,並得以將吾畢生所學一身皮毛武藝指點與你,鴻飛天資之高,用功之勤奮,習藝之牢固精湛,實讓吾驚喜不已。吾本想與鴻飛共處至年滿十八歲時方可藝成,然鴻飛的進步可謂出乎吾預料,想來亦是無此必要了。

近日欣聞鴻飛將赴美利堅國西點軍校學習現代之軍事,不勝欣喜同賀!吾師曾傳我觀人之術,吾觀察以鴻飛之天賦,必將學成一身現代之本領,他日必成為建立不世功勳的國之棟樑干城!你我雖無師徒之名,吾亦希望你不忘吾昔日所教:習武人之根本,上可衛國,下能護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望鴻飛牢記,亦不枉你我有緣相識一場。亦望鴻飛繼續勤勉奮力,不懈不怠,勝之不驕敗之不餒。預祝鴻飛早日學成歸來!

末了,尚有一事,異國他鄉,遠隔重洋,若習藝尚有不明,或是有所他求,可直往美利堅國之紐約洪門安良堂,洪門內數前宿及堂主司徒美堂先生,亦為吾舊時之友。

吾知鴻飛和宋府全家人皆是重情重義之人,為免離別之際徒增傷感,糟老頭子就此別過,勿念。”

宋鴻飛和全家人面對著這封書信,熱淚滿面,但神秘老人已不知所蹤。

杜心五聞訊急忙趕來,亦不由潸然淚下,道:“老先生和我雖不是同門,但算起來亦是我的師叔輩,他一向神龍不見首尾,我也是碰到好機緣,才好不容易找到他,想不到他也和我師父徐祖師一樣突然辭別了。老人家不趨小節俗禮,此去一別,我亦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他了。”

直到後來有一年,宋鴻飛在美國專門找到了洪門大佬司徒美堂,問起這位神秘老人的事。司徒美堂先是一怔,說道:“這老小子,一向神出鬼沒的,從來是來神龍不見首尾,這麼多年了總算還沒忘了我們這幫老夥計喲。。。”

洪門大佬司徒美堂娓娓道起他們年輕歲月時的熱血往事,洪門內的眾人皆不勝唏噓。

宋鴻飛想起了縈繞在腦海中的問題,問道:“司徒堂主,晚輩一直想問個問題:5步之外,槍快。老先生的武功真有這麼厲害?”

司徒美堂哈哈大笑,道:“這老小子喲還是那樣,這個老傢伙喲,他其實還有一句話沒說:5步之內,槍又準又快。”

宋鴻飛哭笑不得,眼淚卻已矇住了他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