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向死而生

努力向天際攀登的樹木逐漸稀疏，高大的斷崖上，一條水帶奔湧而下，水流拍打在地表積蓄的水面上，濺起一層層水花。

水不算特別深，沒有到形成積水湖的程度，那山體處應當有不少空腔。

耳邊盡是水流和水面相擊聲，無儀環視一圈，地表多是溼潤的爛泥，沒有蟒蛇滑動過的痕跡。

按理來說，水源地附近應當是這處森林裡的絕佳棲息地，那種體型的蟒蛇卻沒在此處留下痕跡。

這地方有讓它們懼怕到不敢涉足的生物。

他的神識掃過瀑布和水面，再一次被白霧抵擋。

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又來這套把戲，不覺得很可笑嗎？就差把這地方有危險刻在牌子上立這裡了。

一路奔跑，一行人身上狼狽不已，雖然沒有和來勢洶洶的蟒蛇一番苦戰，但這一路逃命也夠受的。

路面泥濘不堪，免不了腳陷進爛泥裡的情況，跌倒必須得迅速爬起來接著跑。

也顧不得砍斷攔路的樹葉和藤蔓，這些攔路虎蘸著溼漉漉的泥水在他們臉上、衣服畫上一道道痕跡。

頭髮也烏糟糟一團，泥塊將髮絲粘在一起，吳邪的頭髮上甚至還裹了幾片樹葉。

身後沒有追兵，眾人都鬆一口氣。

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月亮已經若隱若現，晨星打著哈欠躺在柔軟的薄雲中，白光灑在水面，與泥濘的地面相比，倒也算清澈。

眾人商議在此處休整一番，吃點東西。

阿檸實在受不了自已髒兮兮的頭髮，所幸現在有水有時間處理，就在水邊蹲下，用手撩一點水，一點點清理把頭髮糾纏在一塊的泥塊。

其餘幾個男人實在是餓得飢腸轆轆了，忙著填飽肚子，一時間無人講話。

阿檸在清理身上剮蹭粘黏的泥塊，幾人都沒靠得太近，默默低頭啃乾糧。

寂靜的空氣中，只餘水流聲。

迎著升起的朝陽，貌似一片安靜祥和。

無儀心不在焉地咬一口壓縮餅乾，下一秒，半塊壓縮餅乾掉落。

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突現在阿檸身後，一扯一推，兩人之間的站位完全交換。

一道細長條躍出水面，大張著嘴，露出鋒利的毒牙。

阿檸的腳步不停後退，一個站不穩，跌坐在地上，怔忪地看著眼前的背影。

凜冽的刀鋒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冷光，細長條被割成兩截，在空中停滯一秒，墜落在地。

刀鋒再一次攻向其中一段，將毒牙從那口中挑落。

唐刀回鞘。

張起靈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掃視一圈無儀，確定他安然無恙後，看向地面的屍體，眉頭微蹙。

無儀平淡的視線在屍體上劃過，眼底沒有任何波瀾，轉過身，“沒事了。”

這一切發生地太快，快到來不及反應，就都結束了。

吳邪小跑幾步，扶起阿檸，她顯然是被嚇到了，一向殺伐果斷、臨危不懼的女人，此刻形容狼狽，發白乾裂的嘴唇微微顫抖。

她的雙腿還在發軟，拒絕了吳邪的攙扶，緩步走到無儀面前，聲音艱澀，“你……”

無儀沒在乎她的欲言又止，彷彿方才驚險刺激的一幕沒有出現過，“還有壓縮餅乾嗎？”

“啊？”小無這話題跳躍得好快，吳邪抓抓頭髮，抓下一塊泥。

阿檸本就發白的唇抿得毫無血色，從自已的揹包裡拿出一塊未拆封的壓縮餅乾遞給他。

他接過餅乾，微微點頭，“謝謝。”不管阿檸是否心有餘悸，抬步離開水邊，與他擦肩而過，張起靈緊隨其後，想問些什麼，但礙於其他人在，沒有將疑問說出口。

阿檸垂眸看著地面的兩段蛇，森白的尖利毒牙掉落在蛇頭旁，已經徹底死亡的毒蛇還沒有閉上雙眸，怨毒幾乎要從蛇瞳中溢位，她後背已經被一股股冷汗浸透，垂在身側的手掌微微顫動，她剛才好像看見了自已的死亡。

如果不是無儀突然出現，在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的時候，這條蛇勢必會得逞，劇毒自蛇牙注射到她的脖頸大動脈裡，不出片刻，她就會氣絕身亡。

吳邪不知從哪折了根樹枝，撥弄地面毒蛇的殘軀，“這蛇……好像是野雞脖子啊。”

幾人也無心啃乾糧，把那兩截屍體用樹枝挑到一旁，遠離那片隱藏著危險的水面。

無儀很快解決了那塊壓縮餅乾，擰開水瓶抵在嘴邊，微微仰頭，喉珠上下滾動，淺紅的唇瓣在滋潤下泛著水光。

胖子潘子和吳邪湊在一起研究那條蛇，他們都覺得就是吳邪所說的野雞脖子。

吳邪回頭求證的目光正好撞上低頭擰瓶蓋的無儀，簡單的動作，怎麼小無做起來就這麼好看呢？

視線被一隻胖手擋住，那胖手還俏皮地打了個響指，“回神了嘿天真。”

潘子沒有對剛才的事情發表什麼意見，反而說道，“這地方不安全，我們不能在這兒再耽誤時間了。”

阿檸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某種決心，停在無儀面前，“謝……”

謝字還沒有完全說出，就被無儀打斷，“你最好現在就回去，或許能碰上吳叄省的人，也可以選擇再往裡走，但你老闆想要的註定不會有好結果，而且，”他停頓了一秒，視線與阿檸相接，好似能透過眼底看穿她的心，“我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吳邪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原來看別人被勸離是這種感受。

阿檸眼神異常堅定，做出了令吳邪和胖子驚訝的選擇，“我決定回去了，我帶了衛星電話，可以安排人來接應我。就此別過了各位，希望還有再見面的機會。”既然他拒絕了自已的感謝，那就不說出口了，這份恩情她會一直銘記在心。

無儀點點頭，神色平淡，並不意外她的選擇，也不在乎她的去留。

那兩條蟒蛇被他警告了，不敢擋阿檸的路，死局已解，就此折返是她最優的選擇。

阿檸多次替他遮掩，這份善意他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那兩條蟒蛇也不能白活，用它們的兩命換阿檸一命，這麼說來，還是他虧了。

既然下了決定，她便不再糾結，乾脆利落地背好揹包，與眾人告別，步伐堅定地走向來時的方向，經此一難，她離開這片沙漠之後或許會選擇一條截然不同的路，也算是，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