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曼九被母親問住了。
她聽了銀紗的話後,只顧著生氣,想著怎麼反擊,卻沒想為什麼她會說那些話得罪自已?
她一時想不出來,抱著母親的胳膊,睜著小鹿一樣的眼睛看著母親,眨巴著眼睛求解惑。
趙氏看著女兒一副“娘,你趕快告訴我吧”的可愛小表情,伸頭颳了下女兒的鼻子,邊走邊說:“那是因為她自卑。”
一語驚醒夢中人。
宋曼九回到京城時間不久,和宋家大房的三姐妹相處的時間也不長,但是卻能明顯地感覺到宋曼枝一點也不像宋家長女。
她既沒有宋曼瑾的優雅與大度,也沒有宋三曼的天真與可愛,她給人的感覺有點沉鬱,好像一隻藏起了利爪的貓,隨時準備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抓你一下子。
她一直覺得有點奇怪,現在聽母親一說,才恍然大悟。
宋曼枝作為宋家大房的長女,既沒有嫡女宋曼瑾的尊貴,也沒有幼女宋三曼的嬌寵。
久而久之,肯定心裡不平衡,但是她既不敢惹宋曼瑾,又不敢惹宋三曼,她心裡肯定積壓了很多鬱氣和不滿。
現在來了一個小堂妹宋曼九,既是嫡女又是幼女,既尊貴又受寵,被養得天真可愛、肆意嬌縱,簡直集宋曼瑾和宋三曼身上所有的優點於一身。
那麼對宋曼枝來說,宋曼九比宋曼瑾和宋三曼更可恨,而且宋曼九作為二房的女兒,兩人即使有矛盾,或者她欺負一下宋曼九,趙氏也不會怎麼樣她,畢竟不是一家人,趙氏怎麼著也要給宋大太太面子。
宋曼九張了張嘴,想了一下說:“娘是說她嫉妒我,或者說她羨慕我,所以才針對我。”
趙氏沒想到她一句話,女兒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讚許地點了點頭,說:“你其實要真想打擊她,今天不應該來這一出,而是天天戴不同的宮花和漂亮的首飾,穿貴重的衣服在她面前晃。”
說著還向女兒眨了眨眼睛。
剛好她們已走到自家門口,有一個挑著擔子賣豆腐腦的在叫賣。
趙氏說:“早上你沒吃多少,剛才又說了那麼多話,費了不少力氣,餓了吧,給你買碗豆腐腦吧。”
宋曼九喜歡吃豆腐腦,很享受那吃到嘴裡甜甜的、滑滑的、到嘴即化的感覺,嬌嬌軟軟地說:“好,娘也來一碗吧。”
趙氏吩咐丫鬟去買豆腐腦,帶著女兒進了自家的院子。
宋曼九還想著剛才的話,後悔地說:“還是娘明慧,早知道,我就按娘說的,每天穿戴的美美的去請安,氣死她。”
趙氏愛憐地說:“所以說,遇事要多動動腦子,想想為什麼,知已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就像這件事情,如果你提前弄明白了她為什麼這樣,想清楚了對策,既能不動聲色地反擊了她,又能贏一個好名聲。”
宋曼九這會對母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以崇拜的眼神看著母親,說:“娘,你真厲害。”
說話的工夫,娘倆已到了屋裡,趙氏輕輕地捶了捶腰,坐到榻上,笑罵道:“你少拍馬屁。”
宋曼九很有眼色地坐在母親旁邊,一隻手輕輕地幫母親捶腰,說:“娘,我說的可是真心話,你不能歪曲我。”
趙氏捉住她幫自已捶腰的手,笑著說:“不用你在這獻殷勤,知道你說的是真心話,快去吃豆腐腦吧,一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說著話,趙氏的丫鬟石梅已買回了豆腐腦,並把豆腐腦擺在了軟榻的小几上,宋曼九立即從母親的腿上爬了過去,端著豆腐腦大快朵頤。
趙氏看著女兒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吃的歡快,心裡歡喜,笑眯眯的看著女兒。
宋曼九這邊母慈女孝,和風細雨,歡歡樂樂的,宋曼枝那邊可就風霜雨雪嚴相逼了。
東院的正院廳堂裡。
馮氏一臉寒霜,坐在黃花梨太師椅上,耷拉著眼皮看著跪在下方的宋曼枝,好像老僧入定一樣,可是宋曼枝知道這是太太發火前的預兆。
太太越是這樣,宋曼枝越是害怕,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滴到鋪著青石板的地面上,洇溼了一小塊。
她不敢哭出聲,死死地憋著,怕惹得太太更生氣,可是眼淚卻像斷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地落了下來,一會兒地上就洇溼了一片。
金姨娘拘謹地站在那裡,心裡打鼓,嘴唇蠕動了兩下想為女兒求情,又怕太太說她沒資格,白白落了面子。因此在太太開口前,只是木然地站在那裡,不錯眼地盯著自已的鞋尖。
馮氏瞥了一眼宋曼枝,在心裡冷哼了一聲,說:“你知道錯在哪裡了嗎?”
宋曼枝見太太開口,終於鬆了一口氣,趕緊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女兒不該說那樣的話,女兒當時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
“砰”的一聲,馮氏一掌拍到旁邊的漆木桌子上,把宋曼枝未說完的話都嚇了回去。
馮氏失望地說:“你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已錯在哪裡?枉我這些年費心地教導你。”
宋曼枝用手死死地摳著地面,生怕一個忍不住頂撞太太。
太太這話說的也不怕遭天譴,她什麼時候教導過自已了?
除了自已做錯事被訓斥外,她都不記得太太什麼時候單獨和她說過話了,更別提教導?
可是她不敢說。
她違揹著內心的真實想法,諾諾地低聲說:“都是女兒不好,讓太太失望了。”
馮氏平時就看不上宋曼枝,這會看她唯唯諾諾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冷冷地說:“你是宋家的大小姐,為人處事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更要有宋家長女該有的氣度,而不是整天和妹妹們吵嘴,爭衣服、首飾,你的眼光要長遠,和你說過多少回了,你都當耳旁風。”
太太這話沒有一點毛病,也挑不出錯來,可是什麼是大家閨秀的樣子,什麼是宋家長女的氣度?
這都需要有人教宋曼枝,可是除了姨娘私下裡教她怎麼贏得爹爹的喜歡,怎麼巴結太太,怎麼和妹妹們爭寵,其他的沒有人教她,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在她的認知裡,氣度和大家閨秀的樣子需要好看的衣服、貴重的首飾堆起來。
可是她的衣服和首飾都是三姐妹中最差的,連一件出挑的衣服都沒有,別說什麼貴重的首飾了?
她很委屈,可是不敢說。
只能乖乖地跪在那裡聽訓,不敢回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