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林欲知佔用裴世寧的身份已經過去了一年,這段時間,利用裴世寧的身份,他每天過著錦衣玉食、揮霍奢靡的日子,比在魔宮時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舒服使人懶惰,他覺得這句話說的真的沒錯,他有時候都想要不就這麼過下去吧,管他什麼蘭芷邢,管他什麼任務,他只想乖乖地當一條鹹魚。

而懶惰使他找蘭芷邢的計劃一拖再拖,遲遲提不上日程。

這日他像往常一般,睡到大中午才起床,吃過飯之後,他在院子中散步,只見方方滿頭大汗地跑來:“小少爺,老爺差我來請你去正廳。”

“什麼事?”林欲知問。

“元一大師來了。”

去正廳的路上,林欲知向方方問清楚了這元一大師的來歷,元一本名張元一,是西邊有名的大師,當今聖上信佛,一次微服私巡時曾受元一大師點撥,對其深信不疑,為了請元一入宮,更是在宮內專門為元一修建了一座寺廟,可元一說人不能忘根,自已的根在西邊,拒絕了聖上的邀請,後來元一每年都會受邀進宮小住一段時日,陪伴聖上身側。

今年元一已在宮內住了一月有餘,該是回去的時候,裴博文作為聖上的左膀右臂,和元一自然也是相識,特地在元一回去之前請他到相府做客。

林欲知趕到正廳之時,裴博文正虛心向元一請教問題,而劉氏眉目溫順地立在一旁聽講,算下來這一年他見過劉氏的次數屈指可數,總共不超過一隻手,想來是裴博文特意囑咐的,不過今天竟然將劉氏也叫來了,看來這元一大師的在裴博文心中的地位屬實不低。

裴博文抬眼間見到“裴世寧”匆匆趕來,連忙招呼他過去:“來,寧寧,向元一大師問好。”

林欲知乖乖地行禮,剛抬頭就對上了元一打量他的眼神。

他同樣打量著元一,他本以為元一應該是個鬍子長至下巴的老頭,沒想到眼前的人看起來約莫只有三十上下,一顆光頭飽滿圓潤,劍眉飛斜入鬢,鼻樑高挺,下頜完美。

和出家人慈眉善目的形象完全不同,他的眼神格外銳利,像是能把人看穿一般,林欲知只敢匆匆掃了一眼,便將頭側開,乖乖坐到一旁去,儘量降低他的存在感。

等到林欲知坐下後,元一的目光仍在林欲知身上。

裴博文疑惑道:“請問大師,為何一直盯著犬子?”

元一轉過頭,緩緩道:“令郎體內住著不屬於他的靈魂。”

林欲知在一旁聽到元一的話,嚇得立馬站了起來,結結巴巴道:“你...你...你胡說什麼?”

裴博文同樣皺眉問道:“大師這話是何意?”

“令郎之前是否曾不慎落水?”

裴博文答道:“犬子一年前的確掉入過水裡,昏迷數日才醒。”

“便是那次,被纏上了,現在令郎的身體裡住著兩個靈魂,若長此以往,令郎的真魂,就回不來了。”

元一的話如同驚雷在林欲知心中炸起,這元一果然是有點東西,一眼就看出了他並非是真的裴世寧,可他說的話也不全真,真正的裴世寧已經死了,怎麼可能回來?

他想向裴博文解釋,哪知裴博文根本不看他。

“那這可如何是好?”裴博文焦急問道。

“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貧僧願留下來,為令郎驅魂。”元一雙手合十,輕輕躬身。

裴博文激動地站起來:“大師救命之恩,犬子無以為報,大師若不嫌棄,犬子願拜入大師門下,成為您門下徒弟。”

元一猶豫了一下,笑道:“也好,我見他有慧根,拜入我門下,可學習佛法,不被汙物所擾。”

裴博文趕緊拉著“裴世寧”給元一跪下磕頭,像生怕元一反悔似的。

“還愣著幹什麼,叫師傅。”裴博文在一旁輕輕推了林欲知一下,他後知後覺地叫了聲“師傅”。

離開正廳回到院子裡,林欲知嘆了一口氣,迷迷糊糊地認了個神棍師傅,他有一種預感,這元一大師不好糊弄,他的好日子恐怕要到頭了。

不過慶幸的是,他的院子在東邊,而相府招待貴客的院子在西邊,東西兩個方向甚遠,他在心裡默默祈禱,希望元一沒那麼多精力來管他。

怕什麼來什麼,第二天一早,元一早早便差人請他去西院。

被打擾了美夢的林欲知心情很不好,蔫嗒嗒地走到西院,推開院子大門,院子裡冷清得很,除了打掃的下人,整個院子幾乎沒有什麼生人氣息。

元一閉眼坐在石階上的蒲團上打坐,枯黃的樹葉落在他的肩上也沒能影響到他,他仿若入定一般,一動不動。

待林欲知走近,元一適時睜開眼睛,指了指他對面空著的蒲團,道:“坐吧。”

林欲知走過去盤腿坐下,打了個哈欠,搖搖頭使自已清醒,問道:“師傅,不是說要驅魂嗎?”

其實林欲知問得也很忐忑,這元一隻一眼就看出了他並非裴世寧真人,但他當真能將他的魂魄給驅走嗎?

他不認為這所謂的元一大師能幹得過系統,真的把他的魂魄給驅走。

“不急,先從打坐開始,摒棄妄念,靜心閉眼。”元一給林欲知做了個示範。

眼看試探不成,林欲知只好將手放在雙膝上閉眼打坐,他一開始是想好好靜心打坐來著,可昨晚他熬夜看了好幾本話本,今早又起的早,眼皮子一蓋上,就有數不清的瞌睡蟲來干擾他。

林欲知一顆腦袋在脖子上搖搖欲墜,元一輕輕搖了搖頭。

“裴世寧!”

睡夢中的林欲知感覺一個非常具有穿透力且威嚴的聲音,好似在呼喚他,但叫的又不是他的名字。

“裴世寧!”

這一聲,林欲知徹底想起來了,他現在就是裴世寧,嚇得立即從夢中清醒過來,看著元一波瀾無驚的面容,好似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他不好意思地撓頭:“師傅,我昨晚睡晚了,不好意思。”

“回去吧,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打坐,等調整好狀態再來。”

林欲知聞言,“蹭”地一下站起來,急急忙忙向元一鞠了一躬,說道:“謝謝師傅,師傅您真是個大好人。”接著轉身一溜煙就消失在西院,元一盯著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回東院睡了個回籠覺,一直到下午林欲知才神清氣爽地起來,下人將廚房準備好的飯菜端上,茶足飯飽後他才終於想起來還有個被他晾在一邊的師傅。

不過眼看再過一會就又到了晚飯時間,林欲知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溜之大吉!

剛吃飯的時候聽方方說望春樓的花魁瀟筱姑娘今晚有一支獨舞要獻給望春樓的客人,裴世寧既然是望春樓的貴賓,林欲知秉持著不去白不去的精神,決定晚上去看看美人兒,順便再來兩杯小酒兒。

到望春樓後,像裴世寧這種公子哥是有專門的貴賓通道的,門口候著的小廝自然認識他,老遠就屁顛屁顛前來引他進了二樓的包廂房,包廂內可以完全俯瞰一樓的所有場景,是觀賞表演的最佳視野,可一樓卻看不見包廂內的人在幹什麼,確實能很好的保護一些達官貴人的隱私,簡直就是秘密談事的最佳場所,這望春樓背後的主人不可小覷。

林欲知讓方方坐下陪他喝酒,三兩杯下肚後,今晚的主角正式登場,只見瀟筱姑娘穿一身紅衣,面紗半遮,在重重疊疊的紅色紗幕中登場了,頓時場面一陣熱鬧,臺下的男子爭先恐後地呼喚著瀟筱姑娘的名字,甚至有人一擲千金就為博美人一笑。

林欲知也來了精神,盯著瀟筱妙曼的舞姿,一時間只覺得美人如畫,美得有點不真實。

這時,老鴇突然喊道:“瀟筱姑娘今晚可單獨為一位貴客彈奏一曲,老規矩,價高者得~~~”

老鴇喊完之後,全場的氛圍已經被推至高潮,場下叫價的聲音連綿不斷,不到一會兒時間,價格已經飆升到十兩金,可叫價仍舊沒有停止的趨勢,只聽見偌大的酒樓裡,一個淡淡的聲音傳出“一百兩金”,頓時場面一下安靜了下來,一時之間竟無人叫價。

老鴇激動地喊道:“王公子出一百兩金,可有比這還高的?”

王公子的名諱一出,沒有其他人敢叫價,一是不敢叫,二是叫不起。

林欲知想起來了,這王公子是之前害裴世寧落水的罪魁禍首,之前裴博文為了給他討公道,甚至請到聖上那裡去,後來王興德不情不願地來給他道了歉,之後他就一直沒見過這號人了,如今在此處又遇見了。

從林欲知的位置能看到對面的王興德,長得油頭滑腦、膀大腰圓的,他坐在窗邊,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讓林欲知看了很不爽,他剛準備叫價,卻聽見一個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在他腦海響起:“世寧,你該回家了。”

臥槽!林欲知嚇得一個激靈,他轉頭問方方:“你有沒有聽見有人在叫我?”

方方迷惑地搖頭。

林欲知估摸著自已多半是幻聽了,不準備管這突兀出現在他腦海的聲音,大喊道:“二百兩!”

場面一時又熱鬧了起來,下面的人紛紛議論是誰竟敢和王公子爭?

老鴇看向林欲知的包廂,林欲知點頭,老鴇頓時興奮地說:“裴公子出價二百兩金,還有比這更高的嗎?”

王興德怒火中燒地盯過來,到手的東西被人搶走讓他極其不爽,可林欲知偏偏無辜地衝他笑了笑。

“三百兩!”王興德勢在必得的聲音響徹整個酒樓,頗有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

林欲知還想繼續喊價,一隻手悄無聲息地搭在了他的肩上,他以為是方方想攔住他,他拍了拍肩上的手,說:“方方,你不用攔我,今晚瀟筱姑娘只能為小爺我彈奏!”

“世寧,你不聽話。”一陣不悅的聲音突然自林欲知耳邊響起,他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緩慢地抬頭,順著搭在他肩上的胳膊往上看,等看清來人後,他呼吸幾乎都要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