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西門,全軍疾步行走,九里路並不算遠,雖然打了一天仗,但這點路不算什麼,我和老胡騎著馬,一路衝到了懷遠鎮的大門前,只見城牆上站滿了士兵,一個身穿鎧甲的人,正站在城門樓上,在火光的倒映下,像一個威風凜凜的怒目金剛,看上去有點意思。
鎮中的百姓慌忙的收拾細軟,拉車的拉車,關張的關張,前面的烏頭打了一天仗,他們不知道嗎,非得看到傷員過來,才想起來走,這裡管事的也太不把戰爭當回事了,鎮子裡小孩哭大人叫,全都像無頭蒼蠅似的亂哄哄的,現在戰爭的陰雲開始籠罩在鎮子之中。
門口的守衛不讓任何人進,傷員全都堵在了這裡,以至於整個東門全都是我們的人。
何寬說:“樓上的大人,這位是崖州狼牙軍千戶,七七大人,這是令牌!”
“七七大人,狼牙軍什麼時候換千戶了?我怎麼沒聽說過。”
何寬說:“令牌總不是假的吧,下來看看。”
這人遲疑了一下,“好,你等著。”
此人身高一米八左右,兩隻眼睛炯炯有神,何寬向前將令牌交給他,反覆的查驗後,他才笑著道:“下官懷遠鎮百戶鄒程遠見過千戶大人?”
我和老胡下馬抱拳道:“鄒大人,閒話就不說了,為何不讓我們的傷員進去?”
鄒程遠道:“大人有所不知,今日儋州高大人發了戒嚴令,下官擔心有反賊冒充所以才不讓任何人進入,並非故意為難。”
董紅早就看不下去了,質問道:“鄒大人,你膽子不小啊!反賊都打到門上了,你堵著門不讓進,到底安的什麼居心?烏頭如今陷落,這麼多傷員難道都是假的嗎?你們小小的懷遠鎮,難道不是大漢的天下了?”
鄒程遠聽了董紅尖細的聲音,知道來人不簡單,不是大漢的天下,這不是在他頭上扣謀反的帽子,嚇到面如土色,“請恕下官眼拙,這位是?”
何寬道:“這位是狼牙監軍董紅董大人,還不快來拜見。”
監軍都是太監,天家的奴才,他有幾顆腦袋,這可不敢怠慢,鄒程遠著急忙慌的迎上前,“下官見過董大人。”
董紅‘哼’了一聲,根本不去看他,董紅絕對是鄒程遠惹不起的人,他一句話就可以讓鄒程遠的仕途,直接就地結束,鄒程遠接著道:“不是下官不讓進,實在是屬下接到手令,下官不得不察,還請見諒。”
老胡早就氣不過了,“現在察好了嗎?”
“下官不敢,”轉頭道:“還不快讓各位大人進去。”
守城的衛兵慌忙拉開拒馬,我們浩浩蕩蕩的進入了懷遠鎮。
我沒心思和姓鄒的扯皮,進入懷遠鎮就登上了城樓,顯然城牆要比烏頭高不少,高約兩丈餘,接近八米左右,而且城樓走道寬大,適合士兵多排站合作進攻,城牆的質量也不是烏頭可比的,全是石頭結構,這相當於一個小型縣城的城防了。
我喊了一聲:“鄒大人,”鄒程遠急忙跑上前,他不敢相信,我小小年紀居然是軍隊的頭領,從他臉上能看出他在質疑,但胡鳳英、何寬、常徵他們對我恭敬有加,這些人都跟他一個級別,那個不是百戰的老兵,這個可不是做假的,就算鄒程遠是個傻子,也不敢再嘚瑟了。
“下官在。”
“鄒大人,懷遠有多少軍隊?”
“回稟大人,懷遠鎮包含後勤兵一共三百二十人。”
“才三百多人,有多少弓箭?”
“各類箭矢五千五百支,鐵蒺藜一千兩百個,桐油十五桶,其它物資若干。”
“可有像烏頭那樣的機弩?”
“回稟大人,原本是有,但多年不使用,保養不當,現在要用的話得修復之後才能使用。”
董紅聽不下去了,“你這個官是怎麼當的,如果懷遠丟了,我會如實的上報陛下,看看陛下會不會容你?”
鄒程遠聽了直冒冷汗,著急的回到:“董大人明示,屬下來這裡駐防不到三個月,器械倉庫在屬下手裡,一根翎羽都未曾毀壞,但是機弩確實不是在我手中損毀的,還望董大人明察。”
董紅也是狐假虎威,他哪有機會見皇上,我知道他心思,就是想拿捏一下,回頭弄點好處,我不想揭破他,就讓他吹吧,畢竟這樣的地方官連見太監的機會也沒有。
我接著道:“鄒大人,烏頭鎮今日之戰你可聽說了?”
“大人未來之前,下官聽傷員講了個大概,稍微瞭解了一些。”
“你知道就好,現在抓緊佈防還來的及,也許今夜,也許凌晨,反賊頃刻間就會到這裡,你打算如何抵禦?”
“千戶大人在此,哪裡有下官指揮的道理,大人您怎麼說,下官就怎麼做。”
“好,那我也不廢話了,現在反賊約三四千人,還有二百弓騎兵,如果是你,你應該怎麼辦?”
“這?”
我生氣道:“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有什麼說什麼?”
鄒程遠說:“下官以為,城外兩里路灑滿鐵蒺藜,城門前布上陷坑,裡面灑滿火油,城門外布上拒馬,城門內堆滿砂石,堵死城門通道,桐油全部熬煮好,等敵人爬上牆頭,給他來個一勺燴。”
我哪裡懂這些,只能邊聽邊學習,看了一眼老胡,老胡點點頭,我道:“吳瑞?”
吳瑞道:“你帶二百人,配合鄒大人執行吧。”
吳瑞點頭稱是,我接著道:“那就麻煩鄒大人抓緊佈防吧,時間緊急,大家手腳快點。”
鄒程遠和吳瑞領了命令去了,“何寬,常徵,張權你們去器械庫,把所有的箭矢全部搬到城樓上,今天我們要做好防禦,明日咱們就在懷遠鎮跟這幫反賊決戰。”
眾人大聲喊道:“是。”
眾人都領了命令去忙活了,身邊只有老胡和董紅,“董大人辛苦一路了,休息吧。”
董紅說:“哎!生死攸關,能睡得著嗎?”
“董大人,明日的戰況還得靠您給皇上彙報呢,沒有精神怎麼記錄呀,休息去吧。”
“也好,那雜家告辭了。”董紅下去了,至於他去哪裡睡,我也不知道,鄒程遠會安排的吧。
老胡道:“這個玩意還有心思睡?”
“別這麼說,大家都是人,只要他不瞎寫,咱們就不管他,回頭把他寫的那玩意偷出來看看,如果對咱們不利,那就......”我在脖子上一比劃。
“明白,”
“這個事要做的不能讓人看出來,不要直接動手,最好能借反賊的手把他那個了。”
“大人不用講,我懂的。”
我和老胡下了城樓,到鎮上溜達,老遠就看見一個酒肆的招牌,大半夜了,有些餓,酒肆早就關門了,老闆不知道是走了,還是躲起來了,我徑直的朝酒肆過去。
門板裡面上了插上了,我抽出腿上的匕首一點點的撥開,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人,沒人注意到我們在幹什麼。
老胡在我身後幫我遮著,我撬開門擠了進去,老胡也閃身進來,裡面沒有亮,老胡把門反手插上,點亮了手裡的火摺子,藉著燈火將店內的油燈點亮,屋子裡放著幾張桌子板凳,掌櫃的收銀臺那兒有兩排貨架,我走過去,發現還有幾壇沒有開封的酒,抱了一罈到桌子上,老胡會意,直接進後廚瞅瞅,也不知道後廚還有沒有吃的。
只有酒罈子,沒有碗,我到櫃檯找到了好幾摞碗碟,隨手拿了兩個放在桌子上,抱起酒罈子就把碗給滿上,小嚐一口,啊!純高粱酒,夠辣,夠味,可惜沒有菜沒法喝。
溜達著走進後廚,老胡正點著火摺子到處翻找,我接過他手裡的火摺子幫他照著亮,菜架上只有些白菜,芋頭,還有兩節帶著泥巴的藕根,其它就沒什麼,廚櫃裡也沒有啥,只找到半袋子黃豆。
翻遍了整個後廚也沒有發現一點葷腥,老胡伸手往懷裡掏,我急忙打住,“留著吧,不多了,在找找看。”
我抬頭看了看上面,只見樑上倒掛著一根黑漆漆的東西,很大,很髒,也不知道是什麼,老胡也看到了,小聲道:“大人,有口福了,這是個好寶貝,肯定是店家走的急忘記拿走了。”
我都沒看明白是個啥玩意,老胡抽出腿上的刀子,一個縱身,一刀就砍掉了拴住它的繩子,那玩意咣的一聲就砸在了菜架子上,被木板一彈直接摔在了我面前,把我嚇了一跳,“老胡,這是個什麼玩意,這麼硬?”
老胡高興的跑上前撿起來,“大人,這是臘肉,好東西。”
“是嗎?”我好奇的打量著這個玩意。
“大人去歇著,剩下的就別管了,我來弄吧。”老胡接過來我手裡的火摺子,點亮了灶臺上的油燈,我對做飯一竅不通,既然咱不會,就別在這裡礙手礙腳了。
回到桌上,又喝了一口,沒菜,酒就不好喝,門外轟隆隆的,有人走過的腳步聲,現在整個鎮子都在為戰爭做準備,就我在這裡閒情雅緻喝酒,沒辦法,誰讓自已是這裡的最高領導,我悠閒的享受著難得的清淨時刻。
正閒的無聊,就聽見熟悉的聲音,這不就是有人在撥門栓,我草,膽子不小,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小偷,誰會來這裡?
我悄悄的避到門後,抽出腿上的匕首,準備給來人一下子,好傢伙,什麼檔次?這個時候居然還有人跟我一樣,想偷懶,是不是想找死。
門栓被撥開了,從門外閃進來一個人,穿著一身淡青色外衣,這人進來後反手就把門關上,我一看這個人的身影怎麼這麼熟悉,好小子,這他媽不就是董紅。
這小子眼瞎,我一個大活人,他居然在關門的時候沒看見,腦袋只是瞅著桌子上的酒,他高興的搓著手,跑到桌子旁,端起來就喝,我悄悄的摸到他的身後,董紅正仰著脖子把酒往肚子裡灌,我猛地朝他肩膀上重重的一拍,嚇的董紅嗷一嗓子,打了一個激靈,酒碗直接脫手,當一下子掉在了桌子上。
那口酒應該只下去一半,剩下的全讓他撒桌子上了,‘誰’我笑嘻嘻的把臉湊過去,當他看見是我的時候,“你、你、你。”他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大膽董紅,什麼時候了,敢過來偷酒喝。”
“我、我、我。”
“我什麼我,你膽子不小啊,戰前酗酒可是犯了軍法,按大漢軍法,你可是要砍頭的。”
董紅稍微猶豫了一下,而後他卻笑了,“七七,你這是什麼律法,誰告訴你的喝酒要砍頭。”
“戲文裡不都這麼說的嗎?”
“戲文裡的你也信,你看的什麼狗屁戲文,還砍頭,除了皇上,誰能砍我的頭。”
“我草,你當太監還當出癮頭來了,你意思是,我沒有權利砍你了。”
我在旁邊的板凳上坐下,拿過來另一隻碗倒了滿滿的一碗,端起來就喝了一口,倆人都心照不宣,哈哈一笑。得了,誰他媽也別說誰,烏鴉落在豬身上,都是一樣的黑。
我倆笑著幹了一個。
“咋了,只有酒,沒有菜嗎?”
“有菜,老胡在裡面弄著呢。”
“真的?”
“你耳朵聾嗎,聽不到裡面有人。”
董紅一笑,“我去看看。”
我不理他,你會做嗎?在這裡等著吃就完了,還去看,這小子還是不信我。
董紅悄悄的走去廚房,就聽裡面老胡的哆哆嗦嗦的聲音道:“哎呀,董大人,你什麼時候來的?”
“董什麼大人,老胡啊,你們倆不講究,喝酒也不叫我一聲,鍋裡做的什麼菜?”
老胡多精明的一個人,“額,好菜,燻肉,這不,還有幾個冷盤,稍等一會就好。”
“行,你忙吧,我外面坐著。”
我把碗裡的酒喝完,董紅坐在我身邊道:“剛才在城樓上我就想說你,好不容易能安生一會了,原打算讓鄒大人弄點好吃的,你倒好,直接把人安排走了,沒人管飯,只好自已找點吃了。”
我一本正經的道:“強敵明日就來,哪有心思吃飯喝酒。”
董紅指著我得鼻子笑著說:“七七,你還好意思這樣說,你真不適合當兵,我建議你跟我去當太監吧。”
“當太監,哎!董紅,我問你,太監沒了那玩意,撒尿方便不?”
董紅一聽大怒,當一下把酒碗放在了桌子上,睜著倆眼看著我。
又他媽把我嚇一跳,“你幹嘛呀,不喝別浪費。”
“七七,你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找我茬?”
“我哪有心思找你茬,我是真好奇,你看我的眼睛,有一點嘲笑你的意思嗎?”
董紅湊上來看了半天,我說:“我臉上可有一絲嘲笑你的意思?”
“那倒沒看出來,不過,你的臉皮是真厚啊,有做太監的潛質。”
“哎!別,我謝謝您了。”
“你不是想知道太監撒尿方便嗎?自已試試不就知道了。”
“董大人,我錯了,自罰一個。”
我把兩人碗裡的酒添滿,認真的喝了一口,董紅笑眯眯的看著我,“七七,你小小年紀能做千戶,前途不可限量。”
我放下碗,“董大人,你要想罵我就直說,何必拐彎抹角的,有意思嗎?”
董紅大笑,“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
“爽快就行,你喝一個。”
董紅端起碗來,“好,值得喝。”說完喝了一大口,“痛快!”
“七七,喝酒就應該喝好酒,平常在監查院裡,這種高粱酒,根本沒有機會端到桌上來,但是今天跟你喝的痛快,喝酒就得有好朋友,合得來的朋友,再孬的酒也能喝出好味道來。”
我草,兩杯貓尿下肚,我成他好朋友了,這是酒後吐真言,還是酒後吹牛逼。
我自然老實堅定的點點頭,“那是當然,能交到董大人這樣的好朋友,也是我的榮幸。來董大人,接著喝。”
“彆著急,菜都還沒上來,一會再喝趴下了。”
“沒事,回頭你好好睡一覺,明天認真幹你的事就行了,我跟你不一樣,今天只能稍微喝點,明天還得上戰場拼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