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中,老夫人咆哮聲猶在迴盪。

白瑾嵐既委屈又氣,嬌軀在微微顫抖。

百年才修得同船渡,她異常珍惜家人緣分,為此一再忍讓,可事實證明善良只能換來得寸進尺。

嫡房的貪婪和惡毒,是刀子刮骨,是重錘砸心,好疼好疼。

最令她憂心的是,老夫人若真咬死不放手,三房想義絕出去獨立門戶,將註定不可能實現。

只因此乃家務事,身為當家主母的老夫人就是天,就算當今聖上也無法橫加插手。

而忤逆反抗,等待三房的將是有悖人倫的不孝大罪,必將遭舉世攻訐,再難立足於大涼。

“孃親不用難過,魑魅之輩,找個捉鬼道人收拾了便是。”

關靈若仰起小腦袋,柔聲安慰。

白瑾嵐伸手摸著後腦勺,想裝作釋懷,笑容卻難掩苦澀。

香寧多智,今日寄希望於她,沒想到卻是弄巧成拙的徹底撕破臉,往後嫡房不再需要偽裝,必將猙獰畢露的加倍磋磨三房。

“上哪找那捉鬼道人去,你說的倒是輕巧。”

關香寧低聲反駁,笑容訕訕。

她也不想弄巧成拙的,只是沒想到嫡房的無恥這麼沒下限。

關靈若鄙視投去一眼,張口欲言,又急忙停下。

“妙兒,我觀你近日進步許多,來來來,陪我再戰一場。”

關毅安興沖沖追上來,手中拿著兩根大半丈長的對戰藤棍。

妙兒正豎起耳朵聆聽靈姐兒的妙計,哪有心思理她,不耐煩揮手道:“安少爺,今日府內大喪不宜大動干戈,奴婢下次再陪您玩吧。”

“曾祖母是喜喪,無礙。”

關毅安不由分說的扔去一根藤棍。

關靈若眼看妙兒伸手接下,微笑道:“今日動武有違禮制,你就不怕二伯又打你?”

“沒事,我皮實,快來。”

關毅安急不可耐的往外走,將好武脾性暴露無疑。

眾人詫異不已,沒想到二爺真因上次之事打過他一頓,並未撒謊。

唯獨開口試探的關靈若並沒感到太意外。

前世,阿爹死後,杏林街醫館被奪,她被迫回到郎中府居住,接下來的數年間,整個嫡房唯一真心疼她的只有二伯。

沒有二伯相護,她就算再過目成誦天賦過人,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間兩耳不聞窗外事,專心閱覽百家書卷,擁有舉世震驚的文才。

二伯疼她是真的,尤其在九年後北遼攻入安陽,關毅安斬下大涼守城將領頭顱投敵時,二伯聽聞後當場割發斷絕父子關係,隨後在血淚中反鎖門戶,自焚而亡。

反倒大伯完全沒骨頭,借關毅安投靠北遼,混得風生水起。

“這……”

妙兒猶豫不決。

關靈若知道妙兒昨晚服食過富含大量凰鳥精華的血液,多少是有些效果的,只是妙兒自已不曾察覺罷了。

為了避免動手後被妙兒發現異常,關靈若伸出小胖指,指向嘟嘟道:“堂兄,要不讓嘟嘟先陪你玩吧,只要你能碰到它,我就叫妙兒陪你打到盡興。”

聞言,懶洋洋跟在身後的嘟嘟突然僵住動作,仰起無辜的大胖臉,滿是抗拒之色。

“你就不怕我記恨上次傷手之仇,趁機打死它?”

關毅安驚訝。

關靈若鄙視道:“你要有那本事才行。”

關毅安哪能受激,拎起藤棍,徑直衝向嘟嘟。

“喵……”

嘟嘟飛竄出廊道,肚皮貼地的圓滾滾身體化作一道殘影,快到僅關靈若和阿蠻能看清。

再出現時,它已經坐在弧形院牆琉璃瓦上,用爪子懶洋洋洋的梳理頸毛,說不出的輕蔑。

關毅安火冒三丈,輕喝一聲,飛奔過去,腳踏院牆半空的高高躍起,掄棍掃去。

嘟嘟靈巧跳開,在牆頭走走停停,不時回頭叫喚一聲,引著他越追越遠。

“乖曾孫,你這隻寶寵好不靈動,怕不是尋常貓兒吧。”

躲在廊下陰影中的曾老夫人越看越覺得不凡,不禁嘖嘖稱奇。

“嗯,它是靈獸。”

關靈若傳音回答。

“靈若,人走了,快說。”

關香寧拍肩催促。

關靈若輕啟櫻桃小嘴,糯唧唧道:“大涼階級固化,上三品士族分別為皇親國戚和勳貴構成的貴族、三代及三代以上擔任正三品以上官職的世家,最後是擁有鉅額財富和巨大社會影響力的豪門。

再下來為士族五服之外的遠戚,即寒門。郎中府未入上三品,說穿了不過連寒門也不如的吏家。

相比於豪門,別說小小吏家,就算攀上姻親的侍郎府也要伏低做小。阿姐,小人畏威,最好用的手段莫過於敲山震虎,還要我往下說嗎?”

“你……果真有些小聰明。”

關香寧先前聽妙兒連聲稱頌小妹的不凡,本將信將疑,現在眼見為實,不免既驚又喜。

不過,她轉而就試探道:“如此淺顯的道理,我自然懂得,為防意外也佈下後手,那你不妨再猜猜我請來了誰?”

關靈若不假思索道:“女眷亡故乃後宅之事,徐家家主徐公明不適應出面,那麼來者具備足夠分量的只能是徐家當代主母,或者乾脆徐老夫人。”

關香寧默然以對,顯然被猜個正著。

白瑾嵐和阿蠻精神一振。

徐關兩家除了寧姐兒這根線外,素無交集,要是徐家主母或徐老夫人肯來露個面兒,給寧姐兒撐個門面,嫡房至少往後為難三房時定會收斂許多。

妙兒喜色一閃而逝,憂心道:“靈姐兒,老夫人放出絕不放手的狠話,這是治標不治本吶。”

關靈若凝聲道:“頑疾嘛,總要先治標,才好治本。”

“如何治本?”

關香寧急聲追問。

關靈若眨眼道:“祖母心中最在意的是什麼?”

“銀子……”

關香寧沉吟中,猛搖頭道:“不對,是大伯的官位。”

關靈若天真無邪的甜笑道:“某日當大伯官位不保,有人能力挽狂瀾時,到時無論提任何要求,祖母都會答應的。”

眾人豁然開朗,轉而又集體為之苦笑。

朝中勢力盤根錯節,牽一髮動全身,控制一個正四品官員的去留,動則引火燒身,招致滅頂之災。

這當中的難度別說豪門徐家,就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臣也要權衡再三,不敢輕易為之。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其實也沒你們想的那麼難……”

關靈若見眾人驚悚注目,趕緊訕然改口道:“必竟是血脈相連的家人,也許關係還有迴旋餘地,先等等看吧。”

說完,趕緊拉著阿蠻逃掉。

身後,白瑾嵐疑惑道:“香寧,你是不是暗地裡給她開小灶?”

關香寧輕輕搖頭,反問道:“難道是阿爹偷偷教導她?”

白瑾嵐苦笑道:“你阿爹到昨日上職前還對我埋怨說生了個不親近的丫頭,連聲阿爹都叫得牽強,還成日用屁股對著他。”

“不會是二公子吧……”

妙兒話說一半,悄然閉口。

指望那靠肌肉思考的傢伙,省省吧。

話語至此而竭,三人面面相覷,滿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