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雷雨之夜

“麗貝卡！”

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麗貝卡回過頭，只見室友凱莉朝她跑來。

“我聽說了！你成了小姐新的保姆……”

“嗯，是啊……”

“你沒事吧？！”

看著凱莉一臉擔憂地問，麗貝卡微笑著讓她放心。

“嗯，應該沒問題的。”

“應該沒問題……可是，萬一詛咒轉移到你身上……”

“詛咒轉移、或者被殺，這些都只是傳言而已。所以，沒事的。”

凱莉呆呆地張著嘴，過了一會兒，她有些生氣地皺起了眉頭。

“麗貝卡，你也太輕鬆了吧！你知道有些僕人因為照顧小姐都病倒了嗎？！”

“嗯……這個我聽說了……但是女僕長也說沒問題的……而且，我……拒絕不了……”

“我就知道你拒絕不了！他們就是因為你是新來的，才把這個任務推給你！”

凱莉大聲說完後，抱著頭嘆了口氣。

“唉……怎麼會這樣……總之，如果感覺到危險，你要馬上逃跑，知道嗎？”

“小姐又不是猛獸……”

“猛獸還好點呢！”

麗貝卡苦笑著回應凱莉的話，然後繼續說道：

“凱莉，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就要搬到單人房間去了。”

“……啊，我聽說了。你會感到寂寞吧。不過真的拜託你，有危險的時候一定要馬上逃跑。”

“好的。”

麗貝卡再次微笑讓凱莉放心，但她仍然一臉擔憂。

******

麗貝卡新分配到的單人房間離伯爵千金溫蒂的房間很近，是一間寬敞氣派的屋子。怎麼想這都不是一個女僕該住的地方。

“……”

聽說溫蒂有事時會按響呼喚鈴，一聽到鈴聲就得立刻趕去她的房間。所以，才給了她這間大的有些浪費，但離溫蒂房間很近的屋子吧。

“小姐很少按呼喚鈴的，所以放心吧。”

女僕長像是掩飾什麼似的這樣解釋道。雖然能有自已的房間很開心，但麗貝卡總覺得像是被騙了似的。

“好累啊……”

工作全部結束後，麗貝卡躺在新房間的床上。這張床比她之前用的那張要高階得多。軟綿綿的，很舒服，但總覺得有些不安心。她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然後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算了，順其自然吧……”

就像凱莉說的那樣，自已可能是太好說話了。但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了。煩惱也沒用，只能往前走。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中意識就飄遠了。

******

照顧溫蒂的工作，雖然之前有所預料，但實際上並不像想象中那麼難。每天就是送餐、搬運必需品、打掃房間、準備浴室以及後續的整理工作。

其他僕人從遠處投來同情的目光，但麗貝卡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注視。每當麗貝卡進入房間，溫蒂通常都會用床單裹住全身，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背對著她。

“我來打掃了。”

“嗯。”

溫蒂幾乎不出聲，也不與麗貝卡對視，只是在她說話時小聲回應，從來不會主動找她說話。

不過，麗貝卡注意到，溫蒂似乎有話想說，時不時會偷偷瞄她一眼。

這種尷尬的關係在麗貝卡成為溫蒂的保姆大約一個月時發生了改變。

“我來打掃了。”

像往常一樣，麗貝卡敲了敲門並說道。

“嗯。”

聽到溫蒂小聲回應後，麗貝卡推開門走了進去。

溫蒂像往常一樣，裹著床單坐在房間的角落裡。但是，

“啊！”

麗貝卡不禁叫出聲來。看樣子溫蒂剛才在看書，她旁邊放著一本大大的書。麗貝卡對那本書的封面有印象，於是脫口而出：

“那本書很有趣呢。”

那一刻，溫蒂的背影震了一下，然後她慢慢地轉過身來。

“你……你知道嗎？”

“嗯，我以前讀過。”

那本書是一本兒童讀物，彙集了各個國家的童話故事。雖然不是特別有名，但裡面收錄了很多滑稽而奇特的故事，編排得易於閱讀，非常有趣。

“我喜歡裡面那個雪之公主的故事。”

麗貝卡從小就喜歡讀書。因為在家裡獨處的時間比較多，所以她大部分時間都在讀書。幸運的是，她的祖父也是個愛讀書的人，所以家裡有很多書。

“我、我也喜歡！”

聽到麗貝卡的話，溫蒂的眼睛亮了起來。

“雪之公主為了救心愛的人，不惜犧牲自已的生命呢。”

“是個悲傷又讓人揪心的故事呢。”

“對！特別感人！”

“還有，那個旅行者只用一把勺子就打敗了巨人的故事也挺好的。”

“那個故事我也喜歡！但是呢，那些孩子被帶到天上的故事好可怕——”

溫蒂聊得入迷，突然像回過神來一樣閉上了嘴。然後她噗地一聲再次轉過身去，

“……快點幹完活。”

她沒好氣地說道。

“……好的。”

麗貝卡簡短地回應後，像往常一樣開始打掃。

打掃時，她偷偷瞥向房間角落那個小小的背影。剛才溫蒂那張閃閃發光的臉讓她難以忘懷。溫蒂平時總是面無表情，所以麗貝卡真的很驚訝。沒想到她還能露出那麼孩子氣的表情，麗貝卡邊想邊完成了打掃。

“打掃完了。打擾了。”

說完，麗貝卡走出了房間。溫蒂什麼也沒說。

“怎麼樣？小姐她……”

麗貝卡去洗衣房時，碰巧遇到了凱莉，凱莉這樣問她。

麗貝卡為難地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是個有點難相處的人呢。”

“哎，她從小到大幾乎都沒怎麼跟人接觸過。”

凱莉擔心地看著麗貝卡。

“真的沒問題嗎？”

“嗯。工作比想象中容易多了。”

麗貝卡笑著說，凱莉也稍微放心地笑了。

大約一週後的一天晚上。

“……天氣真不好啊。”

結束一天的工作後，麗貝卡回到房間，抬頭望向窗外。平時可見的星空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

“今晚早點睡吧……”

她喃喃自語道，正準備換睡衣時，

“……嗯？”

天空中傳來了轟隆隆的可怕聲響，是雷聲。

“……”

她靜靜地望著外面的景色。

忽然間，她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那時的她很害怕打雷。有一次，她因為害怕得不行，半夜跑進了女僕麗貝卡的房間。

‘麗貝卡！我害怕，打雷，我害怕！’

‘沒事沒事，小姐，沒關係的。你看，就只是聲音大、會閃光而已。’

‘可是，可是打雷的晚上——’

她一邊害怕著雷聲，一邊抽泣著抱住了麗貝卡。麗貝卡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那一晚一直陪著她。真是令人懷念的回憶啊。

現在，我已經不再害怕打雷了。不會像小時候那樣，因為害怕得不行而哭著找別人。

但是——

“……”

稍微想了想，麗貝卡悄悄地走出了自已的房間，直奔廚房。幸運的是，廚房裡還有一位熟識的廚師在工作。

“不好意思。”

聽到麗貝卡的聲音，廚師顯得有些驚訝。

“哦，怎麼了？”

“能給我一點牛奶和蜂蜜嗎？”

廚師聽到麗貝卡的話後皺了皺眉。

“誒？為什麼？”

“……我有點需要。拜託了。”

“好吧，等一下。”

說著，廚師從廚房裡面拿出了裝著牛奶和蜂蜜的小瓶子遞給麗貝卡。

“這些可以嗎？”

“真是幫了大忙了。謝謝。”

麗貝卡輕輕點頭致謝，然後抱著牛奶和蜂蜜離開了廚房。

她直接朝目標房間走去。途中，一陣巨響震耳欲聾，麗貝卡不由得停了下來。天空中裂開了一道口子，雷聲轟鳴。

“……”

她再次邁步，加快了腳步，爬上樓梯，終於來到了溫蒂的房間。

麗貝卡輕輕地敲了敲門，問道：

“……小姐，方便嗎？”

等了一會兒，沒有回應。麗貝卡剛想轉身離開，

“……進來吧。”

一個細小的聲音傳來，麗貝卡開啟了門。

“打擾了。”

說著，麗貝卡推開了門。溫蒂沒有像往常一樣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裡，而是躺在床上，裹著床單。

“……有什麼事嗎？”

她還是像以前一樣，語氣冷淡。麗貝卡剛想回答，

‘轟隆隆！！！’

眼前一閃，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響起。那一刻，麗貝卡看到溫蒂的身體猛地一顫。巨響過後，她仍然在微微顫抖。

麗貝卡苦笑了一下，果然如此。

“小姐。”

“……什麼事？”

“我其實有點怕打雷。”

聽到麗貝卡的話，溫蒂從床單裡露出了臉，困惑地看著她。

“——誒？”

“我怕打雷。”

麗貝卡又重複了一遍，然後苦惱地皺了皺眉，繼續說道：

“我一個人有點害怕，所以能待在這裡嗎？”

溫蒂聽了她的話，呆呆地張開了嘴，然後眼神閃爍，小聲說道：

“……那、那這樣的話，也沒辦法。你就待在這裡吧。”

溫蒂邊說邊露出了安心的表情。麗貝卡確信自已的猜測沒錯，便偷偷地苦笑著點了點頭。

“謝謝小姐。”

她想，溫蒂一定也怕打雷。這個念頭是前幾天因為那本兒童書和與溫蒂的對話而萌生的。

‘那些孩子被帶到天上的故事好可怕——’

溫蒂的話讓麗貝卡想起了那本兒童書裡收錄的一個故事。那是一個略顯奇特的恐怖故事，講的是夜晚怪物會隨著雷聲從天而降，把孩子抓走。那個故事在兒童書中算是相當恐怖的描寫，麗貝卡小時候第一次讀的時候也留下了心理陰影。她怕打雷也是受那個故事的影響。

麗貝卡想，溫蒂一定也像小時候的自已一樣，獨自一人害怕夜晚的雷聲。一想到這個，她就不能置之不理。雖然知道自已不應該多管閒事，但麗貝卡還是忍不住擔心她，所以即使不是工作內容，她還是來到了這裡。

麗貝卡儘量溫柔地對溫蒂說道：

“小姐，要喝牛奶嗎？”

“……牛奶？”

“是的。是加了蜂蜜的牛奶，很甜很好喝哦。”

說著，麗貝卡不等溫蒂回答，就用魔法把牛奶加熱，倒入杯子，然後加了一點蜂蜜。周圍瀰漫起了甜甜的香氣。

“請喝。”

麗貝卡微笑著把杯子遞給她，溫蒂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伸出手接過了杯子。當她接過杯子時，麗貝卡瞥見了她手腕上的紅色疤痕，心裡猛地一跳。

溫蒂拿著杯子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喝了一口。

“——好喝。”

她邊說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的樣子非常可愛，讓麗貝卡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時，雷聲再次轟鳴。同時，溫蒂的肩膀一顫，

“啊！”

她小聲驚呼，然後慌忙開口：

“我...我不害怕。我只是……有點被嚇到了——”

“嗯。被嚇到了吧。”

麗貝卡聳了聳肩，繼續說道：

“但是沒關係。雷聲很快就會過去的。”

“……真的嗎？”

“是的。等你睡著醒來，雷聲就已經消失了。”

聽了麗貝卡的話，溫蒂再次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繼續喝牛奶。然後，她緩緩地開口：

“那、那在打雷結束之前，貝卡會一直在這裡嗎？”

“是麗貝卡，不是貝卡。嗯，是的。我一個人也會害怕，所以打雷的時候我會一直在這裡。”

聽了這話，溫蒂微微一笑，喝完了牛奶。

“小姐，差不多是睡覺的時間了。”

麗貝卡說著，收拾好杯子，給溫蒂蓋上了毯子。

“好了，快睡吧。”

“……可能睡不著。”

溫蒂不安地說。她一定是害怕雷聲。麗貝卡想了想，開口說道：

“那我給你唱搖籃曲吧。”

“搖籃曲？”

“是的。”

麗貝卡小聲唱起了搖籃曲。這是一首很有名的搖籃曲。麗貝卡想她聽了應該就不會在意雷聲了，很快就能睡著。

沒想到溫蒂聽了麗貝卡的歌聲卻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你怎麼了？”

“……貝卡，你唱歌跑調呢。”

“啊？！不會吧？！”

麗貝卡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大受打擊。溫蒂則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別人從來沒跟你說過嗎？”

“……我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唱過歌。”

“那以後還是不要在別人面前唱歌比較好。”

溫蒂用同情的目光看著她，麗貝卡沮喪地垂下了肩膀。

這時，眼前又是一亮，巨大的響聲傳來。溫蒂再次顫抖起來，把毯子拉到了頭上。

她害怕的樣子讓麗貝卡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已，心裡一陣堵得慌。於是，麗貝卡自然而然地伸出手，隔著毯子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讓她安心。

麗貝卡感覺到溫蒂在毯子下動了動。

“沒關係的，小姐。沒關係，沒關係……”

“……我又沒說害怕。”

“是的，我知道。但是沒關係哦。因為你不是一個人……沒關係，沒關係……”

麗貝卡就這樣繼續撫摸著溫蒂，重複著“沒關係”這句話。

不知何時，雷聲已經聽不見了。溫蒂也不再顫抖，似乎已經安然入睡。

麗貝卡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離開了房間，生怕吵醒溫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