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捉弄

事情的起因，是女僕們態度的變化。

“早上好。”

早晨，麗貝卡在廚房裡向一個熟識的女僕打招呼，但那個女僕卻把臉轉開，什麼也沒說就走到別處去了。

“……”

麗貝卡對她的態度感到困惑，但還是開始準備工作。之後，她又幾次試圖和其他年輕的僕人說話，但都沒有人回應。他們完全無視了她。

“——肯定還是因為克里斯少爺的事吧。”

“嗯，大概是吧。”

在洗衣室裡，凱莉對嘆氣的麗貝卡聳了聳肩。

“麗貝卡，你沒事吧？”

“沒事。我沒在意。”

“要不要跟女僕長說一聲？”

“嗯，……不用了，我沒事。過一段時間，就會恢復原樣的。”

對於麗貝卡的樂觀，凱莉仍然一臉擔憂地繼續說道：

“那個，不過，你還是小心點佩內洛普吧……”

“誒？她是誰？”

麗貝卡對這個沒聽過的名字皺了皺眉，凱莉便小聲地告訴她：

“她是女僕中的領頭人物，從她父母那一代開始就在這座宅邸工作了……而且是克里斯少爺的專屬女僕之一。”

“啊，原來有專屬女僕啊。”

“那當然，人家是伯爵的公子呢。入學之前，他有好幾個專屬女僕呢。不過，大部分工作還是執事在做。”

聽到這話，麗貝卡想起了那個面癱的執事裡德。

“佩內洛普從以前開始，就非常非常喜歡克里斯少爺，可以說是狂熱粉絲，或者說是真愛粉，……總之，她是個激進派。”

“激進派……”

“沒錯。而且，佩內洛普雖然是女僕，但她原本是沒落貴族家的女兒……所以，她可能是真心想追求克里斯少爺吧……雖然克里斯少爺完全沒把她放在眼裡。”

“真難辦啊。”

“總之，你真的要小心點。被無視也就算了……但如果被欺負了，一定要馬上告訴我。”

“哈哈哈，沒事的。”

麗貝卡笑著回應凱莉的忠告，但凱莉仍然一臉不安。

夜晚，在溫蒂的房間裡，麗貝卡一臉困擾地站在那裡。而溫蒂則像怒神一樣站在她面前。

麗貝卡捂著臉，輕輕搖了搖頭，開口道：

“小姐，您已經喝過牛奶了……真的該休息了。”

“不要。”

溫蒂交叉著纖細的雙臂，堅決地說：

“我要和貝卡一起睡！”

聽到這話，麗貝卡不禁抱頭苦笑。

最近，溫蒂開始像小孩子一樣任性了。雖然只對麗貝卡這樣。這既是令人高興的事，也是可愛的任性，所以麗貝卡想滿足她。但是，

“我不能睡在小姐的床上啊……”

對於溫蒂想一起睡床的任性要求，麗貝卡實在無法答應。

麗貝卡的困擾對溫蒂來說毫無意義，她仍然固執地堅持要一起睡。

“上次，你不是也在這裡睡了嗎！”

溫蒂指著自已的床說。麗貝卡被戳中了痛處，移開了視線。

確實，有一次她進來送牛奶時，因為太過疲憊，竟然在這裡睡著了。而且，不只是那一次，最近幾天她都敗給了睡魔，在溫蒂的床上睡了三次。作為女僕，這實在是不妥。

“小姐……如果這事被發現，我會被女僕長訓斥的。”

麗貝卡小聲說完，溫蒂仍然交叉著雙臂，嘟起了嘴：

“可是我說可以了嘛！”

“不行的。女僕和主人一起睡，……這太不像話了。”

麗貝卡斬釘截鐵地說，溫蒂卻鼓起了腮幫子。她的樣子很可愛，讓麗貝卡差點笑出聲來，但她還是忍住了。麗貝卡慢慢蹲下身，與溫蒂對視。

“為什麼，你這麼想和我一起睡呢？”

面對這個問題，溫蒂像鬧彆扭一樣回答：

“因為和你在一起就安心……”

“安心嗎？”

“嗯。我喜歡貝卡的味道，蜂蜜的味道。還喜歡被你抱著，特別喜歡。”

“嗯……”

“還有，順便說一句，我也喜歡貝卡的胸，軟軟的，蓬蓬的。”

“……”

麗貝卡不禁繃起了臉，無言地看向自已的胸。然後很快抬起頭，苦笑著開口：

“那這樣吧。”

“嗯？”

“小姐想什麼時候抱，我就什麼時候抱你。”

“……什麼時候都可以？”

“是的。這樣可以嗎？”

對於這個提議，溫蒂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但很快又抬頭盯著麗貝卡看。

“真的嗎？什麼時候都可以抱我？只要我想，無論什麼時候？”

“是的。”

“那現在就來！”

溫蒂期待地看著麗貝卡說。麗貝卡雖然有點驚訝，但很快就笑了。然後，她立刻伸手抱住了眼前的溫蒂。

像包裹一樣，溫柔地抱住溫蒂。溫蒂的手臂也立刻環住了麗貝卡的背。兩人像分享體溫一樣緊緊相擁。從溫蒂身上，麗貝卡聞到了花香。感受著溫蒂的甜蜜香氣，麗貝卡開口道：

“這樣能睡著了嗎？”

“還不行。完全，不夠呢。”

在麗貝卡的懷裡，溫蒂咕噥著說。麗貝卡笑著，像安撫一樣輕輕拍了拍溫蒂的背。

就這樣，直到溫蒂滿足為止，兩人在昏暗的房間裡靜靜地相擁著。

******

“這個，你先做著。”

“啊？”

在走廊上，麗貝卡突然被塞了一大堆要洗的衣物，瞪大了眼睛。面對遞給她衣物的女僕，麗貝卡雖感困惑，但還是開口了。

“我，那個，還有打掃的工作要做……”

“我也有其他工作要做啊。你不是說你要照顧小姐嗎，反正也是在偷懶吧？總之，你先做這個。傍晚之前完成。”

麗貝卡剛想說我絕對無法在傍晚之前完成，但女僕在她開口前就離開了現場。

“嗯……”

最近，這樣被塞一大堆工作的事情越來越多了。幾乎每天，她都會被分配一些一個人根本無法完成的工作量。

抱著大堆衣物，麗貝卡陷入了沉思，這時她注意到不遠處有幾個女僕在竊竊私語，邊笑邊看著她。

“……”

麗貝卡瞥了她們一眼，但沒說什麼，加快腳步向洗衣室走去。當她試圖從那些女僕旁邊經過時，其中一個突然伸出腳來絆她。

“……”

麗貝卡默默地輕輕一躍，避開了那隻腳。

“啊，對不起。”

麗貝卡微微低頭致歉，然後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平靜地繼續走向洗衣室。她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個試圖絆倒她的紅髮女僕一臉懊悔。

“幹得漂亮。”

有人叫她，麗貝卡轉過頭去，看見凱莉在笑。

“是佩內洛普想讓你摔倒吧。真是的，那個孩子啊。”

“啊，剛才那個紅髮的女士，就是那位迷戀克里斯少爺的女僕嗎？”

“沒錯。”

凱莉苦笑著，幫麗貝卡分擔了一半的衣物。

“啊，不好意思……”

“沒關係的。我們兩個人一起做，很快就能完成。來，走吧。”

麗貝卡感激地看了凱莉一眼，然後急忙向洗衣室走去。凱莉也跟著她，邊走邊開口。

“捉弄，果然還是開始了啊。”

“哈哈哈，我被當成目標了呢。”

麗貝卡故意大聲說道。

“她們啊，真是天真又純潔，……努力吧！”

“麗貝卡，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女僕長。”

凱莉一臉認真地建議道。

“她們會做出什麼事來，誰也不知道。在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之前，我們應該採取措施。”

“……嗯。”

麗貝卡想了想，很快搖了搖頭。

“總之，我再觀察一段時間……說不定她們很快就會厭倦了。”

“可是……”

“如果有什麼事，我會立刻和你商量的。”

麗貝卡笑著說，凱莉則一臉擔憂地嘆了口氣。

“真是的……我真的很擔心你。”

麗貝卡回頭看了看凱莉，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說道。

“話說回來，凱莉你沒事吧？和我待在一起，會不會讓你的處境變得不好？”

聽到這個問題，凱莉有點生氣。

“別管這些。我們是以前的室友啊。——只要我能幫上忙，我就會幫你的。”

麗貝卡對凱莉的話深表感激，低下了頭。

“……謝謝你。凱莉，如果你有什麼困難，也一定要告訴我哦。”

“我沒問題的。”

凱莉這樣回答時，她們剛好到達了洗衣室。

“我去拿洗滌劑。”

麗貝卡邊說邊去找洗滌劑。凱莉目送著她的背影，小聲嘀咕道。

“……不過，還是應該商量一下。”

之後，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女僕並沒有厭倦捉弄麗貝卡，反而對她的捉弄日漸加劇。

以紅髮女僕佩內洛普和她的幾個同伴為中心，她們開始捉弄麗貝卡。無視她、把工作推給她都是家常便飯，甚至在工作上故意不通知她，還把她人的錯誤歸咎於麗貝卡。

“嗯，該怎麼辦呢……”

麗貝卡一邊打掃著被分配的庭院，一邊自言自語。最近，似乎是佩內洛普的指使，除了凱莉和女僕長以外，幾乎所有的僕人都開始無視麗貝卡的存在。麗貝卡主動跟他們說話，也沒人回應。大家都尷尬地避開麗貝卡的目光。

儘管如此，麗貝卡並沒有特別焦慮。因為實際上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不管怎麼說，麗貝卡工作能力強，而且有時凱莉還會幫她，所以她雖然忙碌，但還是能夠勝任女僕的工作。再說，她本來就和除了凱莉以外的女僕和僕人沒什麼交流，所以被無視也並不是特別難受。

凱莉一直主張應該告訴女僕長，但麗貝卡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也許再觀察一段時間也沒關係。畢竟她並沒有特別困擾。而且，女僕長本來人手就不夠，每天都很忙，去麻煩她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嗯。再觀察一段時間吧。”

麗貝卡下定決心後，完成了庭院的打掃工作，然後回到了宅邸。

她一邊在走廊上走著，一邊思考。今天得把從小姐那裡借來的書還回去。然後，還要準備小姐喜歡喝的茶，兩人一起聊聊對書的感想。

想象著溫蒂的笑容，麗貝卡繼續在走廊上走著。

那些女僕捉弄她的事情，她已經完全拋在腦後了。

女僕們的捉弄持續著，但並未發生什麼特別大的事件，就這樣過去了兩個月。溫蒂期待已久的日子終於到來了——克里斯暫時回家。

“哥哥！”

因考試假期回到宅邸的克里斯，笑著緊緊抱住了溫蒂。

“溫蒂，兩個月沒見了呢。”

“真的超級想你啊！”

兄妹倆洋溢著笑容交談著，麗貝卡也不自覺地微笑起來。房間的門邊，執事裡德像往常一樣面無表情地站著。

“你能在這裡待幾天？”

“五天哦。我們倆可以慢慢享受這段時光。”

“嗯！”

溫蒂高興地笑著，大力點了點頭。然後，克里斯轉向了麗貝卡。

“麗貝卡，也好久不見了。”

“是的，好久不見了。”

麗貝卡緩緩向克里斯行了一禮。克里斯一邊抱起溫蒂，一邊問麗貝卡。

“發生什麼事了嗎？你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精神。”

面對這個問題，麗貝卡溫和地笑了笑。

“沒有的。”

她搖了搖頭，然後又開口說道。

“克里斯少爺，溫蒂小姐，我去給你們準備茶水吧。”

說著，她開始準備茶葉和點心。

克里斯和裡德悄悄地使了個眼色，但麗貝卡並沒有注意到。

克里斯回來的那天下午，麗貝卡正在走廊上擦窗戶，突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轉過身，只見克里斯面帶微笑地走了過來。

“克里斯少爺，有什麼事嗎？”

她本以為克里斯會和溫蒂在房間裡愉快地相處。麗貝卡有些困惑，而慢慢走近的克里斯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她不禁肩膀一顫。克里斯沒理會麗貝卡的反應，收起笑容，握著她的手，認真地說。

“……今晚，一起吃晚飯怎麼樣？”

他那認真的表情讓麗貝卡愣了一下，心想：這邀請方式真有點奇怪。她從未見過克里斯如此認真的樣子。

“呃，……吃飯，是嗎？”

“嗯。我已經在城裡預訂了一家不錯的餐廳。你覺得呢？”

麗貝卡為難地搖了搖頭。

“……我還有工作。”

“我會跟女僕長說的。你能跟我一起吃飯嗎？”

面對克里斯的邀請，麗貝卡雖然有些猶豫，但找不到拒絕的理由，於是慢慢點了點頭。

“……好吧。”

克里斯聽了她的回答，咧嘴一笑。

“那今晚，你在房間等我。我會去接你的。”

說完，他放開麗貝卡的手，興高采烈地離開了。麗貝卡困惑地看著他的背影。

不遠處，幾個女僕用尖銳的目光盯著麗貝卡，但困惑中的她並沒有注意到。

克里斯預訂的餐廳雖然不大，但氛圍寧靜而優雅。

“……”

“……”

麗貝卡困惑地看向旁邊。不知為何，裡德那張面癱的面孔正坐在她旁邊，臉上看不出在想什麼。

坐在麗貝卡對面的克里斯開心地開口。

“哎呀，好久沒在外面吃飯了。這家店的菜都很好吃哦。麗貝卡，裡德，你們隨便點。”

“……好的。”

麗貝卡含糊地回答著，又看向旁邊。她並不想說和克里斯兩個人吃飯有多好，但萬萬沒想到裡德也會同桌共餐。三個人一起吃飯，感覺有點奇怪。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裡德從進這家店開始就顯得非常不高興。

“那個，裡德先生……？”

“怎麼了？”

麗貝卡鼓起勇氣跟裡德說話，裡德卻明顯帶著怒意回答，嚇得麗貝卡一哆嗦。相反，克里斯笑著開口。

“裡德，別擺出一副嚇人的樣子。”

“……少爺。我本來今晚有約的。”

“嗯，我知道。”

“……”

“下次我會好好補償你的。總之，今晚我們三個就好好享受吧。”

“……”

裡德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嘆了口氣。

不久，他們點的餐上來了。麗貝卡眼睛微微一亮。這些菜看起來真的很好吃。她立刻拿起刀叉，品嚐起熱騰騰的菜餚。正如克里斯所說，味道絕佳。

“麗貝卡，這樣坐下來慢慢聊天還是第一次呢。你最近怎麼樣？和溫蒂相處得好嗎？”

“啊……是的，挺好的……”

麗貝卡一邊享受美食，一邊和克里斯聊著天。和克里斯聊著，麗貝卡恍惚間覺得，這個人真會說話。他始終保持著溫和而柔軟的表情，傾聽對方的話語，還不時地引導話題繼續展開。不知不覺間，和他聊天竟讓人產生了一種安心感。麗貝卡心想，難怪他這麼受歡迎。

而坐在麗貝卡旁邊的裡德，則話不多，時不時地嘆氣，吃著飯。

伯爵之子、管家和女僕的奇妙晚餐會，之後也平靜地繼續著。

在克里斯五天的假期裡，他每次看到麗貝卡都會跟她說話。麗貝卡心想，他怎麼老跟我說話啊，不過還是以平和的表情，公式化地回應著。

有時，麗貝卡跟克里斯說話時，能感覺到佩內洛普和其他女僕在瞪她，但她不能無視克里斯，所以儘量不去在意。

五天的考試假期結束後，克里斯雖然捨不得和溫蒂分開，但還是再次回到了學園。

“——咦？”

送走了克里斯，麗貝卡正要去廚房工作，卻看到走廊那頭走來一個人，瞪大了眼睛。

“裡、裡德先生？”

走過來的，正是克里斯的專屬管家裡德。

“啊，怎麼？你怎麼還在這裡？”

麗貝卡本以為他會和克里斯一起去學園。裡德對麗貝卡的問話輕輕聳了聳肩。

“我這邊還有點工作沒完成。”

“是、是這樣嗎……”

“工作一完，我馬上就去少爺那裡。”

“那，那個，需要我幫忙嗎？”

聽到這話，裡德難得地笑了笑。

“不用。你只需做好你自已的工作，直到最後。”

“是，是的……”

麗貝卡困惑地點了點頭，裡德也點了點頭，隨即轉身離開了。

麗貝卡歪著頭，靜靜地目送他的背影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