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西弗勒斯沒有再回霍格沃茨,而是留在蜘蛛尾巷過了一夜。

睡在過分乾淨的房間,躺在散發著薰衣草香氣的床上,西弗勒斯竟輾轉難眠。

一牆之隔的克洛伊也同樣品嚐到了失眠的滋味。這是她第一次跟陌生的男人同住一個屋簷下,也是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如今她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絡,就是這個對自已態度不明的食死徒教父。

西弗勒斯……她輕聲吐出這個名字,伴隨著心臟失控的跳動,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感縈繞在心頭。

剛剛睡前,西弗勒斯還特意敲響了克洛伊的房門。聽到“請進”的回應後,他推開門,卻並沒有踏入房間半步。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終於在沉默中擠出一句“晚安”,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克洛伊回憶著他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理不清亂糟糟的思緒,乾脆晃了晃腦袋,不再去想。

第二天清晨,一夜淺眠的西弗勒斯在生物鐘的作用下早早醒來。自從莉莉去世,他的睡眠每況愈下。此時的蜘蛛尾巷還沉浸在夜晚的寂靜中,甚至連窗外的鳥雀都沒有發出聲音。

冬天哪裡來的鳥雀。西弗勒斯暗自嗤笑。

他開啟房門,一張墨綠色的卡片赫然攔在了他的面前。

他彎腰撿起,看到上面用銀色的墨水寫著:

“親愛的西弗:

聖誕快樂

愛你的,

克洛伊”

筆跡稚嫩,但還算規整,甚至超過了很多一年級新生的作業。但這並未引起西弗勒斯過多的關注,他反而死死盯著那個稱呼,彷彿試圖對一張紙片攝神取念。

“西弗”,上次聽到這個稱呼,還是跟莉莉決裂以前,她說“西弗,你不要整天跟那些食死徒朋友混在一起”。他是怎麼回答她的呢?西弗勒斯已經記不清了。只是如今,再次看到這個久違的暱稱,他的心中溢滿懊惱和憤怒。

克洛伊起床後,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一歲多的她已經可以不在外界的幫助下獨自行走了。

迷迷糊糊的,她差點撞上兩根黑色的柱子。抬頭向上看去,是西弗勒斯陰沉的臉。隨著彎腰,他的臉越湊越近,一雙黑如墨汁的眸子帶著克洛伊無法理解的怒火。

他一字一頓地說:“‘西弗’這個名字不是你可以叫的。”

克洛伊這才意識到是她的聖誕禮物惹了禍。

她早在半個月前就開始籌備聖誕禮物。這是她開啟新生活後的第一個聖誕節,因此她格外用心。

由於還沒能學會使用魔法,她便用麻瓜的方式,從自已的舊衣服上剪下幾片顏色不同的布,用膠水拼湊起來,做成了一朵可以縫在衣服上當作裝飾的小花,作為送給菲尼的禮物。至於她的教父……

聖誕前一週,克洛伊看著紙上依舊歪歪扭扭的字,暴躁地將羽毛筆扔到了地上。過了很久,又嘆了口氣,認命地撿起筆,重新開始練習寫“聖誕快樂”。至少“親愛的西弗”和“愛你的克洛伊”還比較容易,她伸出左手拍了拍自已的腦袋,彷彿在安慰自已。

思緒被拉回到現實,克洛伊現在不得不面對這個憤怒的男人。

“對不起……”她不知道西弗勒斯生氣的原因,只好先開口道歉。

西弗勒斯被她的反應噎得沒了脾氣,任誰都無法對著眼前這個頭髮亂糟糟的、紅著眼睛、一副被人欺凌了的模樣的小巨怪發怒。

他直起身,嘆了口氣,聲音不自覺地緩和下來,“我記得我教過你,要喊‘先生’。”

“可是先生……”克洛伊低垂著頭,開口時聲音都在發顫,“書上說,寫賀卡的時候,‘如果是家人、朋友或親密關係的人,可以使用名字以外的暱稱或更親切的稱呼’。而你是我目前唯一的家人了,所以……”她吸著鼻子,眼看就要落下淚來。

儘管無法理解克洛伊的委屈,但西弗勒斯還是心軟了。“下次可以寫西弗勒斯。我想你應該會拼寫。”

克洛伊迅速點了點頭,紅著眼睛擠出一個微笑。

洗漱過後,西弗勒斯卻以有急事為由,讓菲尼帶著他幻影顯形,先行回到地窖。沒過幾分鐘,菲尼就帶著一個金色和紅色相間的方形盒子回到了蜘蛛尾巷。

“小主人,這是主人給你的回禮。”菲尼把那個鮮亮的盒子放到克洛伊麵前。

克洛伊當然不會自以為是到西弗勒斯會特意為她提前準備禮物。以她對這個男人的瞭解,若不是聖誕節會放假,他根本不會意識到有這樣一個節日。

果然,菲尼頗為不忿地向克洛伊告發:“主人根本沒有用心準備禮物!這份禮物是他從房間角落裡隨手拿的!”

克洛伊聽後毫不介意地笑了,安撫地揉了揉菲尼的腦袋。

但要說西弗勒斯是隨手拿出的禮物可真是太冤枉他了。他分明誠惶誠恐地逃離了蜘蛛尾巷,併為自已沒有給克洛伊準備聖誕禮物而羞愧。回到地窖,他看到角落裡隨意丟著的幾個稀稀落落的禮物——是家養小精靈在深夜偷偷幫助其他教授派送的禮物。透過包裝,西弗勒斯精準地分辨出鄧布利多準備的那份,並確信這位老教授的品味和幼齡兒童毫無差別,因此才選擇將它轉贈給克洛伊。

克洛伊回到房間,小心翼翼地拆開了這份包裝過分華麗的禮物,並在心中默默猜測著禮物的內容。

金色包裝紙下露出褐色的一角,克洛伊認出是一大塊巧克力。儘管她對甜食並沒有太多偏愛,但這畢竟也是西弗勒斯的一片心意,她不敢怠慢。

時間快到中午,菲尼按照西弗勒斯的要求將克洛伊帶到了霍格沃茨。

在脫離幻影顯形眩暈感的一瞬間,克洛伊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比蜘蛛尾巷更加昏暗的房間,沒有窗戶的四面牆壁密不透風,幾盞煤油燈靜靜地燃燒出微弱的光,在牆壁上投射出模糊狹長的陰影。空氣中瀰漫著比西弗勒斯身上更加濃郁苦澀的混合味道:魔藥、草藥,和淡淡的墨水味。幾個厚重的木質架子貼著牆壁,從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面擺滿了古舊的書籍、顏色各異的藥劑,以及大量的隨意堆放的草藥。

西弗勒斯正坐在房間一角的辦公桌後面,上面堆滿了羊皮紙,一根羽毛已經有些破碎的羽毛筆隨意地插在墨水瓶中。他坐在黑色皮質高背椅上,雙手交叉抵著下巴,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菲尼在將克洛伊送達後立刻閃身離開了。

克洛伊環顧四周,邁開企鵝般的步伐,搖搖擺擺地走向面前如山一般的桌子。

西弗勒斯回過神來,看著她努力的模樣,忍不住彎起嘴角。但這笑容轉瞬即逝,他立刻恢復成令學生們聞風喪膽的那副嚴肅表情,起身將克洛伊一把撈起,單手抱住她的腿彎,讓她坐在自已的小臂上:“帶你去吃飯。”

聖誕節當日的霍格沃茨沒有了往常的喧鬧,只剩幾個教授和三三兩兩的學生。

從地窖到禮堂的這段不算短的路程中,他們極其幸運地沒有遇到任何人。西弗勒斯藉此機會在克洛伊耳邊小聲叮囑:“一會兒要表現得像個正常小孩。”克洛伊心頭一凜,恍惚間覺得像是要奔赴“最後的晚餐”。

推開大門,其他學生和教授早已在唯一的圓桌四周落座。不知是否是鄧布利多授意,他的左側坐著麥格教授,但右側卻空著兩個座位,很顯然,是為他們留的。

“快過來,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熱情地招呼道,“也歡迎這位小朋友來參加霍格沃茨的聖誕宴會!”這一句,顯然是對克洛伊說的。

從西弗勒斯和克洛伊出現的那一刻起就此起彼伏的竊竊私語聲,此刻變得更加肆無忌憚。

西弗勒斯沒有任何解釋,只是邁開步子走向圓桌,在緊挨著鄧布利多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並將克洛伊放在自已的雙腿上。

“人已經到齊,宴會可以開始了。”隨著鄧布利多的一聲令下,桌上原本空空蕩蕩的盤子裡瞬間堆滿的烤火雞、牛肉派、燉煮的蔬菜和節日特有的聖誕布丁。

克洛伊看直了眼,迫不及待地想要拿起刀叉大快朵頤,卻想起西弗勒斯的叮囑,又訕訕地放下雙手,轉過頭看向他。

西弗勒斯默契地理解了她的意思。他將一些軟爛的食物盛到碗裡,用勺子碾碎後,不太熟練地遞到克洛伊嘴邊,彆扭地喂進她的嘴裡。

鄧布利多在一旁興味盎然地觀察著他們。沒有人敢打聽魔藥教授的八卦,而他自已也不去澄清這個孩子的身份。

這樣一頓節日宴會在詭異的氛圍中結束了。

一直到克洛伊平安回到蜘蛛尾巷,鄧布利多都沒有問出一句“她是誰”。他並不著急,因為十年後,他會親手將這個孩子的錄取通知書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