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的傍晚,四合院飄著久違的肉香。何雨琮蹲在灶臺前添柴,秦淮茹端著海碗從廚房出來,碗裡紅燒肉顫巍巍的,油星子濺到她新漿洗的的確良襯衫上。

"雨琮啊,"三大爺推著載滿建材的三輪車進院,"你猜我在衚衕口看見啥了?區裡來測量隊了,帶著推土機!"

何雨琮往灶膛裡塞了把麥秸,火光映得他眼底發亮:"讓他們測,咱的加蓋方案昨天就送規劃局了。"

話音未落,王主任帶著幾個穿中山裝的人走進院。為首的老者戴著安全帽,手裡圖紙被風吹得嘩嘩響。

"何雨琮同志?"老者摘下帽子,露出滿頭銀髮,"我是建築學院的周教授,你們院的改造方案,驚動部裡了!"

何雨琮忙把人往堂屋讓。周教授剛坐下就掏出放大鏡:"這榫卯結構加固法,你從哪本古籍看的?"

"不是古籍,"何雨琮撓撓頭,"是結合現代抗震技術……"

"放屁!"周教授突然一拍桌子,"這分明是《營造法式》裡的'叉柱造'!你小子師承哪位大師?"

"周教授,"他硬著頭皮遞上茶缸,"您看這東牆根的懸山式加蓋,既符合防火規範,又保留了四合院制式……"

"妙啊!"周教授突然抓住他的手,"知道現在京郊多少古建被野蠻改造嗎?你這方案要是能推廣,夠評今年十大建築成就!"

正說著,許大茂探頭進來:"周教授,您看這抗震測試……"

"滾!"周教授頭也不抬,"讓你倒賣電子錶,還有臉來討工程?"

"小何同志,"那人掏出工作證,"我是區裡分管城建的李副區長,關於你的改造方案……"

何雨琮心裡咯噔一下。該來的終於來了,前世看過的強拆劇情,難道要在這具身體裡重演?

"別緊張。"李副區長笑著指指窗外,"看看那些記者,都是衝你來的。"

歡呼聲中,何雨琮突然被許大茂攔腰抱起。這孫子一邊轉圈一邊喊:"雨琮!咱院要上報紙了!"

"放我下來!"何雨琮笑著捶他,"先把婁姐的學費還了!"

"早還了!"許大茂從內兜掏出張收據,"昨兒連夜去潘家園賣了塊祖傳玉佩,那港商看了直呼撿漏!"

何雨琮正要細問,秦淮茹突然拽他袖子:"雨琮,你看誰來了?"

"小何啊,"她顫巍巍掏出張泛黃的紙,"這是當年雨柱他爹留的房契,奶奶捐給院裡蓋房!"

"奶奶,"他扶著老人坐下,"這房契您收好,等新房蓋好了……"

"蓋什麼新房!"聾老太太突然提高嗓門,"就按你說的,東廂房給秦家,西耳房給許家,中堂改成託兒所!我老婆子活夠本了,就盼著臨了前……"

她突然哽住,何雨琮這才發現老人渾濁的眼裡閃著淚光。他默默接過房契,轉頭對記者們說:"各位,咱們的改造有個規矩——每間新房要留塊'記憶磚',刻上戶主最珍貴的東西。"

"三大爺!您這賬本可算不清啊!"秦淮茹尖細的嗓門刺破黃昏的寧靜,"上月您收了我們家五斤棒子麵,咋記在劉海中名下了?"

"秦家媳婦,這、這指定是筆誤……"閻埠貴推了推眼鏡,手抖得像篩糠,"你瞧這日頭底下曬的,我這老花眼……"

"少拿日頭說事!"秦淮茹一把奪過賬本,"上月二十三,您家小子結婚,您可沒少收街坊四鄰的份子錢。這會子倒說看不清楚了?"

"雨琮兄弟,躲這兒聽牆角呢?"傻柱壓低聲音,缸子裡飄出韭菜花的味道,"我跟你說,這賬本指定有貓膩。昨兒個我瞧見閻老西半夜打著手電筒,在院裡槐樹底下埋東西。"

"柱子哥,您確定是槐樹底下?"何雨琮從灶臺上摸出兩個二合面饅頭,"拿這個換訊息,成不?"

傻柱接過饅頭咬了口,燙得直哈氣:"錯不了!我起夜撒尿,正撞見那老小子撅著腚刨坑。月光底下,那賬本油光水滑的,跟抹了豬油似的!"

"找到了。"他屏住呼吸,用指甲摳開浮土,一個鐵皮餅乾盒映著月光泛著冷光。盒蓋剛掀開條縫,就聽見後院傳來腳步聲。

"誰在那兒!"是閻埠貴的聲音,帶著顫音。

"喵——"不知誰家野貓竄過,閻埠貴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何雨琮趁機翻進自家窗戶,抖開鐵盒裡的賬本,藉著煤油燈細看。

"劉海中……"何雨琮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面,忽然聽見東耳房傳來易中海的咳嗽聲。這位一大爺素日最重規矩,若知道二大爺私下收錢,怕是要掀翻天。

"雨琮啊,這粽子咋包得跟元寶似的?"三大媽捏著粽子角打量,"比供銷社賣的好看多了。"

何雨琮笑著往她手裡塞了個:"三大媽,您嚐嚐。這粽葉是白洋淀的,昨兒剛託人捎來。"他眼角餘光掃過正在掃地的閻埠貴,老會計攥著竹掃帚的手背青筋直跳。

"雨琮兄弟,給我也來倆!"傻柱擠到前頭,"昨兒個你說要教我包粽子,可不能賴賬啊!"

"成,吃完晌午飯就來。"何雨琮應著,忽然提高嗓門,"對了柱子哥,我聽說街道辦要選個治安積極分子,您要不要報名?"

傻柱愣了愣,何雨琮趁機衝他使眼色。後院晾衣服的秦淮茹耳朵立刻豎了起來,手裡的木棍"啪嗒"掉進洗衣盆。

"要我說,這治安員就得選年輕力壯的。"許大茂不知從哪冒出來,腆著肚子,"像傻柱這樣的,往院門口一站,小偷都不敢進!"

"放你孃的屁!"傻柱掄起掃帚作勢要打,被何雨琮攔住。

"大茂哥說得在理。"何雨琮笑眯眯的,"不過治安員得認字,會記臺賬。柱子哥,您家那本《水滸傳》看到第幾回了?"

傻柱撓撓頭:"那啥……看到魯智深倒拔垂楊柳了。"

"這不就結了?"何雨琮轉向正在看報的易中海,"一大爺,您是文化人,給評評理?"

易中海摘下老花鏡,鏡片後的眼睛閃著精光:"雨琮說得對。咱們院裡,論文化,還得數閻老師……"

"可別!"閻埠貴突然出聲,手裡的報紙沙沙作響,"我這老眼昏花的,哪能當什麼治安員。"

何雨琮心裡冷笑。這老狐狸,昨日才在賬本上做手腳,今日倒知道避嫌了。他忽然轉身進了廚房,再出來時,手裡多了個竹籃。

"各位街坊,我包粽子剩的料,給大家煮了臘八粥。"何雨琮掀開籃子上的棉布,紅豆、紅棗、糯米混著桂花的香氣撲面而來,"不過有個條件——得幫我寫個聯名信,推薦柱子哥當治安員。"

傻柱瞪圓了眼睛,秦淮茹的筷子"噹啷"掉在碗沿。許大茂剛要張嘴,何雨琮又補了句:"大茂哥要是願意幫忙,也給您盛一碗。"

"雨琮兄弟,這……這真成了?"他摸著胸前的"治安員"袖章,說話都打磕巴。

何雨琮正要答話,忽然瞥見閻埠貴從街辦方向匆匆走來,腋下夾著個牛皮紙袋。老會計平日總愛把賬本揣在懷裡,今日這紙袋卻鼓鼓囊囊,邊緣還露著半截紅標頭檔案。

"柱子哥,該巡邏了。"何雨琮突然拽著傻柱往西邊走,"先去供銷社查查假酒,再往糧站看看鼠患。"

"哎哎哎,我鞋還沒穿利索呢!"傻柱踉蹌著被拽出衚衕,何雨琮卻貼著牆根閃進街辦後巷。

"主任,這都半夜了……"

"讓你搬就搬!劉主任可是說了,這些檔案關係著明年街道辦的評級!"

何雨琮聽著鐵皮櫃門開合的聲響,後背沁出冷汗。直到腳步聲遠去,他才敢重新開啟手電筒。在剛剛被搬動的檔案堆裡,他忽然瞥見個牛皮紙袋,封口處蓋著"絕密"紅章。

"南鑼鼓巷95號房屋產權變更申請表……"何雨琮念著檔案標題,忽然聽見外面傳來汽車引擎聲。他迅速將檔案塞進懷裡,順著來時的通風口爬出去時,衣角卻勾住了生鏽的鐵絲。

"刺啦——"布帛撕裂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何雨琮顧不上許多,落地時打了個滾,正撞見從吉普車上下來的劉海中。

"誰在那兒!"手電筒光柱直戳面門,何雨琮捂住懷裡的檔案,忽然計上心來。

"三大爺,您這bb機別老別褲腰上,露紅光。"何雨琮突然掀開棉布簾子,驚得正在擺弄傳呼機的閻埠貴手一抖,機器差點砸在搪瓷缸子上。

閻埠貴扶了扶老花鏡:"雨琮啊,你這孩子神出鬼沒的。我這不是跟供銷社老李頭約好了換糧票……"

"您換糧票用得著大半夜對暗號?"何雨琮把飯盒往八仙桌上一墩,臘腸的油星子在報紙上洇出朵花,"昨兒後半夜,我看見有個穿中山裝的在衚衕口轉悠,兜裡揣著跟您這同款bp機。"

正巧秦淮茹端著搪瓷臉盆進來倒水,聽見這話手一抖:"該不是街道辦又來查投機倒把?"

"比那嚴重。"何雨琮壓低聲音,從褲兜裡摸出個鐵皮青蛙,青蛙背上的螺絲釘被擰開,裡頭藏著張泛黃的紙條,"今早我在菜市場撿著這個,您瞅這暗號——'槐花落三寸,鯉魚躍東門',跟去年軋鋼廠失竊案現場留的條子,筆鋒走向一模一樣。"

"所以更不能打草驚蛇。"何雨琮把鐵皮青蛙往桌上一拍,金屬撞擊聲驚得簷下的麻雀撲稜稜飛走,"從今兒起,咱們院裡人分三班倒,二大爺負責東廂房到月亮門,許大茂盯梢後院水井,秦姐你帶著小當槐花守前院……"

"等等!"秦淮茹突然打斷,"你讓許大茂盯梢?他上次偷喝聾老太太的黃酒,醉得在茅房睡了一宿!"

"同志,要盤嗎?"斜刺裡竄出個戴雷鋒帽的年輕人,羽絨服袖口磨得發亮,"有《英雄本色》未刪減版!"

何雨琮摸出五毛錢,趁對方低頭找零時,指尖劃過對方衣襟——彆著個巴掌大的黑色方盒,天線處還沾著片槐樹葉。他心裡咯噔一下,面上卻笑著:"小哥,你這錄影帶封面印反了吧?發哥的槍口衝左邊呢。"

"雨琮!"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秦京茹挎著菜籃子追上來,氣都沒喘勻,"我姐讓我告訴你,許大茂那廝……"

"別說話!"何雨琮突然拽著秦京茹躲進廢棄的郵筒後頭,從兜裡摸出個圓圓的金屬片——這是他用報廢收音機改裝的訊號探測器,此刻指標正瘋狂擺動,"從菜市場就開始跟,你聞聞,他身上有股槐花蜜的甜腥味。"

秦京茹剛要張嘴,何雨琮把搪瓷缸扣在她頭上:"學貓叫,三長兩短。"

"喵——喵喵——"秦京茹掐著嗓子學得惟妙惟肖,何雨琮卻突然拽著她衝出衚衕,腳踏車鈴鐺在暮色裡炸響。拐過街角時,他順手把塑膠盒塞進郵筒縫隙,用粉筆在磚牆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粽子。

"這是當年紅衛兵埋的?"她聲音發顫。

"三大爺!"他突然大喊,驚得樑上積灰簌簌而落,"您老年輕時真在保密廠幹過?"

閻埠貴拄著柺杖蹭進來,老棉鞋在水泥地上拖出白痕:"那是五八年大鍊鋼鐵,我負責給專家們送飯……"話音戛然而止,老人盯著藍圖上的符號,柺杖咚地杵在地上,"這標記……是當年失蹤的李工頭!"

外頭突然傳來腳踏車急剎聲,許大茂的破鑼嗓子炸響:"雨琮!街道辦帶著聯防隊來了!"

何雨琮迅速把牛皮紙包塞回鐵箱,正要合蓋時,秦淮茹突然抓住他手腕:"等等!這底下還有層油布!"

油布下壓著本巴掌大的筆記本,封皮用鋼筆寫著"槐蔭計劃"。何雨琮剛翻開,地窖口就傳來紛亂腳步聲,手電筒光柱像利劍般刺進來。

"何雨琮同志!"穿中山裝的男人舉著工作證,鏡片反光看不清眼睛,"我們懷疑你私藏違禁物品,請配合調查。"

何雨琮突然笑了,他舉起筆記本,扉頁上赫然是張合影——年輕時的閻埠貴站在c位,身旁人胸前彆著枚槐花形狀的徽章。

"同志,我要舉報。"他聲音清亮,"三十年前,有人利用軋鋼廠地下管道走私精密儀器,代號就叫'槐蔭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