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少年人果真做出一桌子菜,肉沒多少,蔬菜沾了肉味,就當是吃肉。

飯菜看起來多,但幹活的人飯量大,分到每個人也沒多少。

盧照鄰和李善驚喜地發現自已還有做飯的天賦~~

說“君子遠庖廚”,其實是斷章取義;

說男人不擅長做飯,那更是誤解,許多大廚都是男人。

一些名士甚至寫詩詞炫耀自已的廚藝。

“今日山翁自治廚,嘉餚不似出貧居,白鵝炙美加椒後,錦雉羹香下豉初……”,

要想做出最好吃的燒鵝,必須加入椒;野雞肉燉湯羹,則要先加入豆豉。

天還沒完全黑,眾人就在院子裡藉著天光吃飯。

點燈吃飯這種事,農家不存在的。

唐人大多一日兩餐,“朝曰饔(yōng),夕曰飧(sūn)”,清晨吃饔食,傍晚吃飧食。

這兩餐是正餐。

期間餓了怎麼辦?

農忙時節,有條件的人家中午會加一頓。

平日裡,早上煮一鍋粥,餓了就回家喝粥水,補充水分和體力。

富裕的人家,餓了可以吃水果糕點;

住在城裡的,還可以在中午開市後,去街上買胡餅、吃麵。

吃兩頓正餐,一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睡得早不用再吃飯。

二是糧食匱乏。

大多數人都不富裕,有眼色懂人情的,不會在飯點串門、也不會長期在別人家蹭吃蹭喝。

因而李善說借住,首先送上一匹絹做食宿費,張川柏一進門就把這件事說明白。

……張衍和吳秀嘴上說不要,心裡更舒服。

盧照鄰跟張川柏熟悉,沒有直接給錢,而是帶了筆墨紙,以編書的名義跟張川柏共用。

這些東西的價值,夠住兩三月啦~~

鄰里親眼看見板車上的大筐小筐,暗暗稱讚兩個小郎君明事理,還羨慕張家來貴客。

你好我好,才能賓主盡歡。

夏日的鮮筍帶有一點微微的苦澀,和豬骨頭一起燉煮,風味獨特。

客人喝骨頭湯,張川柏用小木勺吃豬腦。

清理乾淨血絲筋膜,又加入姜蔥去腥,異味不重口感嫩滑,跟吃豆腐一樣。

李善看張川柏吃得香,猶豫要不要試一試。

他是來考察張川柏的,目前看來……能吃會吃,是未來小師弟的一個優點。

“嚐嚐?”張川柏接觸到李善的目光,笑著問。

李善遲疑片刻,好奇心佔上風,舀了一勺豬腦到自已碗裡。

……嘗試做一次“不合禮”的事。

張川柏低頭微笑,《禮記》是經典,但人也不能處處在“禮”的規範下生活吧?

吃到七分飽,張川柏的腦袋開始運作,想起自已忘了什麼。

“裴明府送來三箱錢?”張川柏驚喜地問。

“不是錢,是一套《文選》,有錢都沒處買啊!”張衍微微笑道,“不愧是河東裴氏,出手就是大方!”

大都督府長史李襲譽當眾誇讚三郎,裴英就當眾提出送書。

人果然要自已有價值,才能得到他人的認可。

張川柏聽到是全套《文選》,目光頓時落在李善身上。

李善繼承曹夫子的衣缽,專門研究《文選》,小小年紀已經開始給《文選》做註釋。

盧照鄰替張川柏高興:“回來的路上,川柏還說抄一套《文選》光筆墨紙就要不少錢,沒想到裴明府那麼貼心。”

“是啊!若是有機會,我想當面感謝。”張川柏說。

“感謝要儘快,裴明府要升官了。”李善插嘴。

“李兄訊息好靈通啊!”張川柏驚訝。

不愧是李四!

在大唐,姓李的都不簡單~~

李善解釋:“我在洛陽給達官貴人投行卷,聽聞揚州屯田監和裴明府先後彙報新農具。裴明府政績優異,升官很合理。”

張川柏依依不捨:“這麼貼心的明府,一直留在江都多好!”

“裴明府聽到你的話,一定很感動。”張衍笑道,“有了《文選》,你要好好學。鄉親們說,你若是能背下全套《文選》,一輩子不愁飯吃。”

張川柏驚訝得碗裡的飯都不香了。

鄉親們真是為他著想啊!感動得無以言表!

背下全套《文選》?

還有時間幹別的嗎?

“李兄,你能背下全套《文選》嗎?”張川柏轉頭問。

“不行。”李善誠實地說,“但我認為這個主意不錯。張三,你若背下全套《文選》,就是曹夫子合格的學生。”

“不要給我加大難度啊!”張川柏瞪大眼睛,“若背出《文選》才能拜師,我兒子都出生了!那我也躺平,讓兒子去努力。”

“哈哈!”

眾人都被張川柏逗笑了。

“你那麼一點點大就說‘生兒子’,你知道兒子是怎麼生出來的?”張衍取笑。

“不就是河流漲水,從飄來的木盆撿到的?”張川柏眨眨眼睛,“我撿一個兒子,取名‘江流兒’。”

張三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好在眾人習慣他的跳脫,並不感到奇怪。

“阿耶,背《文選》的事,等我拜師之後再說吧!聽聞李善專攻文選,到時候我跟他一起背。他是師兄,一定比我先背出來!”張川柏看向李善,“李四郎,你說是不是?”

“呃,是。”李善硬著頭皮同意。

輸人不輸陣。

盧照鄰見李善窘迫,善意地轉移話題:“李兄,你在洛陽投行卷,一定獲得很多高官賞識吧?”

……阿耶想讓我去洛陽試試,夫子卻說不到時候。

年紀差不多的李師兄卻去了,所以師兄比我強?

李善:“……”

飯真的不香了。

盧郎一定是知道我備受打擊,故意問的?

李善埋頭吃飯,很想裝作聽不到盧照鄰的話。

沉默片刻,他還是坦誠:“我的老師曾說我不以詩文見長,我還不服氣。這次去洛陽,我跟別人一比,才知道自已真的差遠了。”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不行就是不行,不丟人。

“啊?連你都不擅長詩文?”張川柏驚訝。

這可是“江都曹公”的學生啊!

李善正色道:“若論文章,我不如趙貞固。你們將來可以去長安、洛陽看一看,知道山有多高。”

“好。”張川柏和盧照鄰都點頭。

咦?

張川柏發現,李四郎雖然裝神秘,人還挺誠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