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猴兒張川柏變成溼漉漉的水猴兒回來,觀摩秧馬的左鄰右舍剛散去。
吳秀笑道:“你們兄弟鼻子最靈,聞到飯香就到。”
“那是!”
“汪汪!”
咦?混進了什麼?
張川柏轉頭一看,原來是鄰家大狗阿黃,聞到香味也過來了,尾巴搖得很賣力。
阿黃很識相地在張川柏跟前伏低前腿,彷彿在下拜。
“汪汪!”
張川柏樂了,大方揮手:“有骨頭就給你!但魚骨頭怕你吃不了!”
“咯咯噠!”
一群母雞碰撞著衝進院子,公雞花花像山大王一樣昂首挺胸邁步……
似乎在說“我家的骨頭,憑什麼給隔壁狗子”。
“小狸奴聞出腥味啦?去換身乾的衣裳,可以吃飯了!”張氏吩咐。
張衍在擺弄柴堆的木頭,挑選合適的做新秧馬,解釋:“趕巧了,你大河叔家在爛泥塘逮到幾條黑魚,立即給我們家送來……讓我先幫他挑一挑合適的木料。”
“黑魚?這魚兇猛又狡猾,放在竹簍裡都能把竹簍掀翻!逮到黑魚比我捉水蛇還厲害!”二郎張京墨表示佩服。
學醫的大郎張遠志掉書袋:“神醫陶弘景真人曾說過公蠣蛇能變黑魚,公蠣蛇就是水蛇。”
“真的?”張京墨將信將疑,說要再逮一條水蛇,盯著蛇變魚。
張川柏換好衣服走出來,剛好聽見兄長的話,興致勃勃:“變魚有什麼意思,蛇還可以變人呢!”
“真的?”張京墨又問。
“我夢見的。”張川柏坦誠。
“哦……那就當不得真。原來你的夢也是離奇古怪,什麼都有。”
夢見秧馬離奇,還是夢見蛇變人更離奇?
兄弟倆越扯越遠。
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圍坐在長桌前吃飯,菜用大碗盛著。
此時貴人吃飯,是一人一案分食,肉、菜、醬料放哪個位置都有講究。
普通人家沒那麼多講究……
再說也沒那麼多碗碟。
黑魚剁成塊混著姜蔥醬燉煮熟透,不是什麼好廚藝,混雜著魚香和柴火煙氣,依舊讓人吃得很滿足。
張京墨摸著圓滾滾的肚皮感嘆:“雖然有秧馬,還是把我累慘了,但若是天天有魚、米飯管飽,天天農忙也好!”
“想什麼呢!”張衍說,“想天天吃肉、米飯管飽,靠天天農忙可做不到。今日吃的魚,是三郎的秧馬換的。”
哎呀呀!
耶孃都吃上小三郎的魚肉了,老懷寬慰~~
大郎和二郎深有同感,目光灼灼地看著張川柏:“三郎,你還有什麼好想法嗎?有沒有夢見石頭變金子。”
“……”
張川柏發現,兄長們不是不會想,是很會想,想得真美!
石頭變金子?青蛙變王子還差不多~~
他吃了這頓惦記著下一頓,提醒:“阿孃,明天還是後天煮泥鰍?記得到買豆腐。”
“好!”吳秀爽快應下。
她不是縱容溺愛孩兒,是自已也愛吃~~
張川柏得到母親的承諾,想到泥鰍燉豆腐的美味,樂得小腦袋左搖右晃。
歡聲笑語中,他覺得自已好像忘了什麼?
直到躺在床上才想起,阿黃是不是還在門口等骨頭?
算了~算了~
改日買了豬骨頭再給阿黃吧~~
……
第二天,張家灣依舊忙碌,大人有大人的活計,小兒有小兒的活。
田間小路上,有人議論新鮮事物秧馬,有人議論除了水稻,還要犁地種其他莊稼。
張川柏趕著一群小鴨子到小河邊,和小鴨子一起“嘎嘎嘎”湊樂子,同時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尋找草叢裡的野果。
野果沒看見,只看見遠處的地裡,農人在晨曦裡趕著牛拉犁。
犁?
直轅犁、曲轅犁?!
長直轅犁西漢時出現,長曲轅犁晚唐才廣泛傳播。
張川柏忽然一拍大腿,把鴨子們嚇得嘎嘎亂飛。
“唉呀!我怎麼現在才想到!曲轅犁比秧馬重要多了!”
直轅犁笨重,迴轉困難,耕地費力;
曲轅犁輕便,操作靈活、便於調頭和轉彎,節省人力和畜力。
不過曲轅犁的結構比秧馬複雜,且是大農具,就算阿耶很縱容兒子,也不是他一開口說改就改的。
張川柏平復心情,想著:“回去慢慢想清楚,畫好圖紙,阿耶那麼聰明,肯定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
曲轅犁也叫江東犁,最適合江東地勢。
唐朝文學家陸龜蒙著作的《耒耜經》記載構造和製作方法。
相關圖紙像一幅幅畫,漸漸浮現在張川柏的腦海。
秧馬都能換魚吃,曲轅犁能不能換一頭大黑豬啊?
想到好吃的,小三郎眉開眼笑……
更多的好處,他還想不到。
即使有奇遇、夢見各種前所未有的新鮮事物,他還是老張家七歲的小三郎~~
最大的煩惱,是缺了的門牙什麼時候長出來~~
笑了一會兒,他的眉頭又皺起……
秧馬還好,只說是從木馬、竹馬想到的,曲轅犁怎麼說呢?
一個七歲小孩兒,改進大農具是不是太過分?
“耶孃會怎麼想?會不會被我嚇到?”
可曲轅犁是真的很有用,不能因為顧慮就不用。
“算了~算了~”
“跟耶孃說實話,就是夢裡見過、突然想起的,耶孃這麼疼愛我,應該能接受吧?”
“至於耶孃怎麼對外說,讓阿耶去想。”
在張川柏心中,阿耶是張家灣最厲害的人!
阿耶識字,家裡還有書,書裡啥都有!
無論多艱難,阿耶都沒有賣書。
阿耶有時候會自嘲,家裡窮得只剩書。
但又說因為有這些書,我們和普通的田舍漢不一樣;
因為有這些書,我們家總有興旺的一日。
遠志、京墨、川柏,都是有用的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