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驍聽到了那個聲音,沉悶且壓抑,帶著腐爛的氣息,一步步逼近。

四年前就聽到了。

那是末日的聲音,張嘆預見了一切。

不可阻擋。

“你不要笑。”白驍說。

“不笑難道哭嗎?只有小孩子才會在遇到問題時大哭。要是哭一下就能活下去,我天天哭給你看。”

“問題還沒到無法解決的時候。”

“你還有辦法?”林朵朵微笑看著他,“我們都知道的,幾年前就知道,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相信我。”

喪屍只是摸著她的臉,望向遠處殘破的高樓。

他去樓下收拾了東西,葛夏茫然無措的看著喪屍。

在葛夏還在惶恐時,喪屍背起了棺材,站在她面前。

“我們要走了。”

“哦……那你吃螞蚱嗎?”她捧著一小把螞蚱問。

“……我們要離開了。”林朵朵說。

葛夏低著頭不說話。

“應該還有幾個月……你可以留在這裡,也可以回家,回家吧,這些東西我會幫你搬回去,然後……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們!”

“要不要讓喪屍咬你一口?”她問。

看葛夏被嚇的一愣的模樣,她哈哈大笑,摸了摸這孩子的頭。

樓裡的東西很多,那些物資,即使一個冬天的大吃,也還留著一些。

從來沒有什麼救世主。

白驍望著小怪物,最終將它放歸回了車庫,失去了鐵鏈的捆縛,它一時還不習慣,喪屍離開時,它還跟了幾步。

外面的老喪屍又倒了很多,比去年還要多,它們到極限了。

臨分別,林朵朵看見了葛夏曾經的‘家’,不管它如何破舊,這終究是最熟悉的地方,有姐姐一起的痕跡和回憶。

“這一去,大機率是死路,我會跟著他到任何地方。很高興認識你。”

終末已至。

喪屍背起了大棺材,林朵朵平躺在裡面,裹著當初帶出來的那張狼皮。

高大的身影從廢墟里漸行漸遠。

“你真的覺得我還能活?”林朵朵在棺材裡問喪屍。

“有可能,如果活不了……就這麼帶你到處走走吧。”

“還不如多在樓裡和我睡幾覺,這地方悶死了。”林朵朵道。

“等你變成喪屍,看我怎麼弄你就完事了。”

此時天氣正好。

“偉大的喪屍王帶著他忠實的僕人,踏上了回家的路,去履行幾年前的一筆交易。”

“偉大的林朵朵被她忠實的喪屍揹著,踏上了回家的路,什麼交易?”

“愚蠢的林朵朵不會明白,喪屍王將會保佑她活下來。”

“傻了吧唧的喪屍……”

棺材成為了真正的移動庇護所,即使睡覺,林朵朵也躺在裡面,非必要不出來。

一路上,城鎮廢墟里。

有瘦成鬼一樣的人透過窗戶看,看一隻怪物揹著棺材走在廢墟里。

也有人死在荒草叢生的屋子裡。

他走在陽光下。

夜晚的星星逐漸明亮,清晨的露珠也不再那麼冰涼。

“話說我有個願望。”人類在棺材裡小聲說,其實待習慣了還好,隨時都能說話,而且得到回應。

“什麼願望?”

“我一直想不通你怎麼把我鞋子弄髒的,能不能讓我看一次?”

“你這個願望大概無法實現了。”

“真不行嗎?”“不行。”

怪物揹著棺材走在路上,路邊的野花開的正豔。

林朵朵渴了喝水,困了睡覺,待在狹小的箱子裡,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箱子哐一聲放下,然後被喪屍舉起來。

透過小窗看到遠處青山,她驚訝的叫出聲,那是她的家。

那個小小的山村。

只是此刻的山遠沒有以前茂盛,只是覆上了淺淺的綠色,還有大塊黑色的痕跡遺留著,那場山火,需要很多年才能恢復,在這之前,只有一些草本植物可以覆蓋。

山村被大自然侵蝕,原本的土路找不到痕跡。

一片鬱鬱蔥蔥中的殘垣斷壁。

從小河一步一步回到山村,村裡的大槐樹依舊繁茂,院子裡已經無法生活,原本的菜圃全是雜草和以前種的菜糾雜在一起,院裡那輛小破三輪也被綠色的藤蔓覆蓋。

望著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喪屍和人類都沒有出聲。

他還記得自己坐在棚子下面,林朵朵衝完涼就穿著熱褲,在黃昏日落時坐在房屋門口搖蒲扇。

壓水井也被藤蔓纏住,不知道是壞了還是太久沒用的緣故,壓了幾下沒有出水。

“你不會是想讓我落葉歸根吧?”林朵朵問。

“回來看一眼,至少……”

“看來你也不是很有把握。”她說。

白驍沒說話,到曾經埋葬林華友的地方去拜祭了一下,這裡幾乎看不出來曾經埋葬過人。

終究是朝著林華友推測中最壞的那個方向狂奔而去,這個二十多年前就想到過如今的人,已經安眠地下。

在這裡站了一會兒,白驍轉頭離開,走上那條几年前兩人一起蹬著三輪,反覆走過的土路。

這時的大地一片乾淨,荒野裡也沒有遊蕩的喪屍了。

以前需要拿棍子去捅開的荒野殺手,在這幾年裡也消失了。

“以前要是沒有喪屍,我得高興死!”林朵朵在棺材裡開啟個小窗看一眼。

“城裡估計還有,喪屍這東西,成城市特產了。”

事實上不需要到城裡,鎮上就有零散的喪屍,有些已經倒在地上,枯朽的身體上長出嫩芽,隨風飄蕩。

風中只剩原始的草木清香。

“這種喪屍的屍體上長出來的草,吃了會不會變喪屍?”白驍忽然問。

“不知道,你想給我試試?”

“俗話說世間百毒,五步之內必有解藥,說不定這就是喪屍的解藥。”

喪屍拽了一根草下來,放在嘴裡嚼嚼。

“那你還吃,解了毒又變喪屍怎麼辦?”

“呃……”

喪屍王愣了一下,“沒那麼衰吧。”

解藥這個東西……一般解毒就沒事了。

但現在的問題相當於,掉在萬毒窟裡,拿著一大把解藥,一邊被咬一邊哐哐灌也不頂事——假如它真是什麼狗屎解藥。

“唉……”

喪屍嘆息一聲,離開了鎮子,偏離大路,走在荒野裡隱蔽身影,向著臨川那邊去。

“臨川不知道還有沒有安全區的人,這裡已經開透過的路,如果有什麼動作,一定會優先到這邊。”

“你覺得是因為昌海太遠,他們有了疫苗還沒有救援到那裡?”

“看看吧,總不能那碗血讓他們活下來了,結果我們待在角落裡等死變喪屍,要活就一起活。”

臨川已近。

如果不是那碗血可以給林朵朵希望,他永遠不會回到這裡來。

但臨川一片荒涼,還殘留著一些車轍印,這裡比昌海更加寂靜,沒有喪屍,沒有怪物,殘破的牆上偶爾能看到彈痕。

怪物揹著棺材站在臨川街道上舉目四望,一片瘡痍。

“我們都要死啦!”林朵朵說。

人類最後的哀歌。

她笑著,躺在棺材裡,在喪屍背上,“咬我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