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178號虛境的研究持續到了深夜,在科林塔研究人員們的努力下,虛境背後的時間又向前推進了足足五十年。
然而,研究的進展卻並不順利。
隨著時間的推移,除了維繫著兩個世界的虛境通道本身變得衰弱之外,再沒有其他事情發生。
虛境背後的灰人文明似乎已經沒有了新的洞見,可以向他們的“造物主”分享。
而他們在技術上取得的最新進展,已經不是學邦的研究員們能看懂的了。就連無所不知的新神“科林”,也開始漸漸理解不了那映入眼簾的景象。
這是難免的事情。
任何父親都會有那麼一天,漸漸理解不了自己的孩子在想著些什麼,又在幹著些什麼。
對於科林塔的研究人員來說,唯一的執念大概也就剩下那個蔚藍色的世界了,他們宇宙之靈基金會”的後續,更些疑似人類的生物是否仍然信仰著“科林”,以及……他們能否越過178號虛境與他們取得聯絡。
這不僅僅是研究人員們的執念,也是羅炎雖然沒有明說,但心裡確實存在的念想。
雖然知道那兒可能並不是自己的老家,但他還是很好奇另一條時間線上的地球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以及生活在那個世界的自己又過得咋樣……如果有的話。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在這過去的五十年裡,灰人文明沒有再進行新的虛境探索。
而那個蔚藍色的世界,也就此從科林塔的研究員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種種跡象都表明著,兩個世界正在漸行漸遠。無論是那個蔚藍色的世界與灰人的世界,還是灰人的世界與學邦所在的世界。
所有魔法師的心中都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們此刻眼前所見的景象,恐怕就是最後的“大結局”了。
灰人的歷史還在繼續向前,關於虛境的探索只是他們繁花似錦的記憶中的一段小插曲。
他們並沒有像索利普西人那樣執著於對虛境的探索,而是成為了像他們父親一樣的“普通人”,懷著對精神、靈魂以及虛空的敬畏,繼續行走在由物質構成的宇宙。
在這新的篇章裡,“科林”已經不再是他們故事的主角,而是和喬恩一起成為了一個符號,作為“宇宙之靈教派”教義上的一頁。
和所有捨不得孩子離開的父親一樣,科林塔的“神明”們同樣不捨得就此與178號虛境的灰人們分別。
這時候,一位助教忽然提議道。
“這樣下去他們遲早會忘了我們,我們為什麼不趁著我們還能對他們施加影響,從他們中間再選一位神使?”
這個建議得到了不少研究員的認同。
然而也有一部分研究人員認為,“宇宙之靈基金會”的失敗已經預示了這一選擇的未來。
譬如米勒。
懷著對灰人文明那不可思議的團結與凝聚的憧憬,他旗幟鮮明地亮出了反對的觀點。
“……我反對!如果我們不願意放手,我們最終會重蹈默克的覆轍!現在我們的虛境通道上還有一些源力可以利用,到了那時恐怕連僅有的這點兒源力都不剩下了!”
這並非是他心中真正的理由。
但比起虛無縹緲的憧憬和對“孩子們”當下幸福的滿足,這個實際的理由更容易讓其他“神明”接受。
科林塔中的爭論持續了很久,然而誰也說服不了誰。
最終,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科林親王,等待著這位真正的“造物主”對灰人的命運做出裁決。
面對那一雙雙期盼的視線,羅炎思索良久,卻給出了令大多數“父親”都感到失落的答覆。
“已經足夠了。”
看著那一張張無法釋懷的臉,他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再新的神明也終有一天會成為舊日的古神。”
“我們的‘孩子’已經成為了自己的神明,進入了人人如神的時代,我們繼續攥著他們的手不放,也未免太不解風情了。”
“喬恩已經死去。”
“就讓‘科林’也隨他而去吧。”
……
自那之後又過去了幾天。
隨著178號虛境研究的告一段落,科林塔的研究員們針對該虛境的研究也從原來的理論探索轉為了對現有資源的開發。
他們不再使用源力加速虛境背後時間的流逝,急切地前往遙遠的未來,而是讓時間順其自然地流淌,珍惜兩個世界分享洞見的最後一點時間,並爭取從178號虛境的當下中獲得更多的啟示。
就像他們正在440號虛境中做的那樣。
因為沒有需要親自指揮的工作,這段時間羅炎暫時離開了科林塔,將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安排“後事”上。
譬如虛境資源重組委員會的籌建,譬如魔導科學實驗室的安排,以及科學課的課程安排等等。
虛境資源重組委員會的辦公室。
比起傳統學者的書房,這裡更像是一間井然有序的檔案館。高聳的書架直抵天花板,上面整齊地碼放著標記了不同虛境編號的卷宗。
一排排書桌後,伏案工作的文職人員正一絲不苟地抄錄從各個法師塔遞交上來的報告,並將它們一一歸檔整理。
助教與導師們穿梭其間,步履匆匆,偶爾在某個專案看板前停下,低聲討論著什麼。
空氣中瀰漫著舊羊皮紙與墨水混合的乾燥氣息。
由於分工明確,責任歸屬清晰,這裡所有人都專注於眼前的工作,而不必為工作之外的瑣事煩心。
至少暫時是如此。
羅炎對這裡的一切都很滿意,而這也是繼“科學”的思想之後,他為學邦留下的又一個寶貴“遺產”——
他參考現代的學術專案管理經驗,為學邦的虛境研究設計了一條更“科學”的資源分配管理體系!
在這裡,每一個虛境的探索都作為一個獨立專案進行管理。
有人負責前期的風險評估與資源稽核,有人負責跟進專案進度與物資調配,所有進入審批資源的專案都需要經過嚴格的登記與價值評估,再統一轉入研討會進行稽核與面試程式。
任何對資源的發放存在異議的學者,都可以申請在研討會上進行旁聽,以及在提問環節發出質詢。
這套體系在一定程度上終結了過往那種資源被少數學者壟斷,研究成果與風險全憑學者個人良心的混亂時代。
當然了,要不要沿用下去就看學邦自己了。
任何遊戲的規則都僅僅只是規則而已,真正決定一場遊戲是質量局還是娛樂局的因素,最終還是“玩家”自己。
如果那位親愛的“阿里斯特二世”在自己離開之後的第二天,就把這間辦公室裡打掃衛生的人都換成自己的,那他就算把索利普西人的管理技術引進過來也是擺設。
當然了。
那傢伙真要是這麼做了,也未嘗不是好事兒,畢竟任何美好的事物都是需要陰影來襯托的。
坐在辦公室最深處的書桌後,羅炎悠閒地品著茶,欣賞著這臺由他親手完成的作品。
與此同時,剛剛完成178號虛境研究資料歸檔的米勒,正在眉飛色舞的向他彙報著論文的進度。
“殿下!我們的收穫遠超預期!雖然很遺憾沒能將‘灰人’文明的故事看到最後,但我們在178號虛境中的產出已經完全超過了440號虛境!”
“我們不但找到了比默克導師那套粗暴的‘收割’更高效穩定的開採方法,還將178號虛境的通道鞏固的前所未有牢靠!雖然我們暫時還沒有想好從灰人那兒弄點什麼過來,但那堆積在虛境通道中的龐大源力資源,已經足夠將該虛境變成一張長期且優質的飯票了!”
他深吸一口氣,激動的情緒稍稍平復,但語氣中的敬佩卻絲毫不減。
“……至於理論方面的進展,那就更驚人了。無論是灰人的‘靈能網路’,還是我們在探索中發現的‘虛境中的虛境’現象,任何一個單獨拎出來都是足以登上《賢者報》頭版的重大研究發現!”
打撈虛境資源是學邦的老本行。
雖然無法直接打撈出奧斯大陸上不存在的“技術”,但那些能夠用來凝練靈魂的寶物,以及製造強大魔導器的稀有材料,卻是賢者們也無法拒絕的誘惑。
羅炎對米勒和他的團隊能迅速重振旗鼓感到欣慰,但他看著對方那副恨不得立刻將論文發表出去的模樣,還是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幹得不錯。不過……最近你們還是別為難《賢者報》的編輯了,論文寫慢點也是可以的。”
“為什麼?”米勒不解地看著忽然給自己潑冷水的導師,詫異說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將重新定義虛境研究的模式,再也沒有人能夠懷疑我們在幹一件無用的事情——”
“等我離開之後,你們會明白的。”羅炎看著這個年輕的小夥子笑了笑,語氣平靜無波,彷彿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小事。
米勒愣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這句話背後透露出的驚人資訊,臉上的興奮也瞬間凝固了。
他壓低了聲音,試探著問了一句。
“您……您要離開了?!”
“是的。”羅炎坦然地點了點頭。
米勒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位尊敬的殿下,一時間竟是無語凝噎。
縱然他的心裡有千言萬語想要挽留,但那些話都堵在了喉嚨裡,最終只擠出一道苦澀而沙啞的話語。
“……為什麼?”
他是個聰明人。
雖然平時他並沒有表現出對高塔之上權力鬥爭的熱心,但並不意味著他就什麼也看不到。
最近種種跡象都表明,遠在千里之外的大賢者正在有意扶植聖能學派的烏里耶爾教授來制衡科林殿下所倡導的科學學派,許多原本親近親王殿下的學者又開始重新站隊了。
淡化科林在“迷宮試煉事件”中發揮的正面作用就是一個典型的跡象。
雖然經歷了那次事件的三千名學徒以及上百名助教都清楚,是科林殿下終結了被混沌腐化的阿里斯特教授,但《賢者報》卻透過避重就輕的手法將榮譽指向了炸燬迷宮核心的奧菲婭等人。
這是高塔上層的第二個手段。
他們不止要扶植一個新的派系接替索恩結社,和“科學”學派鬥爭,還要在科學學派的內部另外扶植一個山頭,從而分化原本屬於科林個人的影響力,並挑動兩個山頭之間的矛盾。
這未必是大賢者本人親自下達的命令。
但住在這座塔裡的都是頂級聰明的人,他們只需要大賢者的一個眼神或者咳嗽一聲,自然就能品出那唾沫星子裡的言外之意來。
然後,這一切的佈局都會在集體無意識的行為下自動完成。
178號虛境的灰人用靈能網路連線著彼此的心靈,學邦的賢者們不借助魔法的力量就能輕鬆做到這一點。
米勒本以為親王會是例外,如果是一個無可爭議的高貴之人,應該就不用經歷這些了,然而結果卻是他想多了。
誰來了這裡都是一樣的。
“為什麼離開……這個問題我可以告訴你有很多理由。”
羅炎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了能俯瞰整片雪原的窗邊,微笑著繼續說道。
“但如果要我親口來講,我更願意告訴你們最詩意的那一個……有些鳥兒,註定屬於更廣闊的天空。”
他轉過身,看著一臉不捨的米勒,溫和地笑了笑。
“不用這麼沮喪。我們並沒有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虛境,都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之下。哪天想我了就給我寫信,或者……來迦娜大陸找我也是可以的。”
一股強烈的衝動湧上了米勒的心頭。
他甚至想在這一刻拋下學邦的一切,離開這片禁錮了無數天才的冰冷雪原,去追隨這位親王殿下的腳步去看看那片更廣闊的天空。
然而,難以割捨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他想起了那些與他一起共事的同事,想起了魔導科學實驗室裡那些求知若渴的年輕學徒,想起了牆上那無數個剛剛開了個頭、還等待著他們去完成的研究專案。
有些東西一旦離開了學邦,就再也做不了了。
或許,未來有一天他會做出選擇。
但現在,他更想留在這裡,將這位殿下如驚鴻一瞥般帶來的“科學”火種繼承下去。
或許這座高塔在未來的某一天,會因為他這點微不足道的努力而改變什麼也說不定。
如果沒有……
到那時再做其他選擇,也為時不晚。
想通了這一點,米勒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用前所未有堅定的目光看著羅炎。
“殿下,我不會懇求您留下,但我請求您離開的那天請務必通知我一聲。至少請允許我們站在窗邊送送您,不要悄無聲息地就走了……”
“那是一定的。”
羅炎笑了笑,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語氣溫和地說道。
“我來這兒的時候是從天上飛來的,我離開的時候自然也會用‘飛’的方式,從這片雪原上飛走。”
“等到那天,你們想看不見我都難。”
……
除了一套科學的虛境資源管理制度,羅炎還為他那些年輕的學徒們準備了另外一件“禮物”。
那既不是強大的魔導器,也不是寫著晦澀咒語的魔法典籍,而是比這兩者更有價值的東西。
翌日,魔導科學實驗室,他召集了自己的學生,宣佈了一個看似平淡無奇的決定。
“賢者們有賢者們的期刊,我們要創辦一本屬於自己的學術期刊。”羅炎微笑著宣佈,“它的名字,就叫《科學》好了。”
說著,羅炎將目光投向了詹姆斯·瓦力。
“這個主編的工作,我可以拜託你嗎?”
“沒問題殿下,可是……我真的可以嗎?”聽到這個驚人的決定,詹姆斯的臉上寫滿了受寵若驚,但眼睛裡也有一絲猶豫。
他相信科林殿下是出於信任才選擇了自己,但他對自己的資歷和權威性卻感到懷疑。
一個白銀級的導師,真的能挑起這麼重的擔子嗎?
看著不自信的詹姆斯·瓦力先生,羅炎卻笑了笑,語氣溫和地打消了他的顧慮。
“當然可以,倒不如說……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我們的期刊不同於《賢者》,你們不必考慮大賢者之塔的利益,甚至不必考慮學邦的利益,你們的注意力只聚焦於學術本身。只要是有開創性的論文,不管對方是預備生還是賢者,你們都應予以必要的審視,並在確認其具有一定學術價值之後,找到該領域最傑出的學者對稿件進行雙盲稽核。”
奧菲婭疑惑道。
“……雙盲?”
羅炎微笑著說道。
“簡單來說,就是遮住投稿人和審稿人的姓名,直到稿件發表之前,只有主編知道誰的稿件在誰的辦公桌上。”
奧菲婭眼睛一亮。
“這個主意太棒了!”
不只是奧菲婭,眾人也都紛紛點頭,對這個開創性的構想讚不絕口。
雖然隨著技術的發展和細分領域的增加,雙盲會漸漸失去匿名的功能,懂行的人瞧一眼論文開頭就能猜到論文是誰寫的,但至少這個點子在當下這個時代還是具有一定開創性的。
期刊的創刊號內容經過商討之後確定,眾人一致認為伊拉娜那篇被《賢者報》無情拒絕的“路徑尋優方程”是最適合的選擇。
不只是因為它本身的學術價值,更是因為《賢者報》那近乎無禮的拒稿理由——
他們要凸顯出《科學》與《賢者報》的不同!
貝恩與哈德則打算撰寫一篇關於“爆炎溫壓彈”的構想論文,作為期刊的第一篇“應用科學”文章。
至於期刊的印刷工作,羅炎交給了工匠街那位可靠的店主阿爾貝託,後者偶爾也會接一些印刷的活兒。
在魔導科學實驗室眾多學徒以及助教的努力下,他們很快印製出了第一批刊物。
這本外觀樸素且沒有任何官方背景的《科學》,就這樣誕生在了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午。
訂閱這本期刊並不需要學邦的編制,哪怕是工匠街的店主,只要有地址都可以訂閱。
只需要給魔導科學實驗室寄一封信,並在信裡附上1銀幣的訂閱費和訂閱地址,編輯部就會在每個月的月初將最新一期的刊物寄到訂閱者的宿舍、辦公室或者法師塔。
《科學》期刊的出現並未撼動賢者們的權威,卻在年輕的學徒與助教之間引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激烈辯論。
“這簡直是異想天開!魔法是與源力溝通的藝術,是神聖的天賦!怎麼可能被冰冷的數學公式所定義?”一位年長的助教在休息室內,對著手中的期刊不屑一顧。
他絕不承認,是因為自己看不懂。
“可它能解釋‘魔能守恆’!”
聽到那不屑一顧的汙衊,另一位年輕的助教立刻反駁。
他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看著一臉錯愕的同事,聲音激動地繼續說道。
“尤其是那個路徑尋優方程!聖西斯在上,我第一次發現魔法陣和咒語的設計可以如此精簡而優美!難道追求更高更強大的真理,不是我們作為魔法師的終極目標嗎?”
“這是對傳統的褻瀆!是對賢者們的公然挑戰!”
“不!這才是學邦建立的初衷——探索未知!”
一場關於“傳統魔法”與“數學公理”的激烈辯論,在學邦的各個角落悄然點燃。
無人知曉這場思想的火花會將這座高塔引向何方,但它的的確確為這片一成不變的冰冷雪原,帶來了一絲所有人都未曾設想過的可能性——
凡人的智慧,並非是一無是處的。
……
與科林親王身邊的風平浪靜截然不同,聖能學派之塔的烏里耶爾·阿克萊教授最近事業正是風生水起。
隨著阿里斯特·索恩的倒臺,他作為賢者理事會保守派力推的另一位“大賢者候補”,幾乎順理成章地接管了阿里斯特留下的大部分政治遺產。
在有心人的推動下,所有人都將他視作了繼阿里斯特之後,又一顆冉冉升起的學術新星。
烏里耶爾對這份從天而降的榮耀感到得意不假,無數的讚譽與投誠極大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然而在他那溫和悲憫的學者面具之下,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他很清楚,自己不過是大賢者推到臺前,用以制衡那位帝國親王的一枚棋子罷了。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卻也伴隨著致命的危險。
他必須小心的走好每一步棋!
這日,他正在自己的私人實驗室內,欣賞著一件剛剛從虛境中得來的珍品。那是一顆綠色的結晶,上面散發著無比精純的力量,僅僅是凝視著它便能感覺到那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滋養。
烏里耶爾的臉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正琢磨著去冥想室裡試試這玩意兒的效果。
然而就在這時,一名學徒卻敲門而入,神色慌張地向他報告了那本名為《科學》的期刊在學生之間流傳的事情。
這是烏里耶爾的囑咐。
任何關於科林殿下的事情,都要事無鉅細地向他彙報。
“一本私自創辦的期刊?”
烏里耶爾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那雙灰藍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刊登的還是那篇被《賢者報》拒絕的論文?”
學徒點了點頭,補充道。
“是的,導師!現在整個法師塔的學徒們都在討論這件事!您知道的,那個親王,在年輕的學徒和助教裡面很有人氣……”
他不敢在烏里耶爾教授的面前提到科林親王的名字,只能用“那個親王”來代替。
烏里耶爾的心猛地一沉,一陣緊張感攫住了他,不過臉上還是不動聲色,看著那學徒說道。
“你先退下吧。”
“是……”
那學徒恭敬退下。
隨著實驗室的門關上,烏里耶爾的表情立刻沉了下來,一個人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腦中警鈴大作。
科林親王想幹什麼?
他下意識地將這件事與科林親王的密謀聯絡在了一起,疑神疑鬼地猜測著對方的動機。
這是在敲山震虎嗎?
還是在向他背後的派系宣戰?
又或者……劍指他本人?
烏里耶爾越想越焦慮,額前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水。
畢竟,自己的過往並非完全乾淨,尤其是關於“魂織術”的禁忌研究牽扯到了太多不方便明說的東西。
萬一科林藉助《科學》的影響力,將自己那些陳年黑料抖出來,那該如何是好?
他到底不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阿里斯特教授,直到一個月前還是“太子的太子”,壓根就沒想到“賢者後補”的位置有一天會輪到自己。
不敢怠慢,烏里耶爾立刻動用自己的關係網,從另一個低年級學徒手中弄到了一份《科學》的創刊號。
他將自己鎖在書房裡,小心翼翼地翻開了那本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期刊,逐字逐句地閱讀,試圖從字裡行間找出隱藏的陷阱或是惡毒的影射。
然而——
他失望了。
那似乎真的只是一本普通的學術期刊而已?
除了伊拉娜那篇天才的論文之外,剩下的幾篇文章也只是些有趣的構想,沒有任何攻擊性。
它甚至比《賢者報》還要乾淨,畢竟《賢者報》很多時候還要發表一些新聞或者官方意見,但這本期刊還真就僅僅只是一本期刊而已。
烏里耶爾愣住了。
他靠在椅背上,只感覺自己蓄滿了力道的一拳,結結實實地打在了一團棉花上。
那份如臨大敵的緊張感,此刻顯得無比滑稽。
“難道……是我想多了?”
他喃喃自語,為自己白白浪費了那麼多的內心戲而感到一陣茫然和惱火,不過很快那股情緒便化作了不屑。
取出手帕擦了擦額前的汗水,烏里耶爾的臉上重新恢復了春風得意的笑容,語帶嘲諷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倒是我高看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