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財回望那條她走不完的路,哪兒有什麼路,不過是她的妄想罷了。

她能與骨妖一戰,是她的血肉鑄成的成倍修為,為掩護小月她們離開,她耗盡了全部力量,所幸的是,在她死的那一瞬,小月醒過來了。

可是她聽到了召喚,很奇妙的,她好像又活過來了,她在向小月奔去的路上,一步一蛻變,被血染透的白衣是她的新生,她變成了厲鬼,得償所願碰到了小月。

她們都墮入了地獄,雖然隱約覺得小月不該是這樣的,但這樣的情緒很快消逝,因為她和小月多了條紐帶,牢不可破的聯絡,夢寐以求的力量充盈全身。這一次,她終於擁有足夠的信心站在小月背後,為她殺出一條血路。

“公主殿下。”發財露出笑意,她包裹住小承月的手,“我們一起殺出去吧。”

“好。”

小承月愣愣地摸上她的臉,發財姐姐變得更成熟也更精緻,好像一筆一畫描出的鋒利色彩,她的眉眼間多出了一抹凝實的凜意。

尋找小寶姐姐已經不重要了,她不必去追逐她所留戀的那轉瞬即逝的溫暖,她更愛這冷酷的鋒芒,刺破她的自我否定與可笑的妄念。

萬骨魘……什麼交易,什麼姝大人,她會一個個去斬殺乾淨!

姝從虛空踏步而來,她的臉像亂塗一通的模糊幻影,閃爍不定,她身上的小白花也萎靡不堪,隨著行走而飄落。

她發出萬人囈語的怒吼,“你都做了什麼!你都做了什麼?”

迴音連綿不斷,零落成灰的白骨有重塑的趨勢。

從天空墜落的黑團精準地砸散骨妖,她們二人相隔甚遠,卻無聲較量著。

“毛頭小兒!你竟敢汙染這上古神祇遺落之地!”

姝的面容千變萬化為清晰的白鬍子男人,他抖著長鬚,義正言辭地指著她。

小承月不屑一笑,她內心湧上異樣的情緒,“死老頭,連姑奶奶我都不認識,難怪葬身於這破地方,一個貪心墮落還怕死的殘魂,也敢在我面前叫囂!”

一塊巨型黑團像他衝去,他面容幾經變換倏地消失不見,姝見狀立刻放棄了身體才躲過滔天之勢的死亡黑團。

逃竄的腦袋拉出長長的尾音,“你若敢殺了我便永遠出不去!”

“可笑。”小承月搖著頭,“你說了我就要信麼,這裡已不是你說了算。”

塌吧!

以吾遺骨,枯木發榮!聚眾魔氣,斂骨吹魂!

所謂萬骨魘,不過是我捲土重來的契機!

小承月稚嫩的面龐佈滿邪氣,一雙眸子飄忽不定,她感覺大地震盪,好像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是屬於她的寶物!

她的……魔骨。

“不……怎麼會這樣!”姝驚覺自已的腦袋在一寸寸地瓦解,她所凝聚的萬魂,在咆哮哭喊,在咒罵掙扎,卻逃不開被捏碎的命運。

“啊!”

往事皆為他人做嫁衣。

無冬歷夏,姝覺得自已這一生出現的奇妙,結束的也荒唐。

大概是整個萬骨魘的骨妖凝聚成的巨獸,不是之前的一個個排骨似的模樣,而是遮天蔽日的龐大軀體,光滑無目的腦袋,長毛四足,似熊而無爪,它晃著頭,額間的怪誕圖騰若隱若現,跑起來天地撼動,像只調皮的小狗。

它抬起手向上一戳,空間凝滯住片刻,小承月只覺眼前一黑,背後被髮財撐著才沒倒下,再有知覺時,天光大亮。

這是一場別開生面的景象,灰濛的天空像破殼的雞蛋,透進一縷晴日的光芒,接連那道出口的是碎裂的紋路,從縫隙之中生長出炫目繽紛的小花,一瞬枯榮便化成星星點點的火光,像持續了很久很久的煙花。

小承月有片刻的陶醉,此刻的她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殿下。”發財不再稱呼她小月,“你想去哪裡?”

“去見見太子哥哥吧,常常聽母后提起,我還從未見過呢。”

外面的陽光真好啊,就是太過刺眼了。

小承月抬手遮掩,既是喜歡又是厭惡。

*

臨淵島

“不好了!島主!外面出大事了!”

停雲笙正與好友下棋,聞言錯下一子,她噓聲嘆氣,搖頭扔下手中剩餘的棋子,“思宜呀,你可害慘師傅我了。”

與她對弈的女子面容平靜,只彎了彎唇,“找到離開的藉口就這麼開心?”

“不下了不下了,連半子都不肯讓我。”

停雲笙的手指微微一動,一盞茶水自動傳給跑得氣喘吁吁的大弟子。

“慌什麼,你的傳音螺是擺設嗎?”

思宜一口灌進去,“萬骨魘破殼了還不算大事?”

她鼓著臉,成功在萬年佛系的師傅身上看到了震驚,包括她的更佛系的朋友,紫氣閣閣主,玉詞。

“萬骨魘?破殼?”

玉詞與停雲笙對視一眼,衝她問道:“霖柛知道了嗎?”

“師祖的事兒我哪兒知道啊,我也是剛從外面趕回來,都炸翻天了。”思宜腹誹,哪像你們兩位天天窩在家裡懶得出門。

“我去找霖柛。”停雲笙抬腳就走。

“找他做什麼?”玉詞拉住她,“他眼下帶著他的好徒兒閉關修煉,你去叨擾他們不是吃力不討好麼。”

“你想什麼呢,霖柛不是那樣的人。”

“我是說他徒弟。”

停雲笙頓住,“子生……也是個好孩子,思宜你先出去,下令封鎖臨淵島,不許讓他們去湊熱鬧。”

“是。”思宜摸了摸鼻子,已經溜出去好些個了。

“玉詞,你那話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不知道?”玉詞有些面癱的臉上抽搐了一下。

“知道什麼?”

玉詞見她愚蠢的神色,不由得急起來,“就是……哎呀……”

“你就直說吧,彎彎繞繞的。”

“霖柛喜歡他徒弟。”玉詞木著臉。

“不能吧!”停雲笙撥高聲色,“這不老牛吃嫩草嗎!”

“師祖不是這種人。”她連連搖頭,“子生應當瞧不上的。”

但腦海裡浮現那天他們二人間奇怪的氛圍。

呸呸呸!

差點忘了萬骨魘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