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常娥，他就一陣揪心的痛。
那個兩手托腮，在一旁看著他讀書的姑娘，竟然就被倭寇殺害了。
以至於每次他們抓到倭寇俘虜，總要問清楚幾年前到常家莊搶掠的是誰？
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了，即便是倭寇自已，都記不清楚了。
已經是隆冬季節，北風颳得冷颼颼的。
路時行緊了緊身上的皮褥子，騎馬快速往巡撫府趕去。
宗憲明已經特許，路時行來了不用通報，可以直接進入。
宗憲明在總督府大廳裡坐著，在他的面前，是一盆燒得正旺的炭火。
他的臉被照的通紅，還有些發燙，渾身上下熱乎乎的，與外面呼嘯的北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終於聽到了院子裡的腳步聲，宗憲明站起來了。
透過窗戶一看，正是那個年輕人，他大步流星地走進來了。
“參見總督大人！”
路時行一個單膝跪地，對著宗憲明行禮。
“好了，好了，我說過多少次了，以後咱們私下場合，不用行禮！”
路時行站起來。
“來，坐這兒！”宗憲明指著炭火旁的凳子說道。
不得不說，外面確實有點冷，把皮大衣脫去之後，路時行坐在炭盆邊上，這才感覺到了溫暖。
“時行，你的戰報沒有摻假吧？”宗憲明有點不相信，畢竟對陣的是倭寇，是一群訓練有素的倭國武士。
要是在過去，你說倭國死亡三人，咱們死亡兩千多，沒有任何人會懷疑！
戰鬥力水平在那兒擺著呢！
可現在竟然反過來了，誰信？
“總督大人，是千真萬確的！曹大人已經向聖上寫了捷報，當時他都看到了！”
宗憲明猛地站起來，連連說道：“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沒想到咱們也有今天！”
“聖上怎麼說？”
他問完之後才想起來，路實行打完仗就回來了，聖上的話他也不知道啊。
想到這兒，他話鋒一轉：“實行啊，正如你想象的一樣，回信的正是徐直的小妾王翠翹！”
路時行一愣，這個王翠翹的名字怎麼這麼熟呢，似乎聽誰說過？
宗憲明說道：“你可能不知道，王翠翹原來出身官家，後來因父親犯事，被賣到了妓院！”
“對了，就是應天府的麗夏院，據說非常漂亮，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當時仰慕他的大有人在！”
說到這兒，路時行想起自已去江南貢院考試的時候，聽到的那段評書。
不僅脫口而出：“原來是真事兒啊！”
宗憲明不解，問道：“什麼真事，你認識王翠翹？”
路時行搖了搖頭，說道：“不認識，我們去考試的時候，聽一個說評書的說到過王翠翹！”
居然都編成評書了？
宗憲明感到有點不可思議。
他接著說道：“根據霍林河回來的報告，徐直是個陰險狡詐的海盜頭子，他不可能被招安，並且他的手下，根據當時參加晚宴的隊長人數推算，說不定有四萬多人！”
四萬多人？
朝廷批准的常家軍的規模不能超過五千人。
朝廷對各個地方武裝的人數都是有限制的。
當初路時行要求到義務一帶招兵的時候，宗總督都是請示了皇上，經批准後，招兵規模不得超過五千人。
在朝廷大員前面，對付區區倭寇，五千人足夠了！
誰知現在對方竟然有數萬之眾。
這還只是一個海盜集團，要是連其他兩個都算上呢，難道有十萬之眾？
當然了，其他兩個集團要比徐直的集團差一些。
路時行聽了都頭大，這麼多倭寇，何時能消滅完。
他試探著說道：“那就只有從這個女人下手，想辦法穩住徐直，如果他能為咱們辦事，那就更好了！”
宗憲明笑了，這就是他急著要見路時行的原因，因為他總能給他想要的答案。
他說道：“現在徐直一直喊著要聖上開放海禁，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路時行當然清楚，現在所謂的談判，所有的招安，只是一種手段，都是為了將來徹底剿滅海盜做準備的。
否則，皇上要是知道了你們在和倭寇談判，恐怕那些言官的唾沫早就把他淹死了。
歷史從來沒有對錯或者正義之分，只有成功和失敗。
評價也很簡單：成王敗寇！
如此而已！
徐直之所有談判的籌碼，是因為他這個“寇”現在做大了。
地方政府滅不了，皇上壓根就沒覺得這是個問題。
當然了，宗憲明也不敢據實上報倭寇情況，不然第一個滅掉的就是他。
這就是宗憲明一直在自已想辦法滅掉倭寇的原因。
烤了一會兒炭火，路時行渾身上下熱乎乎的，他喝著親兵泡好的茶水，說道：“要是能讓他們自相殘殺最好了!”
宗憲明眉心一挑，這個年輕人，太厲害了！
單憑能說出這句話，就看透了問題的本質。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這樣當然很好，可是目前來看，他們是相互支援的，互為品字形，一旦一方受到攻擊，另外兩方都會支援的！”
言外之意，別說讓他們互相殘殺，現在人家都是互相支援的。
“那就一個一個瓦解吧，必須先從徐直集團開始！”
這個戰略是對的，要是先從方岱巖或者成昆的集團開始，等徐直明白過來後，你再想下手就難了。
如果先瓦解了徐直集團，即使他們明白了，到時候也沒有了對抗的實力，就不得不選擇投降。
幹任何事情，必須明確大方向。
方向對了，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最後，路時行說了一句很關鍵的話：“最好能邀請他們來回訪！”
是啊，自已已經派使者過去了，他們要是能派人來回訪，那就會有更多的機會。
宗憲明明白了，這個孩子，鬼點子確實多。
鑑於路時行的出色表現，當晚，總督大人喊來布政使、按察使、學政、道臺等相陪，舉行了盛大的歡迎宴會，向他們隆重介紹了路時行的功績。
這可重新整理了這幫老頭的認知，一個孩子，能有多大的能量，竟然讓總督大人如此看待。
除了學政聽說過路時行的名頭，其他人等都不屑一顧，一個孩子，能擔當得起抗擊倭寇的重任？
你是不是當我們是傻子？
當然了，對面是總督，這些官場老油條也就哈哈幾聲，沒有人敢公開質疑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