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早上,劉剛劉副區長依舊打扮的乾乾淨淨,邁著矯健的步伐,精精神神的來到了政府辦公大樓。

剛進入大樓,就迎面遇到一個正在樓道拖地的工作人員。

就在劉副區長像往日那樣,展露出專業訓練過的和善微笑,準備衝對方點點頭,順便問個好,展示自己平易近人之風的時候,對方卻好像見了鬼一樣,突然跑開了。

愣了一下之後,劉副區長故作大方的搖搖頭,笑了笑:“現在這些新來的小同志啊,就是害羞,呵呵。”

自顧自說了這麼一句後,劉副區長再次邁開大步,直奔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結果剛一進大辦公室,就發現好多同事都湊在一起嘀咕什麼。

“咦,大家都到了,今天來挺早啊。”劉副區長笑著走過去,“聊什麼呢,這麼熱鬧?”

一看劉副區長過來,大家立刻好像見了瘟神一樣一鬨而散。

唯有留在原地的那個男青年,因為這位子就是他的,跑也不是,留也不是,滿臉的尷尬。

突然,那個男青年猛的站起來,下意識把手中報紙放在後面:“劉,劉區長,我,我內急,先去趟廁所。”

說完,那個男青年就準備跑開。

可此時的劉副區長已經皺起眉頭,發覺了事情的不對勁。

於是,就在那個男青年跑到門口,即將奪門而出的時候,劉副區長拉下臉:“站住!”

那個男青年下意識的停下腳步。

“小李,你過來!”劉副區長繼續衝那個停下腳步的青年道。

那個被稱呼為小李的青年,不得不重新走到劉副區長跟前。

“你們怎麼回事?”劉副區長板著臉道,“怎麼見了我就跑?是不是揹著我,做了什麼對不起黨跟組織的事情,嗯?”

一聽這話,那個小李嚇了一跳,畢竟還年輕,經不起嚇。

而且對不起黨跟組織的這個大帽子,可大可小,他可承受不起。

咬了咬牙後,小李乾脆道:“劉副區長,您,您自己看吧。”

說到這,小李把背後的報紙遞給劉副區長,並且專門指了指頭版的某個新聞。

劉副區長皺了皺眉,接過那份報紙,一看名字,呵,中青報,機關單位的必讀報紙。

點點頭後,劉副區長直接在小李的位子上坐下,然後看起了頭版的那個新聞標題。

“人生之路啊,真的好苦”

劉副區長略微皺了皺眉,但還是繼續看下去。

——

編者按:“應該說,彷徨跟苦悶,對於麻木跟僵化來講,是一種歷史的進步。”

看到這裡,劉副區長本能的一撇嘴,但還是耐著性子把開頭的編者按看完。

等看完編者按,他不置可否,又開始看下面的正文。

編輯同志:

我叫文峰,今年18歲。

……

原本,劉副區長還是帶著審視的態度看這篇文章。

可越看越不對勁。

尤其是看到裡面出現“劉興國”,“劉剛”,“副區長”等字眼後,他更是變的臉色鐵青。

看到後來,他更是看的冷汗直冒,渾身發抖。

“這,這,胡,胡說八道,一派胡言!”氣抖冷的劉剛劉副區長,臉色已經開始發白了。

能當上副區長,政治敏感性毋庸置疑。

所以他很清楚,這篇刊登在中青報頭版頭條的文章,對他的殺傷力有多大。

“沒有的事!”劉副區長突然抬起頭,對小心觀察他的小李大吼,“這個叫文峰的,我都不認識他,更別提什麼弄死他全……嗯,總之是一派胡言,無稽之談!”

小李此時已經不害怕了,反而饒有興致的問:“那您兒子呢?”

一聽這話,劉副區長愣住了。

是啊,他是真的不認識那個叫什麼文峰的,也沒想過去對付人家,但保不齊自己那個寶貝兒子這麼做啊。

深吸一口氣,劉副區長重新冷靜下來,嘴硬道:“嗯,小孩兒之間互相吹個牛罷了,不算什麼,沒什麼大不了的。”

“哦。”小李輕輕應了一聲,明顯不信的樣子,甚至還帶了點看好戲的意思。

很明顯,這個新來的小李,已經完全不怕他這個領導了。

就在劉副區長板起臉,準備訓斥一番這個小李的時候。

突然一個戴著眼鏡,穿著中山裝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陳秘書?”劉副區長噌的一下站起來,立馬變成如沐春風的微笑臉,語氣溫和道,“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無他,這人是區委一把的秘書。

陳秘書看到劉副區長後,並沒有跟往常那樣笑臉相迎,反倒是依舊板著臉道:“劉剛同志,你在這裡正好,趕緊跟我走吧。”

“去哪兒?”劉副區長心中咯噔一下。

“書記要召開臨時緊急會議。”陳秘書看了一眼劉副區長,依舊板著臉道,“主要領導都要出席,你也一樣,務必出席!”

一聽這話,政治十分敏感的劉副區長,臉色再次發白。

這個時候,突然召開緊急會議,陳秘書對自己突然這麼不待見,還讓自己務必出席。

為了什麼,肯定是中青報那個報道啊!

完了,全完了!

……

與此同時,京城第五羊毛衫廠裡,有一個24歲,名叫黃曉菊的工人,正跟往常一樣,默默的進廠。

進廠後,她又跟往常一樣,在開工之前,先拿出一份剛剛在路邊買的中國青年報,坐在一邊默默的看起來。

雖然之前在來的路上,她已經看過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再次看了起來。

“《人生之路啊,真的好苦》”

仔細的看啊看,黃曉菊忽然想到了自己。

她感覺這個叫文峰的同志說的話,正是自己想說的。

甚至是,她感覺自己,好像活在對方的影子裡一樣。

越想越委屈,黃曉菊默默的流下了悲傷的眼淚。

突然,她猛的一擦眼淚,一下站起來。

她要寫信,要給這位文峰同志寫信。

她也要把自己的委屈跟疑惑,全部大大方方的寫出來,跟這位與自己有著雷同經歷的文峰同志互訴互勉!

他一定很懂我!

……

還是與此同時,BJ經濟學院裡,有一位名叫潘禕的數學系大學生。

雖然已經考上了大學,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大學生,在外人看來簡直是天之驕子。

然而,過往的經歷,依舊讓他感到內心十分的苦悶跟彷徨,以至於他性格孤僻,幾乎沒什麼朋友。

這時期的他,曾經無數次想要嘗試自殺,離開這個糟糕的世界,可總是差了那麼一點勇氣。

就在他再次湧起想要自殺的念頭的時候,他看到了中青報上的那篇文章。

——《人生之路啊,真的好苦》

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潘禕同學默默的流下了眼淚。

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跟自己一樣的人啊。

他並不是孤獨的。

受苦受難的人,想要自殺的人,也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

自己不是怪胎,不是精神病!

錯的不是自己,是這個世界!

深吸一口氣後,淚流滿面的潘禕不顧周圍同學的詫異,突然仰天大笑了起來。

知己,知己啊!

他真的懂我啊!

……

與此同時的同時,許許多多的角落裡,許許多多的青年,都在或者沉默,或者流淚,或者痛哭流涕。

沒辦法,文峰寫的那篇公開信,威力太大了。

這封信,就好像在廣大知青的心中深處扔下了一顆核彈,把他們過往遭受過的“苦難”,全部重新翻了出來。

尤其是那些還沒有工作,處處遭人白眼的待業青年,更是得到了極大的共鳴。

一股巨大的浪潮開始醞釀,並即將開始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