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琢上前將虞昭拉到一旁。

少年半倚在樹幹,黑袍翻飛,髮絲旋轉,“破陣不難,不過需要你來破,我教你。”

虞昭挑眉,實話實說,“我在陣修上面沒有天賦。”

打打殺殺還湊合。

“不需要,你照做便是。”沈玉琢看向她,笑容溫和。破碎的光暈氤氳在淺色的眼眸中,虞昭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回到隊伍裡,沈玉琢簡明扼要的說了一番,待會兒破陣可能有些危險,讓其他人找個地方躲避一下。

虞昭足尖一點,躍上枝頭,漆黑的衣袍颯颯作響,樹下的沈玉琢抬眸問她,“看到什麼了嗎?”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虞昭的眸光最終落在天河南側,她看到了一輪紅色的彎月,黑紅色的鬼氣朝著四面八方擴散。

天河碧波盪漾,詭異幽寂。

“紅色的月亮。”虞昭眼中倒映著眼前之景,低頭答道。

眾人面色凝重,他們只能看見太陽,哪有什麼紅色的月亮?這陣法果真詭異。

濛濛水霧中,虞昭再次抬頭之時,卻見到了不一樣的畫面,好像是張模糊的俊美面容,白皙的肌膚像是易碎的琉璃,他眼角有淚,卻並未落下。

最終,他輕啟唇瓣。

昭昭。

誰?

從未有人這般叫她。

強大的窒息感傳來,虞昭渾身一顫捂著胸口,眨動羽睫之後,那少年的面容也消失不見,水波晃動,紅月之中只有一活物在遊動。

似是一條游魚。

她的異樣並沒有逃過沈玉琢的眼睛,他急切道:“又看到什麼了?”

“魚在彎月裡遊動。”

魚?

恐怕是那東西吧。

沈玉琢屏住呼吸靠在樹幹上,手腳並用爬上了樹,他以前來的時候就是看見的紅月,那恐怕不是魚,是……

龍!

被囚禁在紅月裡的黑龍。

沒人知道那是什麼,他也不知道,但那東西似乎跟他有種莫名的聯絡,而且……黑龍似乎還很排斥他。

上一世,在他拿到能修煉的九瓣蛇蓮後,見過他一面。

那是一雙飽含怨恨的眼眸。

沈玉琢站在虞昭身旁,莫名的,那紅月微閃,而後散出紅光,極速朝著他攻擊,銳不可當,直接劃過他的脖頸,留下一條紅痕。

跟剛才破陣之時的紅光同源,但這次的紅光顯然是收斂了威力的,虞昭似有所感,抬頭看向紅月,猜測。

“這魚好像在排斥你,要不你還是下去吧。”

沈玉琢不信邪,杵在原地不想動,跟個稻草人一樣,倏地,又是兩道紅光襲來,帶著破空之聲,這次虞昭最先做出反應,旋身站在他身前拿出長刀抵擋。

但那攻擊跟長了眼睛似的,就在快要靠近長刀之時突然拐了個彎,華麗麗的在少年的肩膀上留下了兩道猙獰的紅痕。

沈玉琢:“……”

最終他灰溜溜的爬下了樹。

落日餘暉灑在肩上,寬大的黑袍被一陣風猛然吹起,眾人只能看見虞昭的頭頂有灼熱的熾陽,而她所說的紅月和魚根本看不見。

怪哉。

肉眼凡胎難窺世間真相,更是難參悟大道的奧妙,就算是修士,龍王谷似乎也會潛意識的挑選,歐陽銘和歐陽凝兩兄妹倒是看到了紅月,不過依舊沒有看到魚。

既然能看到,那就表明龍王谷是接納他們的,歐陽銘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看樣子能找到洛神淚,治好阿凝的聲音了。

作為陣修,只掐訣不念咒,只用腹語效果會大打折扣。

樹下的沈玉琢嘶了一聲,一邊給自已包紮傷口,一邊朝樹上的虞昭傳授一些基礎的陣法知識。

“群山萬壑陣也被稱為禁斷之陣,依靠群山中的強大靈脈佈置,靈力越充沛,籠罩的範圍越大,遠古時期,是一些盤踞在深山老林的邪教宗門慣用陣法。”

“龍族起源於天地間的一條古龍,他也被稱為龍神,他們擅長於各種術法,可以說是修仙界全能種族。”

聽到這兒,歐陽銘興味十足,這種龍族秘辛,可不是一個普通凡人該知道的。

沈玉琢睨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繼續道:“這陣法由龍鱗,龍骨煉製而成,而你看見的紅月就是陣眼,那是由一整顆碎掉的龍珠打造。”

“能看見紅月之人,便是能感應天地之氣的人,意思便是,能看見的東西越多,那麼去龍王谷活下來,並拿到所需的天材地寶的機率便越大。”

虞昭眸色微閃,她看到的東西更多,能拿走的天材地寶應該更多吧。

照著他描述的話語,虞昭雙眼緊閉,神識開始鋪開,往紅月的方向去,看似遙遠如天際,但沒一會兒神識便靠近了些。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虞昭頓感不妙,不僅僅是她在朝紅月靠近,那紅月彷彿活過來了,也朝她湊近。

墨玉般的長髮散落,一隻修長如玉的手將她的神識拽進了紅月,天旋地轉之後,視線漸漸清晰的虞昭有些茫然的看著身下的水面。

清透的宛若朝露,點點繁星墜落深海。

周圍是一個巨型的鳥籠,纏繞著黑色的花朵,帶刺的荊棘肆意生長,爬滿了一根根金色的柱子,符紙的鮮紅硃砂如泣血般耀眼。

她抬眸看向身前之人。

茫茫水霧,少年眼眸亮起光彩,青澀又熱情飛撲進她的懷裡,腦袋軟綿綿的靠在她的脖頸上,腦袋輕輕拱了拱。

“昭昭,我們又見面了。”

活動時,他腳踝上的粗重鎖鏈咔咔作響,上面的符文隱隱閃著金光。

冰冰涼涼的髮絲落在肌膚上,虞昭愣然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已的聲音。

“沈……沈玉琢?”

氣息完全一樣,騙不得人。

這裡的是沈玉琢,那外面那個呢?有兩個沈玉琢?

虞昭透過稀散的星子往下看,樹底下的沈玉琢還在包紮傷口呢,而她的肉身還在樹頂,屹立不動,時間好似定格。

她心尖一顫,反應了過來,不是她的神識被拽出來了,而是她的魂魄離體了!

一瞬間想過無數可能,虞昭僵硬的將少年扯起來,“你到底是誰?”

白衣少年唔了一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聲音虛弱問:“昭昭,你希望我是誰?”

這問題讓虞昭有些懵,什麼叫她希望他是誰。

“我本就是為你而存在。”少年抓著她的手,有些心疼的看著她手裡的傷疤,眼眸深邃如星海,“若你希望我是沈玉琢,那我便是,若你不希望我是,我便不是。”

這話聽的雲裡來霧裡去,虞昭淡漠的抽出了手,不想考慮這個問題,徑直對上他漆黑的眼瞳。

“誰把你關在這兒的?”

少年沒有說話,又湊了上來,笑嘻嘻的眼眸帶著異樣的情緒,“你猜?”

不想玩猜猜猜的遊戲,虞昭嘴角一抽,“不說算了。”

反正她也沒興趣。

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少年烏髮雪膚,一襲白衣宛若人間絕色。

氣質不一樣,但感覺又有些相似,虞昭直勾勾打量著他,少年雪白的肌膚染上了淺淺的顏色,“昭昭別這樣看著我,我會害羞的。”

虞昭瞪大了雙眼,不自在的偏頭移開了目光,少年急忙挪動位置出現在她眼前,雙手托腮。

“當然,昭昭是不一樣的,可以隨便看。”

“能別叫我昭昭嗎?叫我虞昭就行。”她微微挑眉看他。

“不行噢。”少年嘟囔著,頑皮的靠在她身旁,手指順著手臂落在她的手心,而後舉起另外一隻手的手指,朝樹下的沈玉琢做了一個橫斬的手勢。

“我們殺了他怎麼樣?”

“這樣昭昭就是我的了。”

少年用人畜無害的語氣說著最殘忍的話語,虞昭甩開粘人的手,語氣無奈,跟哄小孩似的,“不行。”

他錢還沒有還呢,死了找誰要?

而且人家可是有主角光環的,怎麼可能簡簡單單的就能殺掉。

少年鳳眼微眯,灩漣無雙,試著用柔軟的語氣蠱惑她,“我更聽話,昭昭可以選我,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幫你得到,不要喜歡那個壞東西好不好?”

說話間,白皙如玉的下巴就靠在了她消瘦的肩上,冰涼的發有些微微炸毛,好似一隻柔弱無害的小動物。

實在是不習慣別人這麼親近,恨不得跟塊狗皮膏藥一樣粘著她,虞昭掌心抵著他的眉眼,將他推開了些。

少年輕輕眨動眼睫,眼見又粘了上來,虞昭側身躲過。

就這樣,一人撲,一人躲,一時間打得有來有回。

這麼逗弄他,還是挺有趣的,虞昭看著趴在地上累的氣喘吁吁的少年忍不住笑出了聲。

春風拂過,少女笑顏如花,瀟灑豁達,少年一言不發,那闊別已久的心跳,似乎重返胸腔。

眼中只餘一人。

守望千年,孤身待在囚籠之中,似乎也沒那麼不堪。

輕柔的聲線落在虞昭的耳畔,泛著涼意的髮絲蓋在肩上,修長如玉的手指與她十指相扣,少年的話帶著不經意的祈求,“昭昭,留下來好不好?”

“我不會留在這兒,不過我倒是可以嘗試帶你出去。”虞昭一如既往的想要掙脫開他的手指,卻察覺有些使不上力氣。

噗通一聲,她被人壓在了冰涼的地面上。

晶瑩的水珠染溼鴉睫,少年孱弱又漂亮的眼眸閃爍著詭異的幽光,白玉般的手掌附在她的雙眼之上。

“昭昭,先睡一覺吧。”

虞昭神色一僵,意識逐漸混沌,卻始終抵抗不得,慢慢闔上了眼皮。

“放開她!”

一聲呵斥出現在寂靜的空間裡。

太久沒見虞昭做出反應,沈玉琢才發現她魂魄被人抽走了,罪魁魁首就是那紅月,只得借用其他人的靈力,這才放出神識進入了紅月。

少年緩緩起身,轉頭看向他。

待看清他的臉,沈玉琢只感覺有一盆涼水澆在他的頭頂,因為……眼前的人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又見面了。”少年跪坐在地掐玩著虞昭的臉,另外一隻手朝著他打招呼,“這應該算是我們第四次見面了。”

少年眼眸微眯,意味深長的看向他,“我該稱呼你沈玉琢,還是……劍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