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的天空總是白霧茫茫,淺淡的藍色波光粼粼,有時雲鯨吞雲吐霧,藍白肚皮鱗片一閃而過。

夏冬把一些基本術法教會她後,像是完成了什麼大任務,鬆了口氣就離開了。

蘇茗以躺棺材板的姿勢平躺在竹椅上,雙手置於腹部,眯著眼感受微風輕拂,一切都剛剛好,就是耳邊有點聒噪。

春秋站在院中的大石頭上,拿著本書激情四射地大聲朗讀:“上界誕生於兩千年前的一場天地鉅變,那日紫雲蔽日,雷聲嗡鳴,不絕於耳~”

“就在這時,空中出現一個旋渦,無數妖魔誕生於漩渦中現世,人間那是生靈塗炭啊。”

“而眾仙就是在這個時候顯現的,將妖魔封印於各山,並賜予部分人類生出靈骨的能力,讓他們得以修煉,安置凡人於城鎮間”。

蘇茗雙臂枕於腦後,聽著這隻傻狗說話,她忽然問,“春秋,你知道神識為什麼要送到靈獸園去嗎?”

春秋一愣,“為什麼?”

蘇茗:“.......”

她是在問他啊!不是應該他來回答嗎?

蘇茗:“好吧,換個問題,你知道元寶姑娘和戴三花什麼關係?”

她被困在神識球中的時候,就比較疑惑了,戴三花似乎對這個叫元寶的姑娘很關注,是喜歡她?

春秋認真思考了一下,搖搖頭,“戴三花不喜歡元寶姑娘”。

蘇茗挑眉:“為什麼?”

春秋:“因為元寶姑娘不是很好看”。

這她倒是沒想到,修仙之人大多面相端正,長得不說多美若天仙,小家碧玉還是有的,下界修仙之人都尚且如此,上界還會有醜的?

春秋從石頭上跳下來,隨地坐在她的躺椅旁邊,熱情和她分享八卦,“元寶姑娘是矮人族的,身形只有一米四,嗯……矮人族一向相貌比較粗獷,力氣比較大”。

“所以元寶姑娘一個人就可以扛起一頭靈獸,而戴三花一向又喜歡美麗純潔的東西,我覺得元寶姑娘......和他喜歡的東西搭不上邊”。

少年搖搖頭,比較確信的說。

蘇茗看他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饒有興趣又問他,“那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春秋嚴肅以待,“知道”。

“是什麼?”

“漂亮,喜歡”

蘇茗“唔”了聲,“漂亮的東西確實讓人喜歡,但是喜歡可不僅僅是這麼淺薄”。

她不自覺彎了彎眼睛,“算了,這種東西太難說清楚了,我自已也不是很明白,也許以後”

蘇茗頓住,“以後”。

她還有以後嗎?明明決定要離開了,還是在想著以後?也是,都是要死的人了,她這麼關心這些幹什麼?

春秋不明白她怎麼說一半又不說了,“怎麼了?”

蘇茗自嘲般笑了笑,“沒什麼”。

說著,剛支起的手臂又鬆了,蘇茗又平躺了下去,保持著躺棺材板的姿勢,懶洋洋道,“你繼續說吧,我就這樣聽”。

春秋呆呆地撓撓腦袋,他看看自已手裡的書,怎麼感覺對方的情緒一下就低落下來了。

但春秋終究是春秋,他將一切拋擲腦後,張開嘴繼續激情四射地朗讀起來。

蘇茗閉上眼睛,感受微微泛白暖和的陽光灑落在眼瞼上,漆黑的睫毛打下一小片扇形陰影。她的思緒其實有些紛亂。

掙扎在生與死之間。

說來奇怪,之前在山頂自殺的那一次,她還有點上頭。

感受到靈識散開時的那種輕盈虛無感,彷彿所有煩惱都離她遠去。

那一瞬間,她終於不用去想小隊任務完成了多少,護送任務有沒有百姓傷亡,修為達到多少,功德積累多少,還有數不清的人際關係。

她要做的,就是痛痛快快地把這一切都扔走!甩開!再加一百八十個大嘴巴子!把所有讓她不爽的人統統集中在一起,讓他們排隊挨個接巴掌。

只可惜.......她沒死成。

是既慶幸,又失落。

蘇茗現在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正自已的態度,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這個世界。

身體不是她的,身份不是她的,這裡的世界不屬於她。她有的只是自已的意識,和那前二十五年的除了修煉就是打怪的可憐回憶。

更慘的是,她辛苦了前半生,卻什麼也沒得到,反而還要擔憂接下來的日子。

這樣憂傷想著,空中忽然吹來了一陣風,風拂過籬笆上的薔薇,花蕊微動,清香搭上風的順風車,從她的鼻尖呼嘯而過,一片薔薇花瓣打了個卷,輕飄飄地落在她的眼瞼上。

刺目的陽光微微旋轉,暖和的意味一點點滲入她的面龐,毛孔舒適張開,只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幸福。

在下界生活了二十五年,她這一生中幾乎從來沒有這樣感受過陽光,因為下界根本沒有。

他們老家的特產,就是哀牢山上整日鬼叫的毛猴和格外扭曲爬行的樹木。

蘇茗顫動著眼睫,紫色薔薇花瓣顫動,心尖跟著一動。

她突然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了!

她想要下界變得和上界一樣美好!!

雖然西鶴樓的地方不大,可這一切的美景都讓她目眩神迷。

遠處的翠綠山巒,大片大片的繁花盛開,飛鳥也是體型嬌小,可可愛愛地飛過空中,襯著在雲中打滾的雲鯨,只有人間仙境四個字配得上這一切。

對比下界,那裡只有終日灰濛濛的天空和格外陰森的山巒邊野,還有數不清的野獸妖魔,遮天蔽日的大鳥。

蘇茗睜開眼睛,眸中似乎燃起了某種要灼傷人的鬥志。

蘇茗忽然一個翻身坐起,蹬蹬蹬地跑上二樓主廳,那片紫色花瓣還落在竹椅上。

她要和徐燃之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