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轉身,眼神凌厲:

“你倒是說說,我是何德行?”

沈嫵眉頭緊蹙:

“二叔都被夷人打死了,你竟然還對他們阿諛奉承!”

“沈嫵,適才你娘分明還在責怪我爹,說我爹英勇赴死牽連了你們,他理應不戰而降,直接屈服於夷人!”

“緣何讓我爹投降便是可以,我不過對著夷人說了幾句好話而已,倒成了罪過了!”

“你不也被抓了?為何屈辱至此而不自盡呢?”

沈嫵說不過沈婉,嚶嚶啜泣。林如月面色一沉,喝止沈婉:“婉兒,休得對你阿姊胡言亂語!”

只聽沈嫵低聲道:

“那是我娘失言,與我何干?在我心裡,二叔是威風赫赫的大將軍……他豈會容你對敵人如此諂媚屈膝?”

喬氏面露窘色,垂首道:

“適才是我言語不當,如月你莫要記掛於心,我只是想到沈家遇此大難,心中憤懣難平。但見你原本姣好的面容竟傷成這般模樣,我心中亦是難受!”

林如月輕拍喬氏的手:“嫂嫂無需多言,如月自是知曉!”

沈婉握住沈嫵的手:“阿姊,是我失言了,還望阿姊莫怪,我只是覺得,既已不能輕生,那便想個辦法好好生活,你說是與不是?”

沈嫵垂首,片刻後點頭表示認同。

沈婉攬過沈嫵和沈媛,動容喊到:“堂姊!”

金刺見沈家人三兩言語間便和好如初,不禁意興闌珊。這漫長的北歸之路,若沒了爭吵,該是何等無趣!

夷人北歸,自是欣喜若狂,而囚車裡的中原人,卻茫然無措,不知終點何在?只覺路途漫長枯寂,空氣中瀰漫著對未來命運無法掌控的悲哀。

月餘後,北撤的隊伍終於臨近幷州。

沈婉遙望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拉過林如月的手:“母親,那便是蒙山嗎?”

林如月微微頷首,又緩緩抬頭,與沈婉一同凝視著那片廣袤無垠的山脈。

靖德是否安好?昀兒是否無恙?

阿父是否康健?阿兄是否平安?

“嗖”,一隻鷹從囚車上方急速掠過,向著蒙山疾馳而去。

鷹眸無限放大,一群人正在山中空地耍槍弄棒。

山崖邊一棵巨大的櫻樹下,端坐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他的背影孤獨渺小,卻散發著一種與眾不同的氣息。

少年面容清秀精緻,眉毛濃密修長,如墨染一般,雙眼深邃如湖,一眼望去,似能瞧見湖底隱藏的秘密,卻又深不見底。

“寒舟,又想爹孃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挨著姚寒舟坐下,側身問道。

姚寒舟黯然垂首,曼伊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寒舟,以後你不開心的時候,就找我多說說話好嗎,我陪著你!”

“寒舟與我親近,心情不佳時自然會來尋我,又何須找你?”另一道聲音傳來。

曼伊回頭看了看沈昀,撅著嘴說道:“我是要幫寒舟哥哥報仇的,你呢?”

沈昀鼓著腮幫子正欲答話,卻見姚寒舟轉身逆光而立,微皺眉頭,半眯雙眼,沉聲道:

“沈昀,你不好好習武,卻來此處偷懶,待沈叔叔歸來,定會重重責罰於你!”

沈昀撇嘴挑眉,俯視對方,緩聲道:“父親帶人墾地去了,只要你們不告知於他,我便不會受罰!”

“你還是儘快將武藝練好,我們就可早些下山去,流風至今杳無音信,也不知你娘和你阿妹現今如何了!”

沈昀聞此,面露悵然之色:“爹要讓我打贏你才能下山,你就不能讓讓我?”

曼伊眨眼:“寒舟哥哥可以讓我們,可山下的夷人不會讓我們啊!”

說罷曼伊示意兩個少年坐下,她在沈昀和姚寒舟的臉上端詳許久:

“我有個想法,不知是否當講?”

瞧曼伊似有什麼好想法,二人精神為之一振,齊聲應道:

“當講!”

曼伊一臉凝重:“我認為我們不該這樣待在山上,就算武藝學得再好,最多也只能自保,這如何才能幫寒舟哥哥報得了仇啊?”

沈昀:“那應該做什麼?”

曼伊挑眉:“我們上山多時,對外界情況一無所知,至少得先想個法子聯絡外界才是啊!”

沈昀斜眼看著曼伊:

“說的容易,你以為我爹沒想過嗎?但是現在 30 個大人要管 300 多個我們這樣的,哪能忙得過來?你沒看到還在為吃的發愁嗎?”

曼伊沉凝道:“或許我們這個年紀,下山行事更便捷些。”

姚寒舟側身凝視曼伊,饒有興致地問:“你說說看,怎樣行事方便?”

………

三人在這一樹櫻花下,密謀了整整一個下午,也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

深夜,山寨眾人已然歇下,沈泓按例巡查寨門與院牆是否安全,忽聞叩門聲:“主子!”

沈泓速奔上前開啟寨門,見流風手捂胸口,面色蒼白,唇無血色,其旁一個陌生的大鬍子男人扶著他。

沈泓踮腳張望流風身後,未見自已心念之人,不禁面露焦灼之色。

流風見此,更是心中難安:“屬下有罪,弄丟了夫人和姑娘!”

言罷,便欲跪地請罪,沈泓趕忙扶起流風:“待進屋內細說!”

話畢,沈泓又警覺地看了看大鬍子。

流風看出沈泓的疑慮,趕忙道:“主子放心,他叫胡西,是可靠之人,我和夫人姑娘逃難時,他與我們多有淵源,屬下與夫人失散之際,也是他和他的兄弟們救了我!”

胡西抱拳施禮:“沈將軍,久聞大名!”

沈泓揮手示意不必多禮,而後扶著流風進了陋室。

流風將數月來發生之事詳細稟報給沈泓。

……

“屬下將夷兵引入密林深處,纏鬥許久,只覺像是進了地府,終於不支,失去了知覺…”

胡西抱拳道:“沈將軍,那日山寨兄弟聽聞林間有打鬥聲,趕到現場時,數十夷兵均已氣絕身亡,流風也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我等未見尊夫人和令愛,在附近搜尋無果,便只好先將流風帶回山寨救治。”

“流風昏迷了整整七日才醒來,告知我尊夫人與他約定的藏身之處,而後我揹著他和眾兄弟趕到那裡時,四處尋找,卻未見尊夫人和令愛的蹤跡!想必那時,尊夫人已經出了密林!”

流風愧疚低頭:

“屬下弄丟了夫人與姑娘,請將軍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