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柔與大丫返回觀音殿。

大丫扶著李元柔,李元柔扶著肚子,小心地跪在觀音像前的蒲團上。

李元柔抬頭凝望,不知緣何,一霎那,便紅了眼眶。

觀音像端莊慈悲,雙目微闔垂視,慈祥悲憫的眼眸似乎能夠直達人心,消除世間所有困擾災厄,撫萬物安寧。

“大丫,你看這觀音菩薩……為何我看她的眼睛就有種想要流淚的感覺呢……”

大丫正跪在旁邊閉眼祈禱,聞言睜開眼睛向上仰視。

“許是觀音大士慈悲為懷,令人心生敬畏。”

李元柔注視著慈目垂憐的觀音像,訥訥道:“她和我以往見過的觀音像好像不太一樣,她的眼睛……”

她聲音哽咽,淚不自主流出,想表達的意思因找不到合適的言語詮釋,生生憋在了喉頭,說不出口。

觀音那雙悲天憫人的的眼睛,有種震撼人心的力量,彷彿帶著無限憐憫看她,那憐憫穿透進了她心裡,讓她忍不住想痛哭一場。

大丫眼中充滿茫然之色,喚道:“公主,你……”

解籤先生步履沉穩走近,聲音平淡:“你心中有太多不可訴說的委屈。”

李元柔聞聲,回眸看去。

解籤先生行至近前,望著觀音像說道:“這是水月觀音,也叫水吉祥菩薩,是觀音菩薩為度化眾生而顯現的三十三種不同法相中的其中一相,水中本來月無影,淨化為緣見本月,諸法緣生皆是假,凡愚妄計以為我。”

李元柔訥訥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解籤先生淡然一笑:“兩眼皆虛幻,煩惱總無邊。”

他突然卸下嚴肅之態,神情鬆弛下來,吊兒郎當的道:“什麼意思,意思就是人生不過三萬天,要快樂的過好當下每一天。你不是說要求個符嗎,想要什麼符,師叔給你畫。”

李元柔怔了怔,這怎麼畫風突變了?剛才的得道高僧呢?

解籤先生看著李元柔發愣的神情,繼續道:“說啊丫頭,想要什麼符,健康符,催財符,轉運符,百解,和合……哦,和合你應該用不到。”

他目光灼灼盯著李元柔,李元柔啊了一聲,訥訥道:“健康符。”

她回神:“師叔,你這怎麼有兩副面孔呢?跟剛才在寺外判若兩人,還以為你遁入空門成了得道高僧了。”

解籤先生摘下帽子,露出一頭烏黑的頭髮:“我遁什麼空門,裝太久了,真快裝成得道高僧了,好不容易來個自已人,我還裝什麼得道高僧,不過得道高僧不太行,得道飛昇可以試一試。”

李元柔目露疑惑:“你不是改做和尚了?你不是主持嗎,怎麼又蓄髮了,這樣可以嗎?”

解籤先生一臉玩世不恭:“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是住持我說了算,所謂人生不在於身在何處,而在於心往何處。”

他嘿嘿一笑:“你師叔我身在寺廟心在道,不過說起來,其實和尚道士都一樣,道家佛家雖不同,但亦有相通之處,都講究一個修心。”

他突然神色一正,脫口而出:“命由已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李元柔再次被他一頓妙語連珠驚住。

解籤先生突然回神,一擺手:“哎呀成職業病了,如今這禿驢們的佛語我是張口就能來,不說這個,想那麼多幹什麼,好好活著就是圓滿。”

他說完,一小沙彌奔跑而來,人未到聲先至:“師父,你藏的豬肉被廚子發現了,廚子大發雷霆,如今正在廚房到處搜查,說要將您藏的所有酒肉都找出來。”

解籤先生一蹦老高:“什麼?敢動老子的酒肉,看老子打不死他的,今日不把他打的他娘都認不出來,老子就不是和尚……”

小沙彌驚:“師父,咱們這是佛門清靜之地,你怎又要動怒打人。”

解籤先生哼了一聲:“他先招惹我的,他自已想討打,我過去揍他一頓這是遂了他的願,如此我倆都念頭通達。他孃的,天天蘿蔔白菜,老子藏點酒肉多不容易……老子今日定要跟他個鱉孫論個長短高低……”

小沙彌怯怯低語:“師父你怎麼又說髒話……”

解籤先生高聲道:“怎麼滴,想罵人就要罵出來,髒話憋在心裡,心就髒了,如今我罵出來,心裡就清明瞭。你跟緊為師,屆時動起手來記得護好為師的酒肉即可。”

他說著,已經擼起袖子往外走去,走了幾步回頭喊道:“丫頭你等會兒,等師叔我搶回酒肉就去給你畫符。”

被他剛剛一番離經叛道般的言論驚住的李元柔突然回神,大聲衝他回道:“要兩張。”

解籤先生一邊走一邊揮手:“成。”

大丫張著嘴怔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這解籤先生怎麼看起來不太正常?”

李元柔微微一笑:“他就沒正常過。”

大丫:“他這樣能當主持?”

李元柔:“他之前不顯露本性時,你不還說他是得道高僧,超凡脫俗嗎。”

大丫語塞。

李元柔:“大丫,你去同寺中僧人打個招呼,我有點犯困,想在寺中尋個屋舍休息一下。”

因之前李元柔差點被張鼎羞辱那次導致後來在公主府以外的地方只要李元柔一支開大丫,大丫就本能地揪起心來。

大丫看了一眼守在殿外的青鸞頓時將條件反射揪起的心放下來:“好,奴婢這就去。”

大丫起身:“今日風大,奴婢給您把殿門關上。”

李元柔獨自在殿中,又望向水月觀音那慈悲的眼眸,不知是否孕期乏累嗜睡,竟在蒲團上睡了過去。

夢中模糊的畫面慢慢清晰。

不知是在誰家府邸的宴請上,一女子邁進一個屋子張望,似是在找人,她不得已問向屋中那人。

“這位公子,你可有看到方才這屋中女子去往哪個方向了?”

他聞聲而視,漆黑的眸子定在她臉上,突的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情愫,彷彿似曾相識。他定了定心神,卻仍無法壓下心中無端翻湧的情感,語氣不自主變得深情:“沒有,我只看到了你。”

他突然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她眉眼冷凝一蹙,覺得眼前男子有些無禮,像極了路上同她唐突搭訕的紈絝子弟:“公子,你這搭訕的伎倆未免太拙劣。”

他直直看她的眼神變得玩味,失笑道:“搭訕?剛剛可是你先同我講話的。”

她冷聲警告道:“你若再用這般孟浪的眼神直視我,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他興致更濃,笑道:“哦?自我長這麼大對我說不客氣的,你還是第一人。”

他突然向前一步,逼近她:“小姐不妨說說,要如何對我不客氣?”

她向後退了兩步,怒急:“你這狂徒!竟如此膽大冒犯,今日我不管你是哪位重臣之子,待明日朝上,定讓我父親參你爹一個疏於管教之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