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攜手上了馬車,相對而坐。

本來蕭洛白是要拉她坐自已身邊的,李元柔不好意思,掙開了他的手坐去了對面。

蕭洛白看了看她,低低地笑了一聲。

馬車徐徐前行,相顧無言,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李元柔小媳婦似的抬眼偷瞄。

蕭洛白在閉目養神。

“公主可以大大方方地看。”蕭洛白閉眼道。

李元柔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感覺,扯了扯嘴角,心想這蕭洛白是二郎神嗎,長了第三隻眼睛不成?

突的一聲嘶鳴,馬車急急頓住,李元柔一個不穩,慣性使然向前撲去,頭埋進蕭洛白雙腿上,鼻子直直地磕了上去,疼得她眼淚在眼眶打轉。

社死!

蕭洛白揶揄地看著她:“公主殿下這就等不及要投懷送抱了嗎?”

李元柔此時正跪在地上抬著頭淚眼朦朧望著他,可不就是像極了投懷送抱嗎。

李元柔哪裡聽不出來他是在取笑自已,可是偏偏無言以對,她爬起來生氣地撩開車簾質大聲問道:“怎麼回事!”

大丫上前:“公主,剛有個孩子突然跑出來,還好車伕及時勒馬,沒有撞到人。”

李元柔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放下車簾。

略做調整,馬車又走了起來。

蕭洛白的視線看過來,音色帶著探究的意味:“公主可覺得方才一幕似曾相識?”

李元柔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他搖了搖頭:“何意?”

蕭洛白眼裡的光暗了下去,道:“無事,隨口一問。”

到了公主府門前,蕭洛白率先下去,他頓了頓似是在猶豫什麼,隨即將正要上前扶李元柔下車的大丫擋住,眼神兇狠極快地瞪了她一眼,大丫被他凌厲的眼神嚇得一個哆嗦,急忙退後。

蕭洛白伸手將李元柔扶了下來。

李元柔面上一熱,又迅速收斂心神,抽出手,輕咳一聲:“院子已經安排好了,讓你的人幫忙把東西搬進去吧。”說完便急步而去了。

她覺得自已定力太差,若是再待下去恐要失態,她是公主府的主子,當著那麼多下人的面絕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失了儀態。

她是公主,她不能崩了人設。

那日回來後二人就鮮少碰面,李元柔因為囊中羞澀所以也不再出門,畢竟出門就要花銀子,若是不花銀子出去幹啥?鍛鍊身體嗎?

如今每日除了看看書喝喝茶就是帶著她的三個丫在府中溜達。

好在公主府夠大,府中亭臺水榭盡有,只是入了冬,百花凋零,翠綠不再,一片蕭條,沒什麼可看的。

長公主的府上有一片梅林,不到下雪便能開花,景色絕美,想當年山陽公主立府時長公主就要送她一片同樣的梅林,但是被拒絕了。

李元柔每每想起來都遺憾萬分,可惜那時候她還沒來,連追悔莫及的資格都沒有。

行至廊下碰見了蕭洛白的婢女小丫,小丫福身給李元柔見禮,李元柔問她:“你知不知道駙馬去哪裡了?怎麼終日都不見駙馬?”

小丫回道:“臨近年關,駙馬爺事物繁忙,不是處理商會事務就是巡視店鋪,事事都需要親力親為,所以有時候回來就會很晚。”

李元柔點點頭,揮手示意,小丫退下。

她好奇地問身邊丫鬟:“為何蕭洛白的婢女叫小丫?”

是在學她?

大丫說:“依奴婢看,駙馬就是在有意迎合您。”

李元柔:“怎麼說?”

大丫道:“您的兩個暗衛一個叫青鸞一個叫朱雀,駙馬三個暗衛一個叫鯤鵬一個叫重名一個叫畢方,多明顯。”

好嘛,都是上古神鳥。

她問大丫:“你怎麼知道駙馬這些資訊的?”

大丫掩唇笑道:“小丫同奴婢在一個院子裡,她才十三歲,心思單純嫩的很,奴婢一套她的話就全知道了。”

李元柔鄭重地拍了拍大丫的肩膀:“乾的好!本公主看好你!繼續努力!”

大丫福身笑著應了一聲:“是。”

暮色四合,又對付了一天,沒花銀子。

李元柔看著桌上的晚膳,接連幾日都是清粥素菜,肚子裡一點油水都沒有了。

她惆悵地抬起筷子又放下,大丫看著都心疼了:“總這樣下去也不行,府中數百奴僕,您就算節衣縮食也是杯水車薪,公主您這幾日下來都瘦了。”

李元柔悠悠地看著她泫然欲泣:“大丫你也瘦了。”

李元柔隨著大丫的目光看向立於遠處的胖丫道:“胖丫都快脫相了,五官輪廓都出來了。”

她咬了咬牙,憤然拍桌而起:“不吃了,你們都隨我去駙馬院子裡蹭飯。”

駙馬雖入了公主府,但是他的生活進出項都是他自已負責,李元柔覺得以夫妻名義過去共進一餐也屬尋常順便聊聊天給駙馬寬寬心,或者可以不要臉地說去吃他的飯是給他面子。

一行四人過去的時候,駙馬正坐在桌邊準備用膳,小丫正在上菜。

大丫極有眼力地一把摟住小丫的脖子,笑著開口:“小丫,今日準備的什麼膳食,夠不夠吃?讓胖丫姐姐同你再炒兩個菜吧。”

大丫給了胖丫一個眼神,胖丫立馬上前取代大丫的位置,摟著小丫往小廚房走去。

小丫向門內看了一眼,無奈地被胖丫推搡著進了小廚房。

李元柔進屋理所當然地在蕭洛白對年坐下,眉目含笑:“駙馬,一個人用膳太寂寞了,本公主特意過來陪你。”

蕭洛白神態自若地斜睨了她一眼,眉目清冷不辨喜怒:“微臣榮幸之至。”

菜上來後,李元柔食指大動,自已吃著還不忘給蕭洛白夾了一筷子菜。

大丫在身後露出了老母親般慈祥的微笑。而一邊的青風,也就是蕭洛白的貼身小廝,一臉鄙夷地輕嗤一聲:“我們主子有潔癖,從不吃別人夾的菜,丹陽公主,你的筷子上都是你的口水。”

李元柔驚疑地看了蕭洛白一眼,而蕭洛白斜了青風一眼,然後用筷子夾起了李元柔剛給他夾的菜,毫不猶豫送進了嘴裡。

李元柔微驚,青風大驚。

青風瞪大眼睛震驚開口:“主子你……”

李元柔給了大丫一個眼神,大丫會意,揪住青風的領口就往門外拖。

青風一時不察,被她拽了一個踉蹌,瞪著雙眼兇狠地看著大丫:“你做什麼,放開,別逼我動手。”

大丫全然不懼:“你試試,這可是公主府。”

青風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梗著脖子對著李元柔喊道:“山陽公主,你的人你就不管管嗎?”

就這樣半推半就,青風被大丫揪出了門外。

李元柔化身假笑女孩,對蕭洛白擠出一個誇張的尬笑,隨即殷勤地給他佈菜,蕭洛白竟然都一一吃下。

幾個丫鬟在小廚房也用了飯,這一餐吃得極其愉快,李元柔每日傍晚都來蕭洛白的青竹園蹭飯。

一連五日,風雨無阻。

第六日開始她竟然等不到蕭洛白了,又等了兩天還是不見人,李元柔不禁懷疑,莫非是在刻意躲著她?就為了幾頓吃食?這麼小氣?

白日裡她帶著大丫二丫在府中溜達,她聽說駙馬回來了想要過去問問這兩日怎麼不回府用膳了,進青竹園的時候正碰上小丫,小丫手裡拿著一些紙張。

李元柔將她截住,好奇地問她:“你手裡拿的什麼?”

小丫回道:“是駙馬爺吩咐奴婢燒掉的一些廢紙。”

李元柔狐疑地奪過來一看,又是詩。

這蕭洛白還挺喜歡作詩,還挺有文采,讓本公主看看這次寫的什麼。

寒風輕透碧紗窗,

銀漢雲晴玉漏長。

夢成幾度睡還醒,

枕前何事最情傷。

李元柔看不懂,但是她知道情傷倆字。

情傷?蕭洛白有情傷?

她狐疑地翻開另一篇紙:

碧玉堂深清似水,

月涼風冷愁如醉。

遲遲好景煙花媚,

凝然愁望相思碎。

她看著最後“相思碎”三個字,恍然大悟。

他這個駙馬有心上人,愛而不得,所以相思成疾。

那女子會是誰?

所以這幾日不回來是出去會情人去了?

她滿心疑惑,又要掀開下張紙準備再看看。

小丫緊張地開口:“公主……”

李元柔看她一眼,想著剛看的詩,內心一頓煩躁,隨手將一疊紙塞回了小丫手裡,小丫連忙福身告退。

李元柔帶著兩個丫鬟出了青竹園,也不想著去找蕭洛白了,她此時滿腹疑慮不得其解。

蕭洛白莫非是因為同自已成親,導致不能和真正相愛之人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才會有了想自殺的年頭?

所以是自已棒打鴛鴦了?自已才是罪魁禍首?

她想著想著又是一陣心煩,乾脆不想了。

從青竹園出來她漫無目的地走著,看起來心事重重。

李元柔抱了抱胳膊,今歲的冬天好像格外冷。

從亭子中出來走到湖邊,看著結冰的湖面,李元柔頓時欣喜起來:“結冰了,看起來冰挺厚的,我們上去玩兒會。”

大丫和二丫一齊拒絕,並勸阻李元柔也不要去。

李元柔雙手叉腰:“你們兩個膽小鬼怕什麼,算了,本公主自已去,你們就在岸上看著。”

說完她右腳一個用力,滑了上去,她如振翅的蝶在冰面上翩翩起舞。

突然,冰面裂開了。

她大驚失色,就要往岸上跑,但是離岸邊較遠,腿腳怎麼快的過冰面裂開的速度。

岸上的兩個丫鬟也是花容失色,驚慌中大喊了一聲:“公主,”抬腿就要向冰上跑來去救李元柔。

說時遲那時快,蕭洛白與青風二人騰空躍起,一人一個將丫鬟從即將碎裂的冰面提了起來。

青風提著大丫飛回岸上,嫌棄地斥了她一句:“真是麻煩。”

二丫就沒那麼好運了,直接被蕭洛白丟回了地上,摔得二丫痛叫一聲。

蕭洛白沒有停留,直接飛向湖中心的少女。

大丫驚魂未定,神色驚恐地向冰上望去。

只見李元柔全身已盡數沒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只剩個腦袋露在外面,兩手舉過頭頂試圖抓住什麼。

蕭洛白大手一撈,將人提起來抱在了懷裡,李元柔全身溼透,打著哆嗦窩在了蕭洛白的胸口。

她看著眼前這個從天而降的男人,他峰眉蹙起,薄唇輕抿,彷彿施了法術一般將她救出冰窟,彷彿天神下凡一般,她有一瞬間生出了想褻瀆神明的想法。

蕭洛白將人帶到岸上,眼中蓄起怒意,斥責開口:“現在才入冬多久,你不知道危險的嗎?”

李元柔牙齒打顫,抬起頭看著她的救命恩人,眸中氤氳著水霧,一眨眼,淚珠湧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抱著蕭洛白號啕大哭,她是真的嚇著了。

蕭洛白身體僵了一下,大手撫上了她的背輕拍了兩下,語氣軟了下來:“好了沒事了別哭了。”

李元柔在蕭洛白懷中顫抖著開口:“冷。”

蕭洛白見狀直接將人打橫抱起向青梅園疾步奔去。青風和兩個丫鬟在後面跑著跟隨。

進了青梅園的寢屋,蕭洛白迅速抄起床上的錦被將李元柔裹住,然後將她放到了矮榻上,吩咐下人去燒水好讓李元柔沐浴,又吩咐囑咐她趕緊換一身乾爽衣物。

李元柔對蕭洛白道謝:“剛才謝謝你。”

蕭洛白離去的腳步一頓,回頭看她,他眉頭緊蹙,眼眸幽幽,平靜地問了一句:“你會唱兒歌嗎?”

李元柔一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會一點。”

蕭洛白神色微變,目光略有些吃驚地看著她:“你上次說不會。”

李元柔想了想,恍然大悟:“哦上次啊,上次你問的是童謠,我不會童謠,但是我會唱兒歌,你今日救了我,本公主允許你點歌兒,想聽哪個,一閃一閃亮晶晶,門前大橋下,你隨便點。”

李元柔杏眸眯起,笑得成了一彎月牙。

兒歌嘛,小時候沒少聽,不說會幾百首了,幾十首是會的。

蕭洛白沉下眸子,細密的睫毛在眼瞼處掃下淡淡陰影,他表情微妙,音色清冷卻有些微顫:“你好好休息,記得喝點薑湯去去寒。”

蕭洛白失態地踉蹌了一下,扶住門框,沒有回頭走了出去。

若是他回頭,李元柔定能看到他眸中的異樣。

李元柔覺得蕭洛白好像哪裡有些不同尋常,又說不上來,她頭疼的厲害,沐浴後趕忙換上寢衣躺到她兩米八的大床上睡了過去。

李元柔發起了高熱,引起府中一陣忙亂。

府醫是個頭髮花白的老者,在診治的時候蕭洛白也趕來了,他面色凝重:“大夫,怎麼樣。”

府醫略一沉吟開口:“風寒所致,病來得太急,老夫開個方子,照著方子熬藥吧,應是無大礙的。”

蕭洛白心下一沉,果然是凍著了。

大丫將府醫送走趕緊去抓藥熬藥,蕭洛白看起來比幾個丫鬟還要揪心,衣不解帶地守在床前,換帕子喂藥都不假手於人。

青風來了幾次也沒能將蕭洛白喚走。

李元柔人燒得迷迷糊糊,進入夢境。

夢裡她只有幾歲的樣子,笑靨如花對著面前比她高出一頭的男童說道:“蕭洛白,你要好好活著啊。”

她眉眼彎彎望著他:“我們都要好好活著,誰也不能死。”

李元柔雙眉緊皺,似在夢中也不得安穩。

李元柔感覺有人將她扶了起來,她努力睜開雙眼,模糊間看到面前一個眉眼英俊的男子正端著藥碗用勺子往她嘴裡送藥。

一陣濃厚的苦意傳來,幾乎讓她要嘔出來。

她能吃西藥,卻吃不了中藥,一吃就吐。

蕭洛白用帕子擦去她嘴邊的殘藥,輕聲誘哄,聲音溫柔至極:“乖,柔兒,再喝一點,喝完就好了。”

柔兒?是在叫她?這麼親暱?

她想自已是出現了幻聽。

那人又開口了:“柔兒,來,再喝點,聽話。”

男性低沉的嗓音溫柔如水,李元柔感覺這幻聽還不錯,自已的耳朵都要懷孕了。

她費力地睜開雙眼,眼皮沉沉,她好像看見了蕭洛白,不及多想,濃濃的睏意襲來,她知道自已發燒了,燒得不低。

中藥她喝不下,喝進一點就一陣乾嘔,眉頭揪在一起,看起來很是痛苦。

“唔……”

李元柔感覺自已唇上覆蓋了一層柔軟,帶著清涼凜冽的氣息,一種怪異的酥麻爬上心間讓她有些發癢,導致一口口苦藥進了肚子她都渾然不覺。

她在一陣觸電般的異樣中睡了過去,夢中6歲的她站在華麗的馬車旁,對著不遠處的男童揮手,大聲喊道:“蕭洛白,記得來找我啊~”

蕭洛白……

李元柔猛得驚醒,睜開眼睛的時候一陣眩暈感襲來,她晃了晃腦袋,看向床邊坐著的人,心中大石落地,她開口道:“大丫,我餓了。”

果然是做夢。

大丫驚喜地抬頭:“公主,您醒了,奴婢這就去端早膳。”

李元柔望著床頂精緻的鏤空雕花,想著自已這是色令智昏了嗎?所以夢到蕭洛白?

李元柔恢復得極快,退了燒後沒多久就又活蹦亂跳了。

太陽落山後她一如既往地去青竹園準備蹭飯。

進了青竹園後卻不見蕭洛白,只見小丫一人在打掃,四人流氓一樣將小丫團團圍住,那陣仗嚇得小丫連連後退,彷彿她就要被大灰狼吃掉了。

李元柔開口:“駙馬人呢,就算再忙也不能總是入夜方歸吧。”

小丫左顧右盼,眼中異光流轉,心虛之色盡顯,囁嚅開口:“奴婢不知。”

李元柔秀眉挑了挑,問罪般開口:“不知?”

她隨即給了大丫一個眼神,大丫得令,將小丫拉至一旁開始誘供:“小丫啊,你怎麼還看不清楚呢,這是在公主府,公主問話你知情不報是大罪,換了旁人定要將你治罪。”

小丫眼神閃躲,閉口不言。

大丫拉著她的手繼續哄騙道:“你知道你為什麼叫小丫嗎,因為駙馬早就做了打算將你送予公主,你自已好好想想,不然為什麼駙馬給你起了個跟我們一樣的名字?”

小丫似在思索,但仍舊不語。

大丫再接再厲語重心長道:“現在駙馬和公主已成婚了,駙馬今歲都二十有一了吧,旁人家的公子二十一歲那孩子都會打醬油了,你再看看你家主子,孑然一身。”

大丫說著,兩個手心交疊拍著:“這都幾日了,公主連駙馬的面都見不到,怎麼培養感情,你隱瞞駙馬行蹤你這是真心為你家主子好嗎?”

小丫咬了咬下唇:“大丫姐姐,不是我不說,實在是。”她又咬了一下嘴唇,看起來十分為難:“青風特意囑咐過,此事不能對外人說。”

大丫糾正她:“大丫姐姐是外人嗎,你就說大丫姐姐對你好不好,前日送你的桂花糕好不好吃?還有,公主是外人嗎,駙馬爺可是是公主的夫婿,你傻了不是?”說著用手點了一下小丫的腦門。

一番威逼利誘下小丫招供了,駙馬忙完公事後有時會去一家府邸外駐足,好像是在看什麼人,她平日裡都在府中所以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青風多年來日日隨侍駙馬左右,青風對此事更加清楚。

李元柔本就心存疑慮,懷疑蕭洛白可能是會他的真愛去了,當下好奇不已。

直接問青風肯定是不行的,她當即派出青鸞與朱雀跟蹤駙馬探查其行蹤。

果不其然,第四日傍晚青鸞獨自回來覆命,留朱雀繼續監視駙馬。

李元柔二話不說直接著便衣出行,隨青鸞尋了過去。

趕到的時候,就見蕭洛白立在一拐角處,看起來十分落寞。

從他的方位望去,“趙府”兩個大字很是醒目,一對恩愛夫妻自遠處而來,二人攜手進府,身邊還跟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男童,男童手裡搖著撥浪鼓圍著兩個大人又跑又笑,儼然其樂融融一家三口。

圓月當空,而蕭洛白隱在月色的黑暗處,只有一點餘暉灑在他腳穿的皂靴上,他神色慼慼,眉頭緊了緊,彷彿凝聚著無盡的悲傷與哀愁。

果然是愛而不得啊,人家都成親有孩子了。

李元柔從他身後探出頭來:“喂,你喜歡的就是她?她那麼大年紀了,都成家有孩子了,而且看起來她同她夫君感情頗深,你要第三者插足拆散人家的家庭嗎?”

李元柔說著還嘖嘖兩聲:“沒想到你口味兒還挺重啊。”

蕭洛白轉頭看她,眼神帶著微薄怒意。

平日裡蕭洛白麵對她都是一副孤傲高潔隨意淡然的溫和模樣,面對什麼事都是處變不驚遊刃有餘,李元柔第一次見蕭洛白這樣心事外露,她心頭微緊。

她口不擇言道:“也不是不行,你若喜歡的緊,我幫你把人搶來就是。”

“不必!”蕭洛白轉身往趙府的反方向走。

這怎麼還生氣了呢?幫他搶回來成全他也不行?

趙府門前燈火通明,對面卻是越遠越暗,終於,覆在蕭洛白身上的最後一絲微薄的亮光也隱了起來。

李元柔心頭莫名泛起絲絲苦意。

蕭洛白走得有些快,看的出來他心情不是太好,若是正常走路李元柔要小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子,平時偶爾走在一起蕭洛白都會放慢腳步遷就她。

此時蕭洛白竟是自顧自地走了沒有等她,李元柔小跑著追了幾步就不追了,她也氣,自言自語道:“腿長了不起啊。”

青風和青鸞從後面跟上來,朱雀隱在暗處跟隨。

青風路過李元柔身邊,嫌棄地說了句:“多管閒事!”

李元柔氣結,對青鸞道:“這個青風,毫無尊卑之分,回去非得賞他二十大板不可!”

青鸞開口:“主子,屬下剛收到探子送回的訊息,那趙府門前的女子可能是駙馬的孃親。”

李元柔好奇心更大了:“那趙府是他家?那他也不姓趙啊,他見了爹孃怎麼不打招呼,還偷偷躲起來看。”

青鸞理了一下思路,想著該先從哪說起:“那女子好像是駙馬的孃親,那男人跟駙馬沒有任何關係,駙馬幼時家境貧寒,過得十分悽苦,他生父嗜賭成性,賭輸了就對駙馬和她母親拳打腳踢,後來更是將她二人賣了。”

李元柔驚訝久久不能回神,這可真是驚天大瓜。

蕭洛白文武似乎都略有精通,看他平時待人接物極為穩妥老練,以為是自小在大家族中耳濡目染練就的,加上他如今更是首屈一指的富商,他如此出色,還以為他就算不是出身世家也應該是出自什麼高門大戶呢。

李元柔道:“我最恨家暴男!家暴男都是窩囊廢,只會也只敢欺負婦孺弱小來掩蓋他自已的無能。”

她越想越生氣:“他那個渣爹如今在何處,給本公主綁過來。”

青鸞道:“據屬下查到的訊息,駙馬的爹死了,死因不明,駙馬的母親是被賣進青樓的,不知道為何會成為趙府姬妾,關於駙馬,屬下這邊查到他是被賣進一大戶人家,當時已經五六歲懂事了,駙馬性烈固執,不肯認那大戶人家主母為母親,被毒打後關了起來,幾乎喪命。”

青鸞聲音沉了沉:“後來又經過幾次虐打,有一次駙馬一身傷逃了出去,被那大戶人家的家丁追趕時為一算命先生所救,時間倉促,屬下目前只查到這些,再就是駙馬找過趙府那女人幾次,但都被罵了出來,那女人說不認識駙馬,不知其中是否另有隱情。”

資訊量太大,李元柔一時消化不了,蕭洛白幼時竟有如此悽慘經歷,他是怎麼長這麼大的,很辛苦吧,他被打的時候會不會比自已生病化療的時候更痛苦,想到他剛才躲起來偷窺那一家三口,看起來好落寞啊,好像全世界都把他拋棄了一樣。他像個小偷一樣偷看著,可是他又能偷來什麼呢。

青鸞問道:“主子,可要繼續追查。”

李元柔擺擺手:“算了,駙馬出身如何跟本公主也沒什麼干係,不用查了,把探子都撤回來吧。”

李元柔心亂如麻,心情沉重,聯想到自已看病花光了家中積蓄,媽媽走了,爸爸也被他拖垮了,後來沒錢看病了她只能回家,爸爸一個人打三分工,晚上夜黑人靜的時候她一個人蜷縮在沙發上,幻想著下一刻媽媽就回來了,有時候又害怕屋裡會不會有鬼,巴巴地跑到窗邊往下看爸爸回來沒有,竟是跟駙馬剛才看那一家三口的樣子如出一轍。

她又深深地嘆了口氣,她二人竟如此同病相憐,不禁仰頭喟嘆一聲:“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一邊走一邊想著,青鸞又開口了:“公主,駙馬好像在等您。”

李元柔抬頭望去,蕭洛白停了步子在回頭看她,她雙腿不受控制一樣飛奔過去,好像蕭洛白無形中就一直在吸引著她。

她追上去,看了看故意放緩步子迎合她的蕭洛白,心裡一陣暖意淌過,再一想到剛才趙府門前,又莫名泛起心疼。

他之前喜歡牽著她手的,這次沒有。

他大概是真的很難過吧,世界這麼大,他卻孤獨一人,身上散發出的落寞感讓他與所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彷彿他生來就是獨自一人,無人可依,無處可去,無人愛他。

李元柔幾次扭臉看他,想說點什麼緩解這略帶悲傷的氣氛,然而唇瓣張了幾次終是未發一言。

李元柔覺得自已應該說點什麼的,她對他心生憐憫,就像心疼曾經的自已一樣。

進了公主府,眼看就要分道揚鑣,在他二人院子的岔路口李元柔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襬,幾乎是脫口而出:“她不要你,我要你!”

蕭洛白渾身一震停下步子,看著她抓在自已衣袖上的手,再一抬眼,眸中染了三分驚愕三分星明,他不確定地問道:“你說什麼?”

李元柔被他反問得有些愣神,反應過來自已說了什麼後她一時竟有些無措,雙頰緋紅,她有點結巴:“我說,我說,我。。。”

李元柔什麼也沒說出來,蕭洛白卻輕輕擁住了她,良久後低低的聲音傳出,充滿了無限溫柔:“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