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寧縣主回到凌月閣,把屋內瓶瓶罐罐砸了個稀爛。

下人戰戰兢兢地不敢靠前,生怕成了她的出氣筒。

唯有跟著她最久的秦嬤嬤大膽吱聲:“縣主,誰又惹您生氣了?”

“秦嬤嬤,裴謹之他……他……”

嘉寧縣主撲進她的懷裡,泣不成聲。

秦嬤嬤屏退下人,輕拍後背:

“不哭不哭。世子院裡頭那個賤婢不是趕出去了嗎?”

“不是那賤人,是……嗚嗚……”

“那又是誰,裴世子竟如此不識抬舉!”

“不許你說我的謹之哥哥!”嘉寧縣主怒目圓睜。

“好好好,不說不說。奴婢是心疼我們姑娘。奴婢真怕您一顆真心錯付啊。”

秦嬤嬤是嘉寧縣主的乳母,自然非一般奴婢。

嘉寧縣主見屋內無其他人,這才噙著淚眼坐下,“嬤嬤可知有何藥能治龍陽之癖?”

“啊?!”秦嬤嬤驚得站不穩腳,“縣主,您該不會是說,這裴世子是個斷袖?!”

哎喲我的天菩薩老爺,這可如何是好啊!

“可可可……這怎麼可能呢?那小賤蹄子不是才上了世子爺的榻了?”

嘉寧縣主抽抽搭搭:“謹之哥哥同那離九……早些年便有傳聞,今日被我撞見,沒曾想竟是真的。嗚嗚嗚……”

“你親眼看見了?”秦嬤嬤本就狹小的眼睛極力瞪得如針孔大。

嘉寧點了點頭,又哭得梨花帶雨:“我看見謹之哥哥摸他的屁股!!”

秦嬤嬤差一些被自已的口水噎死。

這該死的裴世子,這這這不是辜負了官家和娘娘的一番美意嗎!

“縣主,茲事體大啊,若他真是個斷袖的,您豈能下嫁與他?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秦嬤嬤是真心為她著想的。

“娘娘正值盛寵,您在京城隨便再挑一個門第相當的世家公子,那都不是個事兒。就別在這裴世子的身上再耗費時日了。再者說,奴婢看他成日慘白著一張臉,那身子想必早就是廢了。”

“我不管,我就要嫁給他!除了他,我誰也不嫁!!”

“那裴謹之就這般好?奴婢覺得二公子相貌堂堂,體態康健,不輸這病秧子啊。”

秦嬤嬤小聲表達自已的意見。

這幾日她在裴府一輪接觸下來,眼明心亮;這裴家主母的心思,可都是在親生的老二身上。

那裴謹之雖說佔著一個世子之位,可那病懨懨的模樣,秦嬤嬤真怕他哪日就嗝了,縣主豈不是年紀輕輕就要守活寡了?

“裴炎亭?他如何能同我謹之哥哥相比。他不過就是個紈絝罷了。”

嘉寧縣主從未拿正眼瞧過他。

“哎,姑娘,您心心念唸的是十年前持劍禦敵救下你的英才少年。可如今裴世子終年與湯藥相伴,如何還能握劍?他早就不是當年的裴謹之了。”

秦嬤嬤眼睛毒,早就看穿了嘉寧縣主的心思。

她滿心滿腦裡裝的裴謹之,不過是日積月累新增的濾鏡罷了。

“即便不能握劍,便是日日看著他那張臉,我的心裡也是極高興的。”

嘉寧攥著絲帕,手託著腮,滿臉陶醉:“只要他看我,我便覺得骨頭都酥了,腿也軟了。”

秦嬤嬤又好氣又好笑:“姑娘這是中了相思的毒了。”

她的眸色逐漸變暗,裴謹之是斷袖?

萬萬不能讓姑娘嫁給他,這會誤了姑娘一生的。

她一定要想法子阻止這門婚事。

*

屋頂上趴著聽牆角的桑晚,隔夜飯都快嘔出來了。

呀,這裴謹之還摸離九屁股,兩人果真有貓膩。

先前還信誓旦旦說自已不是斷袖,只怕也是欲蓋彌彰。

今夜來這一趟也不易,她可是差點丟了半條命。

雖說輕功不錯,但裴府戒備森嚴,一路進來費了不少功夫。

裴府的園子裡還有條狗,聞著味就追著她跑,嚇得她半死。

可她必須得來,她要找嘉寧縣主問清楚當年刺殺之事。

夜深了,凌月閣很快也熄燈了。

桑晚一直到聽見臥房內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她才悄無聲息地從屋頂躍下。

卜一進屋,她塞住自已的鼻子,燃起了迷香。

臥榻之外的婢女本就犯困,沒費什麼勁就陷入了昏睡。

恍恍惚惚之間,嘉寧縣主被人推醒。

她的眼前人影晃動,這個人……

“你是誰,我在哪……”嘉寧縣主合了閤眼,反應遲緩:“謹之哥哥,是你嗎?”

她這是中了迷藥了,腦子裡想的是誰,見的人便是誰。

“是我。”桑晚壓低聲線,學著裴謹之低沉的聲線,“我是你的謹之哥哥。”

“謹之哥哥,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

嘉寧嬌嬌一笑,手情不自禁地攬上桑晚的脖子,“你好香啊,謹之哥哥。”

“嘉寧,十年前是不是我救了你?”

“是,謹之哥哥,你好厲害……”

“那些想綁架公主的人是誰?”

“一群山匪,膽大妄為。謹之哥哥,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嘉寧喃喃道,眼神渙散。

“細說,當年我是如何救你。”

“謹之哥哥,我知道你厭惡我,可是,我真的太害怕了。我……”她的身子開始顫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桑晚心一顫,當年有什麼隱情?

“那日發生了什麼,你又做了什麼,說出來,我便不生氣了。”桑晚沉聲哄道。

“好多人,他們突然從四面八方衝了出來,圍著馬車就砍。到處都是血,景和被嚇暈了,嬤嬤也被砍死了。阿熠他一直哭,吵得我耳朵都要炸了……”

阿熠是誰?聽起來像是個孩子。

嘉寧縣主抱著頭,不停地抓頭髮,神情驚恐:

“那領頭的抓著我的頭髮,拖著我到景和旁邊,看啊看啊……好像認出了她是公主,突然就舉刀要砍我。”

“謹之哥哥,當時我太害怕了,我才會隨手抓起阿熠頂了出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討厭我……嗚嗚……”

嘉寧縣主捏住桑晚地肩膀,緊得發疼。

嚯,夠黑心的啊!

為了求生竟將別人推出去死。

桑晚心裡對她的厭惡又增加了幾分。

“繼續說,說出來你我之間的芥蒂才能消除,不是嗎?”

桑晚在她的耳畔低語,充滿了蠱惑。

嘉寧縣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謹之哥哥,我是有功勞的。”

“哦?”桑晚擰起了眉,“有何功勞?”

“那賊人盯著阿熠發呆,我一刀捅穿他的肚子。是我救了阿熠,我是有功的,沒有我,阿熠就死了。”

桑晚差點笑出來。

沒有你,這倒黴阿熠也不會被推出去擋刀啊。

嘉寧像爬藤一樣纏住桑晚,迷迷糊糊碎碎念:“阿熠又沒有死,你不應該討厭我。”

“景和公主什麼都沒做,為什麼你不討厭她?難道,就因為她長得好看?”

“謹之哥哥,你不能怪我。我都還沒嫌棄你身子壞了,你怎能嫌棄我呢?”

“謹之哥哥,我不嫌棄,我要你。”

嘉寧反反覆覆地在訴說著自已的委屈,桑晚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她清咳了幾聲,壓著嗓子:

“山匪都是謹之哥哥殺的?”

“是,謹之哥哥,你真的好厲害!”

“其中可有一個眉心帶黑痣的男子?”

“我記不得了,他們都蒙著面,我看不清。”

桑晚耐著性子,繼續問:“當年,可還有活口?”

“跑了,跑了兩個。”嘉寧的頭髮佈滿了汗漬,“他們會不會去向官家告發我?謹之哥哥,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拿阿熠擋刀的。別殺我,別殺我……”

桑晚生怕她引來下人,低聲安撫:

“沒人殺你,小聲些,不然謹之哥哥不喜歡你了。”

“呵呵呵,你說得對。如今的官家可是我容珠兒的姐夫。謹之哥哥,你今夜來與我歡好,可是想通了?”

桑晚滿頭掛黑線:“是,我想通了。”

看來,裴謹之真是殺父仇人無疑了。

冤有頭債有主,這仇還得找姓裴的。

問得差不多了,桑晚一個手刀又將嘉寧縣主劈暈了過去。

臨走前,她附耳在嘉寧耳畔:

“謹之哥哥好愛你,嘉寧。”

她用手指在她的唇瓣一點。

裴謹之,我偏就噁心死你。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