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康氏、裴炎亭、裴青蕪的臉上都浮起得意的笑容。

康氏扯動嘴角,冷笑:

“桑晚,我勸你莫要逞強,害了無辜的家人。你放了我,我可以不追究他們。”

桑晚不去理她,只看向老夫人:

“好。我同意。但我施針不可有人干擾,老夫人請放開離九,讓他守在一旁。他是世子爺最信賴的下屬,相信您也是信得過他的。”

離九在院外發出嗚嗚聲音,拼命點頭。

裴老夫人思忖片刻,便命人解開了離九身上的束縛。

離九一個箭步衝到了裴謹之的床榻前。

“離九!”桑晚悶聲一喝:“劍!”

離九眼疾手快取下了承影劍,護在床前:“在!”

桑晚將康氏推了出去,康氏一屁股摔倒在地上,狼狽不堪。

她也顧不得什麼主母威嚴,即刻破口大罵:“你這個賤人!給我等著!”

“好了。讓她施針。”

裴老夫人素日就看不上她,如今更聽不得她的汙言穢語。

桑晚從桌上取來最後一枚銀針,提了提氣,對準裴謹之的百會穴紮了下去。

銀針插入頭皮,滲出一絲絲的血跡。

裴謹之,你一定要爭口氣啊。

桑晚的手指微捻,銀針探入越加地深。

可是,裴謹之依舊沒有任何甦醒跡象。

桑晚手心都在顫抖。

難道,是她記錯了?

不可能,百會一入,萬脈匯通。

她親眼見過,不可能記錯的。

她沉下氣,細細捻動銀針,默默看著裴謹之面部的動靜。

裴炎亭幸災樂禍:“祖母!她就是騙子!大哥根本沒有醒來!”

康氏眼神淬了毒,恨不得立刻宰了桑晚:“給我拿下!”

府內小廝欲往前衝,離九利劍出鞘:“我看誰敢!”

“離九,你可是要反?!”

裴炎亭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枉我大哥素日待你如親兄弟,你竟與這個賤女人勾結,謀害我大哥!將這兩人一併拿下,若有阻撓,殺無赦!”

一群帶刀護衛將二人團團圍住。

桑晚深吸了一口氣,迅速將銀針從百會穴拔出。

血點飛濺,迷了她的眼睛。

她依稀見到裴謹之面容一鬆。

呼……

他的鼻息撥出了一口氣。

桑晚熱淚盈眶,聲音都哽咽了:

“世子,醒了!”

本是刀光劍影的場面瞬間靜止,所有的人都將視線轉到了桑晚身上。

她淌著淚默默退到一旁。

床榻之上,裴謹之緩緩睜開了眼睛。

“世子爺,你醒了!”離九喜得大叫。

“謹之,我的孫兒啊!”裴老夫人踉蹌地衝了過去,握住裴謹之抬在半空的手。

他本是要抓著什麼,卻被老太太握住,無法再去捕捉那道一晃而過的身影。

“祖母,孫兒無事,讓您擔心了。”

裴謹之的聲音嘶啞,短短几個字都耗盡了半身力氣。

裴老夫人邊擦拭眼淚邊拍著他的手,慶幸道:“菩薩保佑!你可算是醒了!快,快給世子爺把脈!”

府醫擦了擦額間的汗,滿臉愧色。

剛剛明明全無氣息,怎會突然醒轉?

他行醫幾十年都未曾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老臉掛不住。

他給裴謹之號完脈後,躬身:“老夫人,世子脈象平穩,應無大礙!”

“你可確定?老費,你來府中十餘年,竟然出現這樣的錯誤,實在讓老身擔憂啊。還是再把把清楚吧!”

裴老夫人冷下了臉,絲毫不給他面子。

“是,是。”

費府醫擦了擦額間汗,再次號脈。

“老夫人、夫人,世子脈象不僅平穩,竟比往日還要躍動充盈。老朽實在是羞愧,不知這位姑娘用的是何法子?”

他滿眼狐疑地看向桑晚。

桑晚只得據說相告:

“是刺絡放血之法。”

費府醫有些不敢置信,但看到裴謹之身上斑駁的傷口和血,不得不信。

“此法如此兇險,姑娘真是膽大。”

裴謹之已醒,他再也不敢置喙了。

桑晚福了福禮:

“老夫人,世子初醒,還需要取下銀針,將傷口處理乾淨。可否……”

裴老夫人連連點頭:

“沒錯沒錯。都走都走,老費,你也下去吧。我看照顧謹之,還得是年輕人更合適。桑晚,你這丫頭,真是個福星。”

她撥下自已手腕上滿綠的翡翠鐲子:“照顧好世子。裴府定不會虧待你的。”

桑晚一看這鐲子的成色就知價值不菲,有心推卻,但老夫人執意為她戴上。

“這個鐲子有一對,一隻當年給了謹之的娘,這一隻給你。”

康氏在一旁眼睛都快竄出火了。

裴青蕪為自已的母親憤憤不平:

“祖母,前一隻既給了大哥的娘,這一隻就應該給我娘。她不過是個低賤的女子,憑什麼……”

裴老夫人橫了個眼神:“掌嘴。”

周媽媽揮手給了裴青蕪一個耳刮子:“得罪了,三姑娘。”

裴青蕪捂著臉尖叫:

“你打我!為什麼每次都打我!”

“謹之的娘,你該尊稱一聲母親。沒有規矩!去祠堂跪著,沒我允許不得起身。”

裴老夫人甚至連一眼都不想看她。

康氏陪著笑臉告罪:

“母親息怒,是兒媳管教不嚴。”

“既知管教不嚴,便要多加約束,胡言亂語頂撞長輩,傳出去讓人以為我們國公府管教不嚴。家中出了如此大的事,你做當家主母不想著救世子,反倒是聽風就是雨。今日若是耽誤桑晚施這最後一針,誤了謹之的性命,你我該如何同國公爺交代!還有你!”

裴老夫人望向裴炎亭:“兄友弟恭我看你是一點沒有聽進去。不僅不心疼你大哥,還上趕著來添亂。都滾!”

裴老夫人將桌子拍得梆梆響。

康氏帶著子女訕訕告退。

裴老夫人叮囑幾句,也帶人離開了。

屋內頓時空了。

“裴謹之!”桑晚擦了擦淚,一屁股坐在床頭:“你沒事吧?”

蒼白的手終於摸上了她的俏臉。

手心來回摩挲,眼淚溫熱:“別哭。”

聽到他開了口,桑晚才算徹底放下心。

直至這刻,她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後怕。

決定施針放血之時,她根本沒有沒考慮那麼多,一心只想救裴謹之。剛剛若不是挾持了康氏,今夜還不知該如何收場。

裴謹之第一次見她哭得如此傷心。

上一次她被嘉寧縣主欺負時,都沒見她這般哭過。

那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撲簌簌地落了一地,匯成了一條條小溪,穿梭在他荒蕪的心田,澆灌著枯萎的靈魂,枯木逢春,日月復明。

這些眼淚,是為他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