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手機震動！
病床邊，陰翳青年手指在手機菠蘿紋樣的猴姆鍵上停頓兩秒，他眼神閃爍，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最終，他還是解開了手機。
佛系飯桶(兼職版）: “小老弟，幫我砍一下唄！”
佛系飯桶(兼職版）: “連結hpp\/\/……”
佛系飯桶(兼職版）: “就差你一個！大恩不言謝！\/咬著玫瑰 \/咬著玫瑰”
……
陰翳青年深吸一口飽含藥物與消毒水夾雜的刺鼻空氣，神情上沒有絲毫不適，過了片刻，他嘴角露出一絲無奈，大拇指輕輕一點。
介面跳轉，輪盤轉動，現金到賬兩百元中大獎的字樣格外勾人心絃。
陰翳青年的動作熟練得讓人心酸，只見他在中間快速連續滑動了幾下，然後不帶一點兒留戀的就將其後臺執行關閉了。完成這些操作後，他在社交軟體上回復對方一個“OK”。
佛系飯桶(兼職版）: “螃蟹\/螃蟹\/”
佛系飯桶(兼職版）: [轉賬]請收款: 兩元。
“兩元就想收買我？”
陰翳青年語氣不屑，手卻極為誠實的快速點選收款。
噠噠噠！
這時，病房外走進一個女護士，她腳步輕盈，眼神專注，徑直走到病床前，開始仔細檢查著病人的生命體徵。
她一邊記錄，一邊說道:
“十三號病床，病人宋大廣，呼吸流暢，血壓、心跳脈搏一切正常！”
護士在檢查完這些後，轉頭對宋易說道:
“病人家屬宋易，這個月的營養費與護理費到期了，麻煩你一會去門診大廳繳一下費！”
聲音平靜，彷彿這只是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聽到‘繳費’二字，宋易微微抿了抿嘴唇，拳頭緊緊握了握，然後又給鬆開。
“好的，謝謝李護士！”
“嗯。”
護士點了點頭，緩步離去。
“剛到手的兩塊錢又要加倍付出去了，唉，果然，我的人生還是一如既往的悲催！”
宋易嘆了口氣，他有些面色複雜的看著在病床上躺著的病人。
病人是一個緊閉雙眼的中年人，他眉毛粗大、面板泛黃，臉上有著許多沒剃乾淨的鬍渣。
在他右手上，正插著一根管子，管子最上方連線的是三升袋，也就是靜脈補充補液。
猶豫了一下，想到醫生的叮囑，宋易開始絮絮叨叨了起來:
“爸，劉主任說，對於植物人，親人要多與其積極對話，這樣能提高喚醒的機率，所以我又來跟你說說話了！嗯…我今天也過很好，同事們都很友善，昨天我生日，有個同事問我的願望是什麼，我沒說，因為我害怕說出來就不靈了。”
“其實我的願望是讓你醒過來，然後是賺很多錢，把醫院的債務給還了……”
“爸，我今年二十二了，你也昏迷了十四年，醫生說你一輩子都不會醒了，媽信了，所以她離開了，我也信，但我沒有放棄你，這些年我一直都在好好生活，你不用擔心我，
“嗯……所以，可能我以後來看你的次數不會這麼勤了……”
“對了，爸，那個喪盡天良的肇事者終於抓住了，過兩天法院的判決書要下來了，我們能得到一次賠償金，但這筆錢要先給醫院，畢竟醫院裡我們還欠著錢呢……”
說了一大堆話，宋大廣依舊是沒有反應。
沉默一會。
明知道是這種結果，但宋易眼底的光還是不自覺的黯淡了些。
握了握對方有些溫熱的手指，他緩步離開病房。
多長時間就這樣了？
宋易不記得，他只記得那天他放學後緊攥著的滿分試卷，想要給自已父親禮物的喜悅心情變成了自已父親躺在醫院裡僅剩一口氣的驚嚇。
筆與手術協議書。
主刀醫生面色的嚴肅與母親臉上的焦急。
試卷上一百分的鮮紅與父親頭上的血色不停交融在宋易記憶裡，他分不清了。
自此之後，他的人生髮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叮！支付成功！】
隨著支付成功的電子提示音響起，宋易手機數字錢包上的餘額立馬少了一大半。
他拿著嶄新白色發票，沒有看一眼，在轉過身後，毫不猶豫地將它揉成一團，扔進了醫院門口裝滿垃圾的藍色大桶中。
一出醫院，空氣中的消毒水味道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帶著新鮮空氣的清悠涼風。
操蛋的世界，操蛋的人生。
宋易忍住想要大吼一聲的衝動，緩緩吐出胸中的濁氣，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嗯，時間差不多了。
“克萊絲，我回來了！”
走到綠化帶，拍了拍他的專屬愛車，車尾鏤有鳳凰牌字樣的鋁鐵牌被震得搖搖晃晃，似要掉落般，撒下陣陣鐵鏽粉末。
不理會路人像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宋易拿出鑰匙解開了後輪的鎖，極為熟練地操作著它，朝著一個方向蹬去。
……
遇見酒吧，
據說每個失意的人來此都會從獲得新生。
是不是真的宋易不知道，但喝醉了被抬出去上吐下瀉的人他倒是見了不少。
將腳踏車鎖在老位置，他朝著愛心狀的入口走去，
“真難看！”
如往常一樣，進門之前吐槽一句大門樣式，宋易邁步走了進去。
酒吧內的裝飾風格是粉紅色調的主題，裡面十分寬敞精緻，周圍凳子桌子整整齊齊擺放著，頭頂上兩個大型的玻璃吊燈十分惹眼，即使沒有開啟，也有種讓人想要沉迷其中的意境。
“小宋，今天還是那麼早啊！”
門口角落的沙發處，一個翹著二郎腿玩手機的壯碩中年人眉飛色舞的衝他打了聲招呼。
“對，在家裡沒有事情做嘛，王哥你還在玩遊戲啊？”
宋易笑著說著違心話，他當然不是喜歡提前來上班，而是這個時間過後一個多小時後能免費蹭上一頓晚飯！
要不然，誰想提前來上班？
“哈哈！這不在這守著無聊嘛，找不到事情做就打會遊戲…”
“敵軍還有五秒到達戰場！”
王一條衝宋易笑了笑，手機裡突然傳來的聲音讓他面色變得嚴肅起來，連忙低頭全神貫注的打起了遊戲。
宋易見狀搖了搖頭，繼續朝著前方走去。
自從上次酒吧停電，幾個人無聊打起這個遊戲。
對方就迷上了這個遊戲。
吧檯的大理石十分寬大，其上的紋理猶如一幅精美的畫卷，自然而流暢。
而在其後架上陳列著各種五顏六色、造型精美的酒瓶，它們擺放在空格中，標籤上大多寫著英文字母，看起來十分高貴唬人。
但宋易知道，這些酒瓶有很多都是仿製品，只是為了裝飾而用，並且裡面裝的是白水……
“你來啦！”
吧檯最右側的電腦前，一個雙馬尾的少女打了個哈欠，瞧見宋易過來，她主動向對方打招呼。
少女名叫黃瑩瑩，身材纖弱嬌小，個子有些矮矮的，一張圓圓的臉蛋盡顯可愛。
但宋易可不敢小瞧對方，他見識過對方與一個大媽對罵三個小時，絲毫不落下風的戰績！
“嗯，提前來上班。”
“真是受不你，多在家躺會不香嘛，非得天天提前來！社畜也不是這樣當的啊，老實交代，是不是王姐姐多給你發工資了！？”
黃瑩瑩有些懷疑看著對方，
“怎麼可能？我倒是想漲工資，要不你去提一嘴？”
“我才不……遊戲開了，等會！”
“嗯，我先去換衣服了。”
似乎是電腦的遊戲開了，黃瑩瑩目不轉睛的盯著螢幕。
宋易換好衣服，一米八一的身高搭配工作服十分合身，他氣質出眾，就像是一個資深酒保。
他在鏡子前整理了幾下頭髮，然後對著自已帥氣滿意地點了點頭。
工作日下午基本上沒有什麼客人，只有臨近傍晚時人才會漸漸多起來。
宋易反覆擦拭著手中早已鋥亮的杯子，嘴裡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
這是他在這裡長時間上班練就的摸魚技巧，只要他手中酒杯不主動放下，就沒人能打斷他的施法，連老闆見了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這不是偷懶，這叫合理休息。
“你還在肝這個遊戲？”
電腦螢幕前，黃瑩瑩神情緊繃，雙手在鍵盤上快速操作著。遊戲中，一位身著華麗服裝的飽滿女子正瘋狂地顫動跳躍，躲避隊友的砍刀攻擊。
“帶薪摸魚肝遊戲，這不挺正常的嗎？反正現在也沒客人來，保持心情愉悅。”
黃瑩瑩頭也不回的撇了撇嘴，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正常嗎……”
宋易嘴裡抽搐。
要是人人都像你這麼摸魚，八成得被開除！
這時，
店門口突然走進了一個身背書包、頭染黃髮的青年，他徑直走到吧檯前，隨手將背上的書包丟在了臺上，
“威特兒！”
“來杯白蘭地，九成冰一成酒，不要問，我喝的是寂寞！”
極為風騷地撩開額前斜劉海，黃髮青年坐到宋易前方的黑皮高凳椅上。
“說了別把書包放在吧檯上，不是有換衣間嗎，放裡面不行嗎？”
宋易微微瞥了對方一眼，沒有理會對方的點單，手上擦杯子的速度並沒有變慢。
“一會兒放！一會兒放！”
“誒，老宋，我說你怎麼天天擦酒杯！現在不是還沒到上班點嗎？這麼賣力幹嘛！卷我？”
“還是說你對酒杯有什麼特殊癖好啊？不會晚上你偷偷摸摸……”
似乎想到什麼，黃髮青年不可置信的看著宋易手中酒杯大小。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麼齷齪？你懂什麼，我擦的是寂寞！”
宋易當然不會告訴對方自已是在摸魚。
“擦，你學我！”
“李霖你又來摸魚了啦？”
一旁的黃瑩瑩插嘴道。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要不要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麼！”
黃髮青年也是他的同事，名叫李霖，是一個一邊上大學一邊打工的學生，性格略微正常。
“我在肝遊戲，跟你不一樣。”
“行行行，你獨一無二！我去換衣服去了。”
李霖翻了個白眼，拿起桌上書包轉身去換衣間。
他才不想跟比自已矮女生一般見識。
時間轉瞬，冒著水漬的盒飯擺在宋易近前，
“快吃吧老宋，爺特地給你挑的大鴨腿。”
李霖嘴角勾勒出一抹邪笑。
“你不會在裡面下毒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