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憐的湯姆啊

“這是預付款，接下來你就是我的假男友了。”

“至於你的任務是什麼，要和我怎麼打配合，我會發一個檔案給你。”

“然後我需要事先告訴你的是，工作歸工作，私生活歸私生活，不要讓我看到，你有不該有的想法。”

“癩蛤蟆是吃不到天鵝肉的，如果被我察覺到你不對勁，我會直接中止合約，沒有尾款！”

……

以上，便是這段虛假關係開始的三年前，葛佳欣和李昂的約法三章。

按照約定，李昂從業至今，沒有一次行為上，乃至心理上的越界。

畢竟一頓飽和頓頓飽，他還是分得清的。

只要錢給夠，那自然是金主媽媽說什麼，就是什麼。

此外，他也並不覺得，在葛佳欣身上，會出現日久生情，假戲真做的狗血橋段。

因為這三年來葛佳欣在自已面前，始終都維持著一種，甲方的高高在上感。

就算和自已演著演著，不經意流露出了些許真實心聲。

也很快就會收斂，重新拾起金主媽媽該有的高貴架子。

所以今天她的情緒反常，在李昂眼中，應該也只是家庭原因，產生的壓力吧。

不過這些更深層次的事情，就不是自已這個，已經結束合約的合作伙伴，該打聽的了。

畢竟自已的客戶又不止她一個。

要是每個都深度共情，豈不得累死？

和往常一樣。

在李昂的節奏把控中，兩人邊聊邊吃。

很快，一份三人制套餐，就被解決乾淨了。

當然，主要是李昂在吃，葛佳欣在看。

盯著這個不用再掩飾，比以往更加風捲殘雲的飯桶，葛佳欣又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意義難明的笑意。

只是沒人知道，她無言的笑意當中，到底蘊含著怎樣的情緒。

或許連她自已，也都不知道。

等兩人用完餐，招呼服務員前來收走李昂面前的一大疊空盤子。

這時酒足飯飽的兩人，才忽然注意到，餐廳裡不知何時，已然響起了輕柔的鋼琴曲，悠揚婉轉，繞樑不絕。

這並不是大喇叭播放的網路音樂。

巴圖曼西餐廳每天都會請來專業的鋼琴家，定時定點的，為前來用餐的客人們，當場演奏應景而悠揚的音樂。

而這一刻，身穿燕尾服，裝束嚴謹且精緻的青年日耳曼裔鋼琴家，正在忘我的演奏著一段，符合今日氛圍的曲子。

“致愛麗絲，原名致特蕾澤，因為一個荒誕的錯誤，讓貝多芬送給特蕾澤的小曲，落在了名叫愛麗絲的女人頭上。”

李昂大咧咧的用牙籤剔著牙縫，看向舞臺中央，身體隨樂曲微微擺動的鋼琴家，道：

“雖然這首曲子，還算符合今日的氛圍，但卻和我倆不搭。”

“那你說什麼曲子搭？”

葛佳欣瞥了他一眼，道：

“這裡是可以點歌的，兩千塊而已。”

“兩千！？”

聽到這個價格的李昂都懵了：

“咱倆勉強也算熟人吧？要不你直接把錢給我，我親自上去給你表演，甭讓中間商賺差價了。”

“不行的，你難不成還能過去讓人起來，把鋼琴交給你啊？”

“那你就別管了，給錢就行。”

“那都記在尾款上好了，後面一起給你。”

“行。”

李昂認可了葛佳欣的提議，叼著牙籤便向舞臺中央的鋼琴走去。

正在忘我演奏的鋼琴家反應過來時，琴鍵上就已經多了一根手指，在左右跳躍了。

手指的主人叼著牙籤，嘴角帶笑，衝他禮貌頷首。

然後兩人便默契的開始，一起合奏趨近尾聲的《致愛麗絲》。

見鋼琴家沒有任何抗拒的情緒，反而還笑著，挪了挪身位，主動將長凳分給自已一半。

李昂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了上去。

很快，致愛麗絲結束了。

鋼琴家正想問李昂，接下來想彈什麼曲子，李昂的手指便已經開始上下翻飛了。

他可不想給別人，向自已收錢的機會。

鋼琴家見狀，雖然愣了愣，但這首曲子他也會，且並不想打斷客人的雅興。

便又和李昂相視一笑，共同演奏起了這曲《隱秘的感情》。

清澈繾綣的旋律，在餐廳裡迴盪開來。

由於曲子本身就是有‘墨西哥鋼琴詩人之稱’的Ernesto Cortazar編曲。

哪怕是外行人，都很輕易能在幽靜的環境中，品味出那種流淌於音符當中的美妙韻味。

再加上李昂是以客人的身份，上去彈奏這首曲子的。

所以一時間，吸引了很多其他客人的目光。

不過李昂對於其他人的注視，完全無動於衷。

他的眼裡只有那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藍衣女人。

曲子行至高潮處，他也像是徹底投入了感情一般，與餐廳那頭的葛佳欣，無聲對視。

眼神都快拉絲了。

旁邊與之合奏的日耳曼裔鋼琴家，很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遂也很自覺的起身退場，將黑白琴鍵完全交到了李昂手中。

而那頭。

正在窗邊，陽光下，靜靜欣賞李昂演奏的葛佳欣，心中也忽然泛起了五味雜陳的情緒。

鋼琴，她是懂的。

從小自已就沒少在家庭的督促下，接觸這門樂器。

而讓葛佳欣為之觸動的，並不是李昂演奏的有多高階。

單單是因為這首曲子本身啊。

《隱秘的感情》

光是這個名字，似乎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曲子核心所蘊藏的，那種因愛而生的勇氣，足以抵擋世間孤獨的強烈情感，更是讓葛佳欣，在與這個三年假男友分別的前一刻，忽然心亂了。

她似乎有些反應過來，今天的自已，到底是在因何而悲傷了。

那就是……

對一個被自已無情踹掉，卻暗戀自已的底層男人的深深憐憫！

沒錯，肯定是這樣了。

不然根本解釋不了，自已今天的擰巴心情！

李昂啊。

你雖然始終在強裝鎮定，故作雲淡風輕。

但那賣力演奏，深情示愛的樣子，已經出賣你了！

很難想象，追在自已身後跑了三年，又早已暗生情緒的男人，忽然被自已踹了後，到底會是何等心情。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當孤獨感與拋棄感全部湧上心頭的時候，他肯定會痛苦的要死吧？

葛佳欣想到那副畫面時，都有些於心不忍。

好歹三年上下屬關係呢……

雖然自已早就告誡過他，不要異想天開，想和自已發生點什麼了……

但沒有考慮到，自已對一個正常青春期男人的客觀吸引力啊……

……

對於葛佳欣豐富的心理活動，李昂此刻是毫不知情。

和葛佳欣想的不一樣，李昂現在不僅沒有絲毫痛苦，甚至輕鬆加愉悅的想嘯。

畢竟在自已的計劃裡，年底就該‘退役’了。

這一行青春飯罷了，總不能吃一輩子不是？

本來自已還在想著，要怎麼在年底之前，給所有客戶一個合適的說辭，與她們都一別兩寬，並拿到完整的尾款呢。

結果葛佳欣就主動提出瞭解約，幫自已了卻了五分之一樁心願。

真是好人啊！

所以這一曲情深義重的《隱秘的感情》，就當是自已免費附贈老客戶的臨別禮物了吧。

就咱今天提供的情緒價值，說不定待會兒她給自已結尾款的時候，都要大方很多呢。

要是再主動提出，給自已多發一筆獎金，就更好了！

所以拿到尾款後，自已是要換個什麼手機好呢？

要不要去提個車啊？

那樣的話，以後載其他客戶去旅遊、兜風什麼的，也能方便很多。

提車之後，自已是先去找客戶二號兜風，還是去找客戶五號約飯呢？

這都是金錢帶來的煩惱呀！

……

逐漸挖掘出自已‘真實想法’的葛佳欣，此時也已經忍不住越想越多。

她一想到待會兒自已就該結完尾款，把那個深情演奏，哪怕分別前最後一刻，都在借音樂示愛的身影刪除拉黑。

然後老死不相往來，不管他加自已多少次，給自已打多少電話，傳送多少求愛或挽回的資訊，自已都不能再給他任何好臉色，甚至不可能再有任何回覆，就難免一陣唏噓。

可憐的李昂啊……

我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難以產生過多交集的。

但要不……

再緩緩吧？

下個月再給他結尾款？

畢竟三年時光呢。

自已再延期一個月，就當給這個可憐的男人，一個適應與過渡的時間。

也當是自已對他的最後關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