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陳齊應約來到鋼管廠,日暮西沉,廢棄的鋼材影子斜斜地拖在地上。

四面都是肅殺的氣氛,冷冰冰的,空無一人,鋼材被雜亂地堆放在各處,縫隙裡已經長出了草,高的竟有半尺。只不過到了冬天,草地變得枯黃,乾枯的荒草在寒風中東倒西歪。

對方一定要約在這裡,陳齊便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自己身處的這個廢棄的鋼廠,正是當初自己和那群混混鬥毆的地方,也是江宇倒下的地方。

聯絡他的人,應該就是安樹口中所提到的江宇的哥哥——江嚴了。

陳齊的心跳得很快,他看了一眼手錶,距離和江嚴約定的時間,還差不到五分鐘,可是竟連個人影都沒有看見。陳齊站在鋼廠門口,望著面前高大的工廠門,心裡涼颼颼的,他想到了江宇現在已經死了,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你真來了啊。”突然,陳齊的背後出現一聲輕笑,“我就喜歡守信用的人。”

他猛地一回頭,發現一個穿著褐色尼龍外套、洗得發灰的牛仔褲,戴著鋼絲邊眼鏡的男人,就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正用一雙陰鷙的眼凝視著自己。

這是陳齊第一次見到江嚴,和他的弟弟完全不是一個型別的人。相比把狠勁直接寫在臉上的江宇,江嚴身上更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氣質。

“沒想到,這竟然是我們倆第一次見面。”

江嚴的目光顯得很隨意,漫不經心的樣子,但實際上卻是在上下打量著陳齊,他的嘴角帶著一絲笑容,眸子裡全是嗜血前的興奮。面對這樣的江嚴,陳齊的胳膊浮出了一層雞皮疙瘩,在寒風中,他突然感到刺骨的冷。

“幸會幸會”,江嚴還是微笑著,很爽朗,彷彿和陳齊是朋友,“還沒有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江嚴,江宇的哥哥。哦,江宇你可能不認識,就是被你害死的那個男孩。”

“我沒有害死你弟弟。”陳齊說。

“你有沒有害死他我心裡清楚。”江嚴還是在微笑。陳齊說什麼都沒有用,他斷定的事情,沒有溝通的餘地。

“那個影片,是你乾的?”陳齊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他無心繼續聽他的廢話。

“你還記得這裡嗎?”江嚴沒有回答陳齊的疑問,還是微笑著說,“這個鋼廠,熟悉嗎?”

江嚴突然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下,自顧自說:“小宇,當初就是倒在這裡的吧,我站著的位置。”然後他抬起頭,陳齊發現他的笑意更深了,他笑得非常高興,彷彿是發生了什麼很愉快的事情似的。

“你在笑什麼?”陳齊擰著眉。

江嚴的情緒變化極快,本來透露出狠戾卻突然又溫和地笑了起來。

“見到你了我就很高興呀,因為見到你我就想到我的弟弟了,這幾年來,我每天都想著為他報仇呢。”江嚴扶了扶眼鏡,他睨視著陳齊,接著說,“你懂那種感覺嗎?每一天我都覺得他在我耳邊哭呢,他哭著說‘哥哥有人害死了我’。”

陳齊心裡的寒意也隨之加深了。

“他呀,可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呢,我看著他長大,從那麼小,長到...長到你這麼高。我弟弟真的是最好的人,我們相依為命,雖然他總是惹是生非,但是也沒關係,能平安回家就好...”江嚴看著陳齊,目光裡全是詭異的欣喜,以及癲狂。

“可是現在...”江嚴語氣漸漸冷下來,從狂喜到狂怒,不過幾秒鐘,他突然狠戾地吼起來,“他再也回不了家了!因為你殺了他!!!”

陳齊厭惡地看著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瘋子。”

“哈哈,瘋子?沒錯,我就是瘋子,瘋子可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哦?”

“我沒有殺他,是他自己撞到鋼管上的。”陳齊說,“這個法院已經判了,你汙衊我也沒用。”

“你的意思是,他自己殺了自己咯?哈哈哈這也太好笑了吧!”

陳齊嘴唇緊緊抿著。

“那你想怎麼樣?”陳齊說。

“想要你嚐到痛苦。”江嚴笑了起來,“你不是有個很厲害的爹嗎?如果不是他,你哪那麼輕易就免責了?一定是他從中做了手腳。但是,現在他死了,我看你還能找誰幫你!哈哈哈哈哈!”

充滿怨念的笑聲迴盪在廢棄的工廠上空,有幾隻寒鴉飛過,發出一陣瘮人的叫聲“啊——啊——啊——”

江嚴說,“今天我就是想要你的命。我恨你,你害死了我的弟弟。我還以為你會像是一隻縮頭烏龜一直縮在國外,還好,如今你自己找上門了。”

“呵吹牛逼誰不會啊?能要老子命的人可能還沒出生。”陳齊冷笑著說,笑容也狠了起來。

“是啊,你多厲害啊,”江嚴竟然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接著,他嘴角含笑說,“那個男孩,可沒你厲害。你不是最喜歡保護別人了嗎?怎麼保護不了他呢?怎麼能讓那樣的影片出現呢?”

陳齊囂張的神情漸漸消失,換上的是一副複雜的表情。是啊,許嘉讓,這也是為什麼自己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這人一開始便拿許嘉讓開了刀,陳齊突然理解了那些影片為何會存在。

實際上,在自己離開國內之後,江嚴便已經開始計劃了吧。將許嘉讓拉下火坑只是他計劃的一部分,江嚴一直在等待這一天。

陳齊的拳頭越捏越緊。

“他是無辜的!”

“你給我閉嘴!”江嚴大吼一聲!驚起歇息在工廠屋頂上空的幾隻飛鳥,“跟你在一起就是有罪!你以為許嘉讓跟你一樣對什麼都無所謂是嗎?哈哈哈哈!他怕的事情可多了!”

“他怎麼樣我都不會嫌棄他!因為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可他的父母呢?你沒有爹媽,不代表他也可以對自己的爹媽視而不見。”江嚴搖了搖頭,眼裡滿是對陳齊孩子氣的言論的不屑,“我做他老師這麼多年了,我比你瞭解他。不然你覺得為什麼他大學還是留在蓉城,因為他不敢走,也不想走。”江嚴說完就大笑了起來。

“他那麼信任你,把你當成他最敬重的老師,你卻這樣對他。”陳齊怒火中燒。

“那我真的是要對他說抱歉咯,你也要告訴他,以後可千萬不要隨便信任別人哦。”江嚴一副無辜的模樣,“好心”地提醒著。

“怎麼樣你才能放過他?”毫無辦法嗎?真的毫無辦法嗎?陳齊的心揪成一團。

江嚴一笑,抄起一根鋼管,“你,站在那裡,在原地別動,我用這個砸你的腦袋,就像小宇經歷的那樣,咱們之間就了結了。怎麼樣?是不是很簡單?”

“你這是犯法。”陳齊說。

“法?呵,我可不在乎。”江嚴笑著說,“我想讓你像小宇一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看著生命慢慢流逝,在還有一絲氣息的時候拔管子宣告死亡。陳齊,你不是想救許嘉讓嗎?那就自願受罰。”

在江嚴的世界裡,他就是天神,可以有權力懲戒一切的“罪惡”。江嚴說著,拿出一個小型的播放器,裡面正在播放許嘉讓被人侵犯的影片。他將播放器扔到陳齊的面前。

陳齊一瞬間洩了氣,面容痛苦地扭在一起,他狂吼了一聲一腳重重地踩在那個播放器上。螢幕碎了,畫面終於停下來了。陳齊像一隻發狂的獅子,在肅殺的寒天裡,衝向了江嚴,一下子將他撲倒了,坐在他的身上使勁地揮舞著拳頭。一下一下擊在江嚴的臉上、鼻子上、他的眼鏡片碎了,鼻子出血了,嘴角也裂了。

江嚴不是陳齊的對手,但他似乎也沒想還手,他還是在微笑。

“我不允許你傷害他!!”陳齊瘋了似的對著江嚴嘶吼。

“陳齊,你要不就現在把我打死,不然的話,死的人一定會是你。”江嚴一邊抹著嘴角的血,一邊笑著說。

在灰濛濛的天空下,一個憤怒的少年,一滴滴淚水從眼角滑落,他奮力地絕望地攻擊著眼前的人,而那個人,卻像是一個鬼魅般,好似在他眼前,又好似不在。

突然陳齊的後腦勺被人砸中,一悶棍下去後,他的眼睛變得模糊了,面前變得人影憧憧,整個世界都變成了血紅色。陳齊覺得眼皮沉重極了,他極力想要睜開眼睛。江嚴冷笑一聲,將意識逐漸喪失的陳齊推到一邊,陳齊則像是一匹虛弱的馬一樣,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出悶響。

江嚴從地上爬起來,接過黃毛遞給他的棍子,對準了陳齊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