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會,山溝溝裡的那條小路上,竄出來一個黃毛小子。

搖頭晃腦的騎著一輛破摩托車,一個急剎衝到我們身前。

笑呵呵的下了車。

“哥!”

突然冒出來的弟弟把我搞得一愣,小彩趕緊解釋道。

“這是我弟弟。”

“哦!你好。”

小黃毛很客氣,趕緊掏香菸。我嫌棄他的香菸辣嗓子,趕緊推脫道。

“小弟!抽我的吧!抽我的。”

我從宜昌帶了幾條當地的香菸“黃鶴樓1916”

我的煙一根幾乎能買他一包,可人家絲毫沒有自卑感,小彩的家人好像性格都特別好,屬於那種自來熟型別的人。

他把香菸拿起來放在鼻尖嗅了一下。

“還是這個香。”

“那你拿著抽吧!”

我把整包煙都給了他,他激動的像個孩子一樣,熱情的招呼著。

“哥!上車。我帶你回家,我爸在家等著你呢!”

“好滴!”

沿途的風景根本來不及心思,那破路的顛簸讓心肝都在顫抖。

我坐在後面,小彩在中間。山路的崎嶇顛簸搞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每一次剎車身體都會不自覺的前傾,我藉助慣性抱住了她。每一次靠近心裡都會發癢。

她不言我不語,有意無意的靠近,慌慌張張的喜歡。

竄過溪水時後面總會拉起兩道白霧,好在溪水特別清澈,沒有沾惹一絲汙泥。

我從沒見過這麼清澈的溪水,哪怕幾米深的水潭,底下的石頭也清晰可見。

直到下午三點多才趕到小彩家。她爸很熱情,就是無法跟他交流。

因為我聽不懂他說的話,連打個招呼都要翻譯。

我給她爸買了幾條煙,剛放下就被她弟弟當面順走一條,氣的老父親跟在後面罵。

小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黃毛,捨棄一縷頭髮後,硬是把香菸拿走了。

我很理解他,年少輕狂時誰還沒有一顆裝逼的心呢?

那少年騎著破摩托一路向西逃竄,只留下老父親站在門口嘆息。

“沒事叔叔,回頭我在去給你買。”

他一邊比畫著,一邊嘰裡咕嚕的連說帶比劃。我還是一句沒聽懂。

我瞥了一眼小彩。

“來翻譯一下啊!”

“我爸說我弟弟太不懂事了,被教壞了。說男孩子就應該像你這樣規規矩矩的。”

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誇我的,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覺得我很好,我也覺得他不錯。要是能聽懂他的話,我一定跟他商業互吹一番。

果然人還是初見的時候最完美,不瞭解,或許不是什麼壞事。

後來小彩偷偷告訴我,她爸是把我當成姑爺了,才停下了手頭的麻將,不然才不會老實待在家裡。

他看我看走了眼,我看他一樣是看走了眼。我想我們之間還是不要了解太多,免得彼此尷尬。

晚飯吃了一頓熱氣騰騰的小火鍋,飯後她爸又開啟了麻將模式,那個少年也沒有歸來,家裡只剩下了我們兩人。

我笑著打趣道。

“小彩!你爸很有眼光。”

“只是不瞭解你罷了!你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可不像你爸一樣不著調。”

“你爸才不著調呢!”

“咱心平氣和的擺事實嗎?你怎麼還人身攻擊呢!”

“我可以說,你憑什麼說啊?哪兒對你不好了?”

“是是是,咱們兄弟也算同道中人,半斤八兩。”

“呵呵!我也覺得你跟他一樣的討厭。”

“你為什麼那麼討厭他呢?”

“沒有責任心。”

我終於明白小彩為什麼那麼討厭她父親了。也明白了她為什麼總是說自已沒有依靠。

家裡的兩個男人,一個爛透了,一個沒救了。只剩下她一個人苦苦支撐。

黃昏時突然起了一層薄霧,我站在門口欣賞風景。

這裡有數不盡的山花,看不盡的風景,一半是詩,一半是故事。

群竹中嬉鬧的松鼠,絕壁上流下的山泉,幽靜蔥鬱的竹林,滿山遍野的山花茶園,渺渺炊煙會從山林樹海中飄起。

我伸開雙臂,仔細感受著,這裡的空氣確實是甜的,有一種特別清新的感覺。

一邊想,一邊看。纏纏綿綿在我心裡揮之不去,我對著遠處的大山喊道。

“姐!我喜歡這裡,世外桃源啊!”

屋裡的小彩正在給我鋪床,她真的變得賢惠了起來,成了一個乾淨本分的孩子。

就是還沒有改掉粗口的毛病。不過挺好,粗口也挺好聽的。

“那你就留下吧!能待夠半年算你厲害。”

“這裡太美了,讓我待一輩子也行。”

“那是你不瞭解大山,真正體驗過以後,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我已經體驗到了。”

“你沒有,走著瞧吧!”

她家裡放著一口棺材,就頂在我房間的門旁邊。走過去的時候心裡怪怪的,屁股後面一個勁的冒涼風。

“姐!這是什麼情況啊?”

“那是我爸的,本來有兩個那個給我媽用了。”

我差點驚掉下巴,人還活的好好的,考慮的倒是很長遠。

我靠在門前習慣性的打趣道。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看來你爸對你不是太放心哦!”

“我們這裡都這樣,不奇怪。”

伸手敲了敲棺材蓋,質量不錯,絕對的實木。

“嘿嘿!質量不錯嗎?”

小彩的臉色突然就變了,狠狠瞪了我一眼。

“你笑什麼啊?就是為了做這口棺材,我媽才跌斷了腰。”

她開始淚眼朦朧,忍不住哭了起來。

原來小彩的母親,是在山上運木頭做棺材時,被樹樁撞進了山溝裡才摔斷了腰,最後才釀成了那場悲劇。

不經意間的玩笑觸碰到了她的軟肋,我收回笑容安慰道。

“對不啊!我不是有意的。”

小彩擦了擦眼睛的淚水,堅強的說道。

“沒事!都過去了。”

“我想去看看阿姨,要不明天你帶我去看看吧!”

“嗯!”

這人間煙火,事事值得,事事也有遺憾。想萬事藏於心,遺憾還是會在不經意的日常裡顯露出來。

入夜後還是睡不著,這裡的夜特別的靜,只能聽到山泉順著水管溜進水池裡的嘀嗒聲。

想找小彩徹夜長談,又覺得自已的狀態不合適長談。

糾結中小彩給我發來一條資訊。

“是不是睡不著啊?”

“哎呀!順其自然。”

“什麼意思啊?”

“想來你就來唄!我又不強求你。”

“媽的!我就不應該關心你。”

“聊會唄!”

“不聊。明天還有事呢!趕緊睡吧!”

我想跟她繼續聊下去,像這種爛尾的聊天,讓我心癢難耐。

尋思良久後,還是睡不著,覺得自已有些心口不一。

早上醒來後發現,這裡沒有早晚的微風,也沒有日出日落,冬天不會太冷,夏天也不會太熱。

早上九點多的時候,小黃毛才趕回來,買了禮花鞭炮蠟燭清香黃紙等祭祀用品。

東西往地上一放,就開始伸手要錢。他謹慎的伸出一隻手,對著小彩笑道。

“姐!一共三百八,給三百就行了。”

原本還算客氣的小彩,氣的臉都綠了。惡狠狠盯著小黃毛說道。

“你過來說,到底多少錢?”

“我沒錢了,身上一毛錢都沒有。”

小彩不斷靠近,小黃毛一退再退,始終保持五米左右的距離,姐弟倆在那裡打起了太極。

敵進我退,敵退我進,膩歪了十幾分鍾,不給錢就是不走,像狗皮膏藥一樣黏人。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小彩在他的糾纏下顯得特別心累,不耐煩的想要打他。

為了化解他們的矛盾,我把小黃毛叫了過來。

“小弟!你過來,這錢我給你吧!”

“別給他,天天就知道要錢,你什麼時候能長大?”

小彩的一聲怒吼,把我嚇了一跳。

“唉!小彩。你們這麼鬧下去,不耽誤事嗎?”

小彩被他氣雙眼泛紅,準備抄傢伙了。

我趕緊把小彩勸了回去,給她弟弟轉了五百塊錢。

小黃毛拿到錢立馬就開溜,根本沒有想過去山上看看自已的母親。

清官難斷家務事,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我很理解小彩為什麼那麼憤怒。

她弟弟就像潑皮無賴一樣難纏。我要是攤上這樣的弟弟,也許會比她還要憤怒,真的能捶死他。

吃完早飯後我扛著一個類似鋤頭的物件,掛著幾個餈粑跟著小彩出發了。

踩過溪水間的石頭,踏過茶園邊上的小路,爬上了山坡才看見太陽。

一路上全是溝溝坎坎小樹林,走了半天都沒有看見一個人影。我不由感嘆道。

“小彩啊!這裡是我的天堂啊!可惜少了個戰友。”

“你應該把你妹妹帶了玩。”

“我也想啊!她特別忙。”

“所以呢!收起你的怪癖。不然你連家都回不去。”

“你看你把人想的有多壞。”

跨過一條兩米寬的溝,前面有一片長滿芭蕉樹的開闊地,一處早已荒廢的房屋輪廓映入眼簾。

屋前有幾棵板栗樹,還有幾棵柚子樹,一座新墳淒涼於板栗樹下。

走到這裡的時候,小彩就忍不住掉眼淚。她指著那片廢墟告訴我。

“這是本來是我家老宅,後來才搬到山下的。”

“你家這裡也分不清山上山下啊!”

“我能分的清,陰雨天的時候這裡有雲彩,而山下沒有。”

第一次聽說山上和山下是用雲彩來分的。

碑上的照片特別清晰,回憶漸漸被喚醒,時間過的真快,彷彿就像昨天一樣。